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悲悯之心(二更) 若为男子,天下不知……

A+A-

    玉蓉轻掩嘴唇, 了个哈欠,复而才眼神迷茫的看着冷夫人:“不好意思,您方才的什么, 我没听见, 您能重新再一遍吗?”

    能出这么多话,就已经是冷夫人的极限了,她做过多年的官夫人, 非常擅长忍耐,她也不擅长去和别人斗嘴, 若非是为了女儿的婚事,这些话她会永远憋在心中。

    她不提,陆夫人就上了,陆夫人似玩笑状道:“韦夫人,冷夫人是你是哪里的和尚就念哪里的经文。”

    “是吗?我不太懂啊,陆夫人, 你跟我解释一下吧。”玉蓉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陆夫人。

    陆夫人倒是觉得没意思的很, 她们机锋, 当然是为了辖都夫人, 今日来的人除了韦夫人之外,都和辖都夫人关系匪浅, 她只是个五品的知州夫人, 因为素来以辖都夫人马首是瞻, 故而今儿做了出头椽子。

    可她也知道, 韦家未必敢动申家的人,可动她还是绰绰有余。

    这位韦夫人再不济还是转运使三品官的夫人呢。

    她正急着怎么缓颊,却见玉蓉笑道:“罢了,我今日来只是来见见辖都夫人, 我这肚子也经受不住,什么念经不念经的,若是日后论佛,倒是可以喊我旁听。”

    一听玉蓉要走,辖都夫人脸色变了,她喊玉蓉来,当然准备了好几个下马威,这时怎么能放她走。

    于是,辖都夫人佯装亲切:“怎么这样急着走?你若担心肚子,我替你特意安排到那亭子里不就成了,咱们日后都是要一起的,你这样走了,我倒也罢了,可别的夫人未免觉得你高傲,这样就不好了。”

    玉蓉摇头:“我若真的高傲就不来了,辖都夫人的好意我当然知道,起来我巴不得和大家一起看戏,也是难得的幸事,只您不知道,我家夫君肩挑两房,又是承继宗房,若孩子有个什么闪失,我真是万死。”

    她这么一,大家又敬畏的看了看她肚子一眼,冷夫人更是闭嘴,不再提起任何的事情。

    她便大摇大摆的走出去了,上了马车碧桃生气道:“我看那冷夫人平日里闷不吭声的,今日倒是格外出挑。”

    “别生气,哎呀,她们搞这些圈子怪无聊的,我也没必要和她们很多交道。”反正到时候还是要看韦玄凝事儿办的如何。

    什么冷夫人、陆夫人还有辖都夫人,现在不过是表明她们拧成一团罢了。

    申时行是先皇的一把刀,却是韦家制衡皇上的工具,但新皇未必就完全信任申时行。

    这个老狐狸天天自称什么布衣卿相,可做的事情不比世家差,乡党朋党甚至亲党遍布朝野,辖都就是他的姻亲。

    辖都夫人压根都不会和她们同一条心,即便妇人们关系再好,可因为丈夫的关系,还是会走向极端,这样又何必浪费。

    再者,她就是要扒拉人,也是自己办宴会,和她们往来,在人家的地盘,她也不好施展开来啊。

    “您身子如今越发笨重了,日后就安心在家养胎吧,今日您出来,大公子都担心极了。”

    玉蓉点头:“我知晓。”

    辖都夫人今天唱了出大戏,只是主角不在,难免意兴阑珊,她这里的属官夫人素来是常见的,请她们这些人看喜班的戏,还真的是不划算。

    她又看了冷夫人一眼,有点失望。

    冷夫人跟鹌鹑一样缩着。

    她害怕了,是真的害怕,这官场太复杂了,早知道还不如就在蜀地缩着。

    戏散了,辖都夫人回到房中,她那丈夫如今一应靠她,自然十分妥帖,还主动道:“今儿戏可看的尽兴?若是不尽兴,以后再请来。”

    “别了,韦夫人早早就走了,似乎是不屑于同我们交道。”

    她看着丈夫:“你韦玄凝来此处查私盐,是不是找死呢?这里的私盐贩子眼里只有钱,胆子可大的很,这么穷凶极恶的地方都敢来。”

    辖都冷哼:“也许都不必我们出手,他就遭殃了,罢了,还是加把火,这韦家大公子若是真的死在了青州,韦家也就完蛋了。”

    “可韦家现在和曹总督走的很近啊?”辖都夫人皱眉。

    曹益?虽然不足为惧,但……

    “罢了,还是先观望吧。”

    **

    再次收到朱氏的信的时候,玉蓉已经在青州过了两个月了,此时韦玄凝出门去盐碱地勘察,她便在家中养胎。

    她开一看,居然收到的还是玉柔的报丧。

    朱氏,她最后一次带着大夫伪装着想进谢家,可谢家人玉柔已经病故了……

    就连朱氏都不懂为何玉柔要忍,她明明告诉她了,这个病和她没关系,是谢君则的问题,但她仍旧想不开。

    “你们准备一份丧礼,送去京都吧,大姑奶奶殁了。”

    不出是一种什么心情,她以为这事儿告诉玉柔,多多少少会让她变得坚强,可事实却击到了她,并不会,她是什么样的性格,早就定型了,她身上的桎捁太多了,多到即便不是她的错,她都会揽在自己身上。

    梨蕊和雪白是韦家下人,并不曾知道玉柔,可碧桃和腊梅还有秋莲红玉却都是杨家陪嫁的下人,一时间都觉得世事无常。

    “大姑奶奶是个好人,每次见到奴婢都会关心您的。”碧桃忍不住想苦。

    玉蓉心道,好人有什么用呢?

    而且把所有苦咽下就真的是好人么?

    那她的儿子怎么办?自以为死了就清清白白了,却从未想过这么的孩子,没了娘照看会如何。

    人这一辈子活着多不容易啊,勾践尚且能够卧薪尝胆,更何况普通人。

    她同情玉柔,可绝对不赞成玉柔的做法。

    晚膳时,韦玄凝居然从外风尘仆仆的赶回来了,他一回来就先来看玉蓉,可大丫头们全部站在外边,他不明所以。

    “怎么了?大奶奶没事吧。”

    梨蕊忙解释:“大公子,是大奶奶的娘家姐姐没了,刚收到丧信,所以有些难过,她让咱们都出来。”

    这下韦玄凝就了解了,他冲了进去,此时玉蓉正躺在榻上,头望着屋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我回来了,一切事情都会否极泰来的。”

    玉蓉要靠在他怀里探索温暖,韦玄凝先褪去外衣,才抱着她,耐心的哄道:“我听人死了,会化作天上的星星。”

    当年他娘过世,乳母就他娘变成星星了。

    这样浪漫的安慰人的话语,玉蓉却不信,“不,她这样的人,做鬼都会被欺负。我若是她,必定把谢君则阉了才解气。”

    韦玄凝艰难的看了一眼自己双腿之间,然后不解的问:“这事儿怎么和谢兄扯上关系了,他都去儋州了。”

    玉蓉不屑道:“他自己在外头胡乱搞,把那脏病却过给了玉柔,玉柔得了这种病,总觉得自己不清白,即便我去信告知她了,她依旧不敢看大夫,生怕她的病传扬出去,日后她无法做人,故而把自己熬死了,保全了清白。”

    再也没想过是因为这种事情,韦玄凝也愣住了。

    他握住玉蓉的手道:“这种事情的发生,谁都不想的,你且宽心吧。”

    现今还是玉蓉的肚子最重要,可不能让她生气啊。

    玉蓉摇头:“不,要最大的错,谢家固然有问题,可我们杨家问题更大。”她比任何人都诚实,“整个杨家对女子都是物尽其用,要女子的贞节牌坊,要女子高嫁,所利用者无所不用其极。大姐姐,从就没有母亲,养在大伯母膝下,大伯母是个再道学不过的人了,我母亲想和她一起去探病,她都不认为女人该回娘家,否则就是不贤惠。成日用这些捆绑住大姐姐,大姐姐深受其苦。”

    “可固然深受其害,但是人长大了,接触的人更多了,也是读过书的人,怎么会一点自己的想法都没有?可见她本人也太懦弱了,懦弱老实的好人,我其实不是想她,但总觉得她不该这样的。”

    玉蓉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和韦玄凝这么多。

    韦玄凝默默听完,扶住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道:“你这样有悲悯之心的人很少,以前我竟然不懂你。”

    以前,他总觉得她是个聪明狡黠的,大概能把自己安到哪里都能过的很好的人,但仅限于她自己。

    可现在他又觉得不是,她会看到那些过的艰辛的百姓默默流泪,给他的建言不是让他和辖都斗,只是让他把此地的私盐变成官盐,再促进农耕,让那些人在阴沟的人光明正大的活着。再有她族姐这件事情,虽然她也怪男人,可她的全都是杨家或者这个世道对女子的不公平和迫害。

    她有大爱,有真正的悲悯之心,却又活的极通透,没有因为算计阴谋而丧失自己真正的心,韦玄凝觉得自己从前对玉蓉的看法实在是太肤浅了,他甚至觉得自己不懂她。

    一介女子,能做到这般,若为男子,天下不知道多少英豪拜在她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