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39
#39
另一边厢。
在表层的意识被强行熄灭之后,鬼切感觉自己的灵魂回到了一个相当熟悉的地方。
他回到了平安时代的某个午后,睁开双眼,是那个留着一头白发,双眼中的光芒从未熄灭过的阴阳师。
他回到了大江山的某个子夜时分,周围都是妖怪与鬼的残骸,他后背托付给他唯一的主人,二人手制长刀,虽然已头破血流,他却依然觉得畅快淋漓。
他回到了某个下大雪的午后,鹅绒大雪从他身上纷纷扬扬的降落,他手上抱着的是茨木童子血淋淋但依然带着澎湃妖力的右手。
他回到了渡边纲的房间后院,看见他日渐消瘦的身体,以及逐渐远离的眼神。
他满腔不解,还有那么多的问题想要询问,因为战争而曾经碎刀的他经由渡边纲一手一脚重铸,情感与能力多出了一大段空白,他太不足了,也对战争中自己的失误后悔不已……
但当时心中更多的痛楚,却来自被最信任敬重的主人的远离。
他的灵魂没有一处不在撕裂,以往最锋利的刀也生出了裂纹。
到后来他演化为无人能控制的白发恶魔。
接着他回到了一个阳光微暖的午后。
像第一次用双眼见到渡边纲那天一样温暖的午后,眼前却再无那个男人,反而是葬礼上整齐穿戴着丧服的渡边家上下,每个人都为那个人的离去而流泪。
他却眼眶干涩,喉咙干枯,无法反应。
后来他日复日、年复年的待在那再无人经过的后院里,一遍遍挥砍着刀,直至源家的阴阳师再一次来到他的面前,他与渡边纲的契约早就无效了,他们要带他回去。
……他逃离了。
许久不曾听到渡边纲的名字,让他终于明白人类的生命很短暂,很脆弱。
即使是那个优秀的男人也是同样。
不管他有多少成就,一场疾病还是能轻易将身形伟岸的他击垮,最初总是负手出现在他身后看着他锻炼的身影,最后逐渐依赖在床榻上。
人类的生命很短暂。
他到最后依然坚持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
他,渡边纲——是因为有他,所以他不可能超越他。
鬼切无法理解。
只是回到了那些时光,许多让他窒息似的痛苦又从他心底尘封的角落中苏醒了,在渡边纲死去的时刻,他痛得撕心裂肺,却不知道那份撕心裂肺是源自于身上哪一个伤口。
真的很痛苦。
夜不能寐,食不知味,就算张口大口大口的呼吸,都好像无法再度吸入空气。
双眼是他的双眼,但在白天的时候,他只能看见黑暗。
双手是他的双手,只是在挥刀的时候,他再也感觉不到那份苍劲有力,以往能用以秒杀敌人的轨迹都看不见了。
他是鬼切,却连握刀的力气都失去了。
妖怪的灵魂至关重要,一旦堕落或受损容易一去不返,就和刀剑付丧神口中的暗堕同样,在超过一定的承受能力之后,他们的灵魂可以在清脆的一声后瞬间化为尘埃,回归虚无。
他有无数个瞬间都以为自己要变为零了。
他心底某处相当不甘心,但又不知道在失去渡边纲之后的自己,到底还能目标些什么。
他曾经都想过就这样粉碎就算了——这个念头更是加速了他灵魂的撕裂。
只是,每当他的灵魂要撕裂的时候,他都能确切的感觉到体内有一份力量、有一份温暖的光芒拉住了他,将他差点要碎裂的灵魂粘合起来。
那种感觉就像他已经沉到了大海深处,却有谁执意用微薄的力量将他往水上救。
那些痛楚又周而复始的出现,很痛,还是那种找不到伤口源头的痛楚。
很痛,虽然很痛,但他又清楚自己活着。
那份光芒貌似在告诉他——他还能做些什么。
就算渡边纲不在了,他还是能够做些什么,他还是能不依赖渡边纲去定义他自己,他还是能负重前行。
毕竟还有人在拉着他,那证明还有谁是希望他活着的,还有谁清楚这样的他有着意义。
“……”
鬼切平躺在冰凉意识深海中,一双血红的眸望着那距离他极远的阳光,抬起手来,不论怎样都无法留住那些稀疏的阳光。
[这碎片,我借给你了,我——]
突然间,女性的嗓音在黑暗中回荡,后续的话语已经被空间揉散,化成了水流的声音,让他几乎不敢肯定那尽头是不是真的有什么。
——不,肯定是有的。
——如果不是这个声音与这一块光,他肯定早就碎裂了。
[我把我的碎片借给你,你一定要——]
——这个声音很熟悉啊,就像在什么时候,他已经听过了一遍。
而这个声音的主人,也并非是在这个瞬间出现的,她似乎更早更早就出现在他的生命中,一直陪着他度过许多时光,心翼翼的守护着他。
这个声音是被封存在他记忆深处的一部分,他一直都忘了,但现在却神奇的想起来了。
鬼切脑海里忽然回想起一个漆黑的空间,那里头除了身上缺了一个大洞的他以外,什么都没有。
那时空间内突然响起一个轻盈的脚步声,在他低头期间,就有一只手从后方推了他一把。
——到底是谁?
他回头看,想看清楚那个女孩的模样。
看不见,她溜走了。
但假若这一次看不见,就再看第二次。
——到底是谁一直在拉着他?
再来一遍,再看第三次。
——你是谁……
第四次……
——是谁?
直至第数不清的某一次——
鬼切在女孩靠近他的瞬间回过神来,刚好逮到了女孩要把手中的光塞入他体内时的场景,他挺直腰杆站在女孩的面前,那道光刚好将女孩身上的缺口与他的缺口照亮,也把她姣好的脸照亮了。
似乎没想到自己会被发现,她脸上出现了一抹尬色。
但鬼切却没有半点尴尬,他望着那张意料之中的脸,只是错愕了一秒,就突然极温柔、极温柔的看着她笑了起来。
“……果然是你。”
他的声音带着连他自己也不察觉的深刻情感,他眉眼低垂,任由女孩的碎片涌入他的体内,感受着那份暖意,他哑着声音补充。
“我这就去找你,你等我。”
……
哐啷——
清脆的玻璃碎裂声响起。
鬼切从遊廓的地板上睁开眼睛,想要动动手指头,却发现体内的毒素几乎固住了他的全身,若不是天晴那块植入他体内的碎片在汲取着瘴气,他恐怕不能维持清醒。
“该死,我昏迷了多久……”
一旦想到那手无博鸡之力的女孩现在有机会已经遭遇不测了,鬼切眉头就拧得很深,就是身体动弹不能,他就是用牙也想爬到她的身旁。
只是这次,不是他赶到她身旁,而是她回到了他身边。
“鬼切!你果然受伤了!”
那个女孩磕磕碰碰的跑到他的身边,捧起鬼切苍白的脸,脸上是无法掩饰的担忧。
鬼切眼神怔忡了一下,见到天晴,用力咳嗽了几下:“你怎么搞得自己……这么狼狈……咳……式神取回来了吗?”
此刻鬼切的声音仿佛从喉咙伸出发出,嘶哑得就像含着沙子一般。
天晴摇了摇头,血从额角汨汨淌下,将她一张脸都染花了,鬼切实在很想抬手为她擦拭血迹,只是此刻深入骨髓的毒素随时都会要了他的命,他根本无法抬起手来。
他不能死。
他还有话要告诉眼前的女孩——
鬼切深深地看着天晴,只能用意志力控制着那只鬼手起来保护天晴,天晴却马上将鬼手抱住压下来。
“你就先别管我了,你不恢复过来,我们都别想离开这里,我虽然没办法召唤式神,但我还是会点别的术式的……”
天晴这样着,流着血的手很快就在勉强画出了一个带血的阴阳圆阵,她皱着眉头,一字一顿地念诵着:“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阴阳,急急如律令!”
只听见一道清脆的铃铛声,突然以天晴为中心,阵法朝着四周横切过去,轻易在某处撞上了一堵透明的墙壁。
“鸟缚阵!”
她在乘胜狙击,咏唱出一个新的招式名称,右手释出的灵子化成绳索一般的长线远远束缚住那个看似透明的屏障,右手用力一收,那用水系障眼法把自己身影藏起来的雨女就无所遁形。
此刻还在调控着结界配合堕姬的雨女根本反应不过来,被天晴逮住,处于觉醒状态的她只知道操控结界变形,涌入更多的水来袭击天晴!
“鸟守阵!”
天晴吃力地用守护阵将那些袭击她和鬼切的水抵挡下来,只是雨女的攻势还是太过赶急,假若她只守不攻,堕姬追上来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她需要能够精准攻击到雨女的术式,只是她另外一半的妖力……她还未能应用驯熟,最多能做到力量增幅和恢复,却做不到精准的攻击。
攻击一直是她的弱点。
她在绞尽脑汁地思考,而那边觉醒后的雨女也在蓄力制造出一条更大的水龙,似乎要一口将天晴与鬼切吞没。
“……别对他下手!”
她大吼着用左手加固着守护在鬼切身上的圆罩,下一瞬间,那水龙似乎就要从上而下的将她连人带阵的吞没。
只是她哪会想到,在同一时间,无数如蝴蝶飞舞般漂亮的火焰会突然像雨点般密集的从天而降,再将雨女固定在地上!
天晴只见一道温暖的光芒在她眼前亮起,一个白发少女踏着婀娜的步伐出现,双手拿着折扇的她动作优雅的原地转了个圈,一瞬,那些蝶火就把水龙切割成碎片!
天晴瞪圆了眼睛,一眼就认出了这个样貌和之前截然不同,但气质却是一模一样的女妖怪。
“是……在饭店内跳《不知火》的那个艺伎!”
那个容貌绝美声音天籁的少女转头看来,对天晴礼貌一笑。
“谢谢客官您记住妾身的表演……而恰好,妾身就是不知火的化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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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
呜呜呜我们的大直男终于!终于知道当时拯救自己的是天晴了呜呜呜
不过就算知道了,天晴和鬼切这两个性格过于耿直的社交障碍还是得吵架(doge
再下一章要拉新的可爱啦!!是我喜欢的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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