张北冲进王会民的麻将馆时，里面正一片热火朝天的喧嚣景象。麻将被搓动的声响和男男女女的交谈声交织在一起，沸反盈天。大家的目光都被框在面前四四方方的桌上，没有人注意到怒气冲冲的他。

    张北在烟气缭绕的麻将馆内部穿梭，寻找着王会民的身影，最后在最里面的牌桌上看到了他。

    王会民嘴里叼着根烟，侧对着张北。他得意洋洋的转着手里的幺鸡，眼睛在牌桌上来回扫视。像老鼠偷偷溜进了一所新院子，正搜寻着能填肚的食物般。张北看见他只觉得一阵恶心，他推开挡在他面前看牌的众人，抓着王会民的衣领一脸凶狠地将他拽了起来。

    “王会民！”

    王会民马上胡牌了，正在兴头上呢就被人一把揪了起来。他满脸不爽，一看是张北，烦躁地想伸手把他推开。可一看他那要吃人的表情，吓得这手也抬不起来了。

    “你……你想干嘛？”

    “我干嘛，你我想干嘛，你是怎么对我姑姑的，你我干嘛。”张北忍着胸腔内即将破腹而出的怒气艰涩道，他死死瞪着王会民。如果眼神能杀人，王会民早就被他千刀万剐了。

    王会民心里咯噔一下，有些不敢看张北的眼睛。那事他承认他有错，可又不是他推的琴，她自己摔了一跤，把孩子摔没了，还整成了大出血。这跟他有什么关系，那是琴自己命不好。

    “我怎么对你姑姑了，你姑姑死又不是我害的。再了，这事都过去多少年了。还有，再怎么样我也是你姑父，是你的长辈，你…你这是在干什么，还有没有点家教了？”王会民色厉内茬道，试图掰开张北抓着自己衣领的手，可没想到这张北看着挺瘦力气倒是生大。那双手跟个铁钳似的，他用出吃奶的劲儿都掰不开。

    “王会民，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在狡辩。要不是你出轨被姑姑看到，她怎么会一时气得早产。还有你为什么要跑，她不追你也不会摔跤。要是你肯回头，回头看她一下，她也不会被生生耗死。她当时要是早点送到医院，她就不会死了。”

    话音刚落，围观的人立马议论纷纷起来。来麻将的都是些街坊邻居，自然认识张琴的。

    当初她死后没多久王会民就再婚了，当时大家伙还为她很是唏嘘了一阵儿，没想到真相居然是这样的。

    其实王会民再婚的时候，镇上不少人就猜出来了。那女的，估计是王会民婚内出轨搞上的。张琴进城工那阵儿，镇上有人看到他跟那女的不清不楚，老黏在一块儿。当时跟张琴关系好的几个姐妹，没少给张琴电话通风报信，让她赶紧回来。

    这夫妻俩呀，感情再好也不能这么各处一地。何况他家王会民还不是个老实的，那拴在裤腰上都怕他偷香窃玉，何况这么放养呢。

    可琴不听，是要在城里照顾她侄子，回不来。

    最后好不容易回来了，想着有孩子了估计王会民能收收心，就此回归家庭呢，谁知还是狗改不了吃屎。

    这也就算了，那媳妇那肚子还怀着你的种呢，咋能就这么不负责任地跑了。顿时对王会民的怒骂声此起彼伏，大家纷纷叫嚣起来。

    “什么人嘛，心都黑的，被人家侄子了也是活该。”

    “就是，我看得死死地。要是我闺女，狗腿我给他卸了。”

    王会民听着众人对他的斥骂声砸在他身上，还有那似乎要将自己浑身上下烫出一个个洞的鄙夷视线，难受地扭动了下身子。

    “干什么，干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他到现在都不愿认错。

    “那是她自己不心摔的，我又不知道，我跑了怎么了？我有什么错，我才是个受害者。她那肚里怀着的可是个男娃，我王家的大胖子，都让她给摔没了。”

    张北抓着他衣领的拳头慢慢攥紧，他死咬着牙齿，眼里喷射出嗜人的火花。

    “王会民，我要你死！”他着一重拳落了下去，狠狠砸在王会民脸上，鼻血瞬间喷涌而出，在空中射出一道短短的弧线。王会民张嘴呼救，第二拳、第三拳紧接着似雨点一般砸了下来。

    刚刚大大的议论声此时也变成了恐惧地尖叫，张北起来跟不要命似的，两眼发红，好看的面容现在也变得微微狰狞，看着实在有点吓人。有人飞快地逃离了麻将馆，喊着要报警。也有人大着胆子上前去拉扯张北的胳膊，想让他试图冷静下来。

    几人正手忙脚乱地想把张北从王会民身上拽开时，麻将馆又冲进来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个高高帅帅的直接扑到张北面前，一把将他整个人拥进怀里。

    这时张北人的动作才逐渐停了下来，大家伙松了口气。又七手八脚把王会民从地上拖起来往医院送，王会民此时已是满脸的鲜血，鼻青脸肿的，看着没了个人样。

    徐江瞅了一眼，害怕地拍了拍胸脯，用前所未有的目光看了张北一眼。

    他是真没看出来呀，他一直觉得张北性格有点软。跟他认识这么久，没见他冲谁发过脾气，过一句重话的。没想到这真生起气来，下手居然这么狠。

    好家伙，这给人得，真是得他妈来了都认不出来了。

    他又瞅了跪在地上相拥地两人一眼，跟着众人一起把王会民往医院送，善后去了。

    “北，北你没事吧？”夏松风一下下轻拍着北战栗的后背，声音也跟着微颤了起来。

    他收到李跛子的消息，立马就往镇上赶，生怕北吃亏。刚进来就见北脸上手上都是血，吓得他心都快跳出来了。又一看地上的王会民，早没了人样，他赶紧将北一把拥入怀中，制止了他人的动作。

    教训一下王会民可以，教训他的方式也有很多种，独独这一种他不允许北做。

    “北，你没事吧。”

    张北没话，他木然地被夏松风拥进怀里，仿佛耳边的喧嚣都与自己无关，只有夏松风的怀抱才是他唯一的港湾。

    不一会夏松风就感觉自己颈窝一片温热，有汩汩热流渗了出来，随后是低声隐忍地呜咽和身子更加剧烈的抖动。

    “夏…松风……”张北断断续续。

    “我在的，我在的。”夏松风一遍遍轻抚着他的爱人，指腹传来的触感将北的悲痛毫无阻碍的全部传达到夏松风心上。那哭泣和低鸣像是在心口不断添加砝码，将那颗本就摇摇欲坠的心拖进更深的痛楚中。

    两人不知道抱了多久，随后李跛子夫妇和民警前后脚踏进了麻将馆才将他俩分开。

    民警跟夏松风已是熟人了，看在他的面子上，算是面色和善的将两人请到了警局。马慧琴晃着轮椅硬是跟李跛子一同跟了过来，她看着张北魂不守舍的样子，心里急得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要不是她嘴快，怎么能闹出这么一通事，要是北有个啥事，她咋跟琴交代，她不如去死。

    “那个，警察同志，这事跟他没关系。都是我，是我的错。”

    “不是的，警察同志，这事跟我媳妇没关系，是我。”

    民警看着硬跟着进警局的两人，丈二和尚莫不到头脑。这俩人他看得清清的，在他前面刚跑进去的。而且一个跛子，一个坐轮椅，还能人？

    他一拍桌子，“干啥呢你们？这是公安局，当你们家门口唠家常呢。这没你们什么事，赶快回去吧。”

    他一挥手，拿着水杯进了审讯室。

    张北正跟夏松风坐在里面，张北的脸上、手上的血迹已被清洗干净，整个人面色苍白，眸光黯淡的坐在那里。

    进来的民警冲夏松风点点头，这才坐下开始审问。

    “有人报警你无故人，是不是你干的。”

    张北呆呆地点头，后又摇头。

    民警正准备拾笔记录，一下看迷糊了，“你这是什么意思，干还是没干。”

    “我不是无故人，我有原因的，他该。”

    “该？”民警瞪着眼睛，搁平常他早拍桌而起了。人就是不对的，什么该不该的，都是借口。但夏松风在这坐着，两人看着关系不同寻常，他也不敢拿平日里那派头，硬生生憋了回去。

    “那啥事也不能人呀，这是犯罪。”

    张北嘴刚张开，还没来得及出声，夏松风抢道：“警察同志，我们知道错了。那人也没啥事，我们愿意道歉，赔钱，你看行吗。”

    “我……”张北刚吐出一个字，就被夏松风捂住嘴巴，无奈只能用眼神控诉。

    他才不要跟王会民道歉，赔钱就更别想了，他死了给姑姑赔命才好呢。

    夏松风根本不看他，只顾着一昧地跟民警道歉。民警瞅了眼明显不乐意地张北，但看在夏松风的面子上也没啥。

    “行吧，你们先私下解决一下，该道歉道歉，该赔钱赔钱，把受害人先安抚下来。”

    夏松风忙不迭点头，带着张北离开了警局，这才将他放开。

    “夏松风，我才不跟王会民道歉呢。”

    “北，我不会让你跟王会民道歉的，就他也配。”

    “那……那你刚刚……”

    “我们不得先把民警糊弄过去，而且你把王会民得挺狠的，刚刚徐江给我发消息。王会民鼻梁骨都断了，牙齿也掉了几颗，警方若真介入调查，你这肯定不算轻伤，他要真较劲，你还挺麻烦的。”

    张北一听，并没有漏出害怕的神色，反倒有些兴奋。他抓着夏松风的衣袖，确认道：“真的，他真的这么惨？”

    见张北丝毫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夏松风无奈一笑，拍拍他的脑袋。“真的，我骗你做什么。”

    “太好了，我也算为我姑姑出气了。那个渣男，我应该再给他下面来一脚，最好不举了才好呢。”

    “你难道就不担心他醒来报警怎么办，你可就进去了。”

    “我……”张北有些愣住了，丝毫没想到事情还会发展到这一步，他一缩脖子，“不会这么严重吧。”

    夏松风狠狠掐了下他的脸，加重语气道：“你以为呢。”

    “那怎么办？”张北有些慌了。

    “行了，别担心。我有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张北蔫头耷脑地看着他，现在也有点后悔了。

    “知道后悔就行，下次有啥事先跟我，别一时冲动。”他低头瞅了眼张北沾上点点血迹的衣服，拉起他的手，“我们先回去换衣服，徐江在医院盯着呢，他醒了我们就过去。不会让他报警的，你放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