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背上
惊蛰的话,让顾璟浔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放下捂着胸口的手,转而抓住蛰哥哥的胳膊,身体难受的紧,脑里如炸了烟花一般,让她想哭,可苍白的脸却笑得灿烂,“蛰哥哥,你愿意……”
她的头自主地往惊蛰肩上靠,却硬生生被按住无法动弹,青年用手托着她的后脑勺,冷道:“别话。”
顾璟浔立刻闭上嘴巴,乖乖巧巧点头,轻缓地用脑袋在他掌心蹭了蹭,如同孺慕的兽。
柔顺滑软的发搔得掌心微痒,惊蛰手僵住,扶着她的后脑一动不动。
老大夫一旁给顾璟浔把着脉,越把他的表情越怪异,瞅瞅惊蛰又瞅瞅霍谨,欲言又止。
半晌,他收了手,尴尬的轻咳两声,“这位姑娘只是中暑了。”一边着,老大夫起身朝惊蛰嘱咐:“你先扶她躺下,一会儿用湿帕给她擦擦额头和脖子,老夫先去抓药。”
为了避嫌,老大夫没等惊蛰应声,便直接走开了。
医馆里的药童端了一盆凉水过来,将手帕递给惊蛰。
惊蛰接下帕子甩给一旁的霍谨,扶着昏昏沉沉的顾璟浔躺在榻上,指着人吩咐:“你给她擦。”
霍谨捏着帕子瘪嘴,声嘟囔道:“大夫让你擦……”
他声音不大,惊蛰却听得十分清晰,于是站起身觑眼看向少年,“你不是她的好儿子吗?”
霍谨:“……”
哪有人像他这样,将揶揄的话得这么正经的。
吐槽归吐槽,霍谨还是老老实实浸湿了帕子,轻手轻脚给顾璟浔擦拭。
榻上的姑娘脸色惨白,额头冒了许多汗,冰凉的湿帕贴上去,很快又变得温热。
惊蛰蹙眉,沉默稍许,抬步往门外走去。
顾璟浔意识逐渐不清,手揪住前襟,似有了心悸的症状,眼前划过玄色的衣摆,她慌忙去抓,手笨拙地抓了好几下,才终于攥住。
下摆挣了一下,惊蛰身体顿住,回头去看,就见榻上躺着的姑娘,正费力伸着胳膊,眼睛已经快要睁不开,却还固执地往他的方向看,口中呢喃:“蛰哥哥,别走……别走……”
她的声音弱的如夏日察觉不得的微风,却明显透露出一种梦魇般的痛苦,惊蛰抿唇僵立,半晌,还是退回一步蹲下身,夺了霍谨刚湿的手帕,沉声道:“你去买些茶水来。”
霍谨连连点头,扭头便跑出了医馆。
惊蛰将帕子贴到顾璟浔额头上,学着霍谨的样子,一点一点向下擦。
质地粗糙的布巾移到唇峰时,榻上的姑娘忽然呢喃一声,那软的不可思议的唇儿恰好碰着青年的食指指节。
惊蛰一抖,手里的帕子险些拿不住。
那张向来拿着冷硬兵器收割性命的手,却被似有若无的柔软轻触,惹得发颤。
惊蛰错开眼,面无表情继续向下擦拭,只是手下的动作,更轻了些。
没过多久,霍谨便提着一个竹筒跑进来,捧到惊蛰面前,“没买到茶水,只买到了些绿豆汤,那卖汤的大叔这东西最解暑热。”
惊蛰点了一下头,将竹筒接到手中,握着感受了一下温度,这才贴到顾璟浔嘴边。
姑娘躺着榻上,实在不好喂,惊蛰便又扭头使唤霍谨,“你把她扶起来。”
霍谨立刻上前,扳着肩膀,将人托起来一点。
顾璟浔被这么一推,似乎清醒了些,竹筒贴到嘴边,她便闭着眼张口去喝,凉意顺着喉咙流入肠胃,一瞬间冲散腑脏中那股子溽热恶心的感觉。顾璟浔原本是口咽的,慢慢变成了大口吞。
微浊的汤水顺着嘴角留到下颌,惊蛰迅速拿着帕子给她擦拭干净。
霍谨扶着人,时不时地看向惊蛰,被发现了又慌忙扭回头。
他记得在渠门时,他和那些孩子有不少因受不了训练而昏倒,那时青年顶多拎点水丢点药,哪里亲自照顾过人。
惊蛰哥哥脾气大得很,一点都不像有耐性的人。
竹筒里的绿豆汤喂净,霍谨动作轻缓地将人放着躺好,见惊蛰又洗了帕子拧干,他正要去接,青年已经自然而然地给顾璟浔擦起来。
霍谨只好讷讷收手,起身端起木盆,换了半盆凉水回来。
他将水放到一旁,惊蛰便又将帕子浸到水中,边洗边问道:“伤是什么回事?”
房间中安静了许久,霍谨才反应过来是在问他,他眼皮垂落,声音听着平静:“练功练的。”
惊蛰不置可否,也没有追问,沉默着一遍又一遍地给顾璟浔擦拭额颊和脖子。
霍谨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又看看昏沉的顾璟浔,犹豫半天,才声问:“惊蛰哥哥,我以后要见你,到哪里去找?”
惊蛰眉头动了一下,却是冷言道:“不必寻我,以后也不必再见面。”
的少年,原本满怀希冀,被这么一盆冷水浇下来,登时就傻眼了,神情不可思议中带着受伤。
“惊蛰哥哥……”
青年将手帕置到木盆中,溅起些许水花,扭头冷冷看着霍谨:“莫唤我哥哥,也莫唤我……旁的,你若无事,哪里来便回哪里去。”
霍谨被他这么看着,愣是掉了一颗泪珠下来,他用袖子抹了一把,声掩饰哭腔:“我知道了。”
少年憋得双颊泛红,扭头跑出医馆。
惊蛰朝那空了的位置看了一眼,漠然的表情似没有丝毫动摇,他将手伸到一旁的木盆中,重新洗净手帕。
一直到过了正午,顾璟浔才渐渐缓过劲儿来。
老大夫抓了药让药童熬好端上来,顾璟浔闻见那味儿,险些没再度昏过去。
惊蛰端着药碗递给已经醒来的顾璟浔,姑娘头摇成了拨浪鼓,死活不肯接,青年便将瓷碗往边上一放,起身便走。
顾璟浔连忙抓住他的衣服,急道:“我喝我喝。”
青年重新坐到位置中,端起药碗面无表情地递过去。
姑娘委屈巴巴,一脸视死如归,却还是垂死挣扎了一番:“我没力气,你能不能喂我啊?”
出乎意料的是,惊蛰居然什么都没,端着碗放到了她嘴边。
虽然不是拿着汤匙一勺一勺的喂,但顾璟浔已经很满足了,她跪坐在榻上,憋了一口气,埋头喝起来。
又苦又腥的味道直冲颅内,差点把顾璟浔当场送走。
若是被院里伺候的嬷嬷侍女看见,一定会大吃一惊,她们这位遇上吃药连皇帝面儿都不卖的长公主殿下,居然有一日能这么乖巧地大口喝药。
一碗药下肚,暑热的痛苦劲儿虽然减轻了,可嘴里那股难言的味道却差点惹哭顾璟浔。
酸涩涌到眼眶,顾璟浔毫不隐忍,直接掉起泪珠来。
不哭白不哭,会哭的宝宝有糖吃。
她这么一掉泪,惊蛰的眉心果然轻蹙了一下,却是什么都没表示。
顾璟浔一边掉泪一边给他提示,“我想吃糖,想回家……”
“不行。”青年道,似觉得话有歧义,他又:“暑热未退,不可食甜。”
他这话的,顾璟浔一下子又不觉得苦了,甚至还有点甜。
她悄悄藏起笑容,脸上依旧是可怜兮兮的表情,“那我可以回家吗?”
惊蛰对上她水汪汪的眼睛,那浓密的睫毛被泪沾湿,脆弱轻眨,更显鸦色纤长。
青年没话,起身走到碾药的老大夫身边,同他了几句话,而后掏出些碎银放到桌上,回来的时候,手里还拎了几包药。
他走到榻边,垂眸看着顾璟浔,“走吧。”
上面的姑娘却不动,抬手揩揩眼泪,“我身上乏力的很,走不得路。”
那擦泪的动作着实有些做作,但身体虚弱却是真的,惊蛰只要仔细,是能感受到旁人的气息变化。
他上前一步伸出手,顾璟浔却立刻直起腰道:“不能拎着,会喘不过气。“想起霍谨的状况,她又急急补充:“也不能扛着,会头晕。”
惊蛰:“……”
要求还挺多。
青年背对着顾璟浔矮下身体,只道:“上来。”
顾璟浔立刻跟了鸡血似的,恹恹的病气一扫而空,欢欢喜喜地趴到青年背上,双手搂住他的脖子。
附在刀上的那些日子,她记不清有多少次贴着青年的后背,如今真切接触,顾璟浔竟生出些奇妙的动容。
这一次,蛰哥哥是感受到她的。
外面的天气不如医馆中凉爽,顾璟浔甫一出来,只觉得闷燥异常。
但好在心情不错,她趴在惊蛰背上,歪着头,手在青年额头上蹭了一下,“你出汗了。”
低低柔柔的声音钻入耳朵,呵出的香热之气喷洒于侧颈,惊蛰只觉得半边身子都似被灼烤了一般,又麻又烫。
午后的空气本来就热得出奇,惊蛰没走多久便出了一身汗,偏背上还趴了一个人,那柔软隔着湿闷的几层衣衫,无孔不入地侵入他的肌肤。
不过半条街的路,惊蛰就有些受不住了。
偏生背上的人还不肯让他清净,时不时地动一动,唇儿凑到他耳边,低低叙着话。
“蛰哥哥,你累不累啊?”
“前面有卖伞的,咱们买一把撑着遮遮太阳好不好?”
“对了,咱儿子去哪了?”
“……”
惊蛰险些没把顾璟浔抡出去,忍无可忍咬牙切齿:“闭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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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
惊蛰:我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