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62
#62
湖畔两旁的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
鬼切望着眼前只有五六岁孩童般大的天晴,现在的她变得和他在彼岸中看到的记忆一样,虽然他之前是和成年的她相处,但因为在彼岸中逗留的时间太长,所以见着她时候的样子,鬼切也没半点陌生感。
不如,不论她变成什么样子,他都肯定会认出她。
所以即便今天是第一次和时候的天晴相处,鬼切都没有半点奇怪。
只是兜兜转转来到这个没有外人的地方,久违的和她四目相对,见到她那双与彼岸河中截然不同的清亮眼神,鬼切还是突然感到了一些差别。
之前他见过的所有的她当中,有过这么清澈明亮的眼神吗?
像现在这样纯粹而透明,但依然能让人感到温暖的眼神。
貌似没有吗?他在彼岸见到的记忆中,她每一个眼神都是落寞的、脑袋也总是垂下的,至于长大后的她,眼神纵然澄亮,但里头也装了不少鬼切不知道的考虑。
鬼切看得出来,天晴在某些部分与渡边纲类似——他们两人都是善良且有能力的人,纵然大多数情况下表情都是宽和的,但为了维持表面的从容,他们比任何人都需要花时间考虑。
至于考虑什么,在掂量什么,鬼切不知道。
只是每当看见天晴尝试一个人作出决策,或是考虑他不知道的事情……他都觉得那样的天晴距离他很远,他并不喜欢那种感觉。
“现在的你会这样,是因为你不记得所有痛苦的记忆吗……”
鬼切并未第一时间回答天晴的问题,反而抬起手来,用指尖轻轻戳向她的脸颊,动作心翼翼——就像希望确认坐在他面前的女孩是否真实存在那样。
“这样的你,让我不忍心扰。”
这句话他得极轻,因为本来声音就比较低沉,所以天晴也只听到模糊的字眼,可以是完全无法理解鬼切的意思。
“武士先生?刚才明明是我在回答问题哦!”
她很快在他手中生气起来,嘴巴撅起来双眼倔强的看着他,一副佯装要生气的样子。
“我,你为什么你是来找我的啦!你要带我去哪里?”
她又重复问题一遍,鬼切却只是宁静的凝看着眼前生动的她——现在的她皮肤表面是冷的,从前的她抱起来却是微暖;现在的她身上并未沾染任何多余气息,但以前的她身上总带着一点阳光的味道……
这些区别,都在告诉鬼切现在的天晴是天晴,但她也真的“死了”,最少是死过一遍了,就在他眼前。
鬼切的手指曲起来,眼神闪过忧伤。
“……对不起。”
这句话他得分外清晰,缩回去的大手开始微微颤抖,但为了不被天晴看见,他飞快的把手收回藏在背后。
“……你无法回答你,这件事必须等你自己想起来。”
“为什么?”天晴怔了怔。
“你还记得你是从哪里发现我的?”
“三途川旁。”天晴回答,起三途川时,她的心情也有点特殊——毕竟鬼灯大人也是在那边捡到她的。
她在那之前的记忆都消失了,对她而言三途川就像是“出生”的地方,也可以是“唯一的线索”。
……对。
虽然身边所有狱卒、乃至鬼灯大人甚至是阎魔都在告诉她“在地狱出现遗忘过去的亡魂和妖怪”是常有的事情,不论见到谁都是这样跟她的,但她自己却感觉自己和那些单纯忘掉自己的亡者有点不同。
一般亡者似乎都不在意自己的过去,但她不一样——她心底里像有一个声音在呼唤着自己,所以她来到地狱后虽然每一天都很快乐,却也有一种自己在迷路的迷惘感,一直在寻找自己过去的“线索”。
天晴没有把这些话对面前陌生的鬼切清,而在那之前,鬼切也突然开口了。
“……我是想把你带回去。”
天晴怔了怔,微微张嘴,但鬼切已经把话接下去。
“……但我动摇了。”
……
风吹着,岸边鲜艳的几朵彼岸花点着头。
一大一的两个身影在草地上席地而坐,鬼切面对着眼前的女孩,因为三途川的规定他无法出口的话有太多,他无法过问天晴自己的想法,所以只能对着她把自己的考虑都出口。
他其实很清楚,自己现在的话对面前的天晴肯定是莫名其妙的,只有几岁大的她根本不可能理解。
但他还是按耐不住自己的想法,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迷途的孩子,前段时间突然失去了家,所以他所有的不安与恐惧都无处安放,现在好不容易来到那唯一的存在面前……
就算对方可能无法听懂,他也已经无法再承受下去了。
他只能格外心地开口:“我不知道我是否应该带你回去。”
“因为现在的你看上去很开心。”
“但是……”
“我还是想对本来的你道歉。”
“想见到本来的你。”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跟她话时心翼翼得伴随着一点呼吸的气声——看他表情,比起是同她,也像是在同自己,也像是……同一个不存在于这里的人。
“我不知道自己该朝什么方向思考,”
鬼切藏在衣袖下的手微微颤抖,手指无意识的抓紧身下的杂草砂石,用力得掌心传来了一些轻微的刺痛感:“只是思考你的事情,已经用尽全力。”
“或许是因为……从前都是你给我方向吧。”
这一句他得比周围的风声还要轻,但天晴却感觉鬼切这句话当中,渗入了许多情感。
那份感情相当重要、沉重得几乎要把鬼切压得喘息不过来,所以他才拼尽全力,心地把这句话端到她面前。
他俊朗的脸此刻并不像在阎魔殿时紧绷,表情感觉上是放松且毫无防备的,所以她能清晰感觉到鬼切现在的迷惘离她很近,他一点也不介意被她看到他这幅样子。
“武士先生……我们以前是认识的吗?”
“何止是认识。”
他嘴角突然牵起了一些,眼神多了一些无奈和责怪。
但这份责怪却不让人难受,反而带着许多宠溺,让天晴心脏揪紧起来。
何止是认识。
那她当时和他的关系是什么?
“我……我过去,不,我生前……”
她想问清楚这个,但奈何因为地狱的规定,她也隐约知道自己不能问——不能直接触碰那个答案。
所以只能傻愣愣的看着面前忧伤的男人,并同时因他的哀伤而心痛。
鬼切也只是平静的看她有点混乱慌张的样子,看她支吾半天苦恼不已的样子,突然轻轻叹息。
“……或许这样就好。”
鬼切攥紧的手缓缓松开,在承受五脏六腑夸张的痛楚之后,他终于缓过一口气,刻意用稀松平常的口吻:“能够忘记你过去发生的事情,对你或许是好事。”
似乎有一片厚重的云在天空掠过,一道阴影慢悠悠的在鬼切脸上经过。
导致在他用颤抖的声音“或许这样就好”的时候,天晴有点看不清他的脸。
但他的情绪又怎么藏得住?
她的身躯从草地上跪起来,再用膝盖朝鬼切的方向走近了一些——鬼切被她突然的靠近吓了一跳,注意过来对方软软的手已经放在他的脸上,眼神关切。
“如果真是好事,那为什么武士先生现在的表情,像要哭一样?”
鬼切心头一紧,一双沉寂的眸因为听这句质疑而稍微瞪圆了一些。
“我吗?”他感觉自己像听见了极其荒谬的话,下意识就反驳了:“我是妖怪,不可能轻易……”
只是话还未完,一股陌生的滚烫感却涌上眼眶,迅速模糊了他的视线,再顺着他脸颊的弧度流下。
也不止是双眼的不适,很快鬼切感觉到自己的鼻头发酸、就连喉咙都有点哽咽的感觉,他有些错愕的抬手擦拭,摸到一手带着余温的眼泪。
他想看清楚自己的手,但视线又迅速被模糊了,很快心脏的痛苦已经超出了他的所有难受,他紧紧皱着眉头,如果眼前不是还有她在,他感觉自己几乎要在此处撕心裂肺的怒吼了。
毕竟他欺骗不了自己。
他是真的很痛苦。
“武士先生……”天晴也被鬼切突然汹涌的泪水吓到了,她的手本来还放在他脸颊上,此刻只能有些忙碌地为他去接、接着又从自己衣袋内翻出鬼灯给她带着的手帕,亲自给鬼切整理。
但他看起来还是好痛苦、相当痛苦啊。
看他这样,她也觉得难受,不过很奇怪,这份痛苦明明是属于她自己的,但她却感觉这份痛苦不仅是表面的痛苦,还有她无法辨识的更庞大的悲伤,本能地从她灵魂深处发出来。
在她无法探知的灵魂某个角落,有她无法开的箱子,那个箱子里头关着东西,而痛苦似乎就是从那个箱子的缝隙中跑出来的。
因为太难受了,太害怕了,所以她的眼睛也无意识的涌出了泪。
她感觉自己的双手都不像自己,只知道现在想抱住面前的武士妖怪——所以她也伸出手去吃力地抱住鬼切的脖颈,把自己的身体完全陷进他怀里。
“武士先生,你不要悲伤……”她哽咽着:“因为看你不开心,我似乎也会很难受。”
她软软的手一遍遍像个母亲那样抚摸鬼切的脑袋,手指插.进他的发丝之间,在拼命压抑他的颤抖:“你不要害怕,没事的,没问题的……”
她一遍遍地重复着安慰的话,而他本来下垂着的手终究还是忍不住抬了起来,紧紧地抱住了她——就像他无数遍希望却又不敢做的那样。
“我……”
鬼切开了口,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哑涩。
“我果然……还是想你跟我回去。”
“……我需要你,”他的声音因为哭泣而变得奇怪别扭,就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但他却没办法再压抑自己或讶异自己变成这样,只能像个孩子那样坦率的跟她宣告:“你不能忘掉我。”
“……抱歉,对不起,我知道是我太懦弱了。”
“但我不能失去你。”
“因为今后一生……我都只想和你相守。”
他终于把从前无法出口的话清,天晴在他怀中惊讶的瞪圆了眼睛,但这句话比起吓到她,反而给她一份庞大的安心感与温暖。
至于鬼切,在把话出口的瞬间,脑海里竟突然回想起一段尘封的以往。
……
午后,阳光薄薄地铺洒在鬼切身上。
似乎就在渡边纲寝室外的庭院当中,他一如往常的挥着手中的刀刃,而那天渡边纲不知为何精神好了一些,就披着厚衣从病榻上起来,迈着缓慢也比从前沉重的步伐,走到廊道上坐下。
虽然已经病得很重,但对方看着他的眼神总是轻松的。
明明他们数天前才吵了一架,那之后他都没有主动跟渡边纲过半句话。
那天他也只是冷着脸,斜眸偶尔看向他所在的方向。
“鬼切,我感觉我时间不多了。”
而那天,是他先用稀松平常的口吻破沉默的,风吹响庭院中的树叶,沙沙声中也夹杂了好一些时刻热闹的渡边家的人声。
但鬼切却感觉,不论渡边纲用怎样的轻的声音开口,他都能听见,还格外清晰——清晰得叫他足以把渡边纲从世界一切杂音中挑拣出来。
他没有回应他的话,只是固执地用同等力度挥着刀。
“我知道你还在生气,但我还是想跟你……”
“一直以来,谢谢了啊。”
男人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耐心,一字一句恰到好处的钻入他心内。握刀的鬼切瞳孔猛地收缩,挥砍的动作停在空中——
一会,他终于把手臂无力地垂下来,继而把身体转向渡边纲,看着男人眼角的岁月痕迹与病后变得消瘦的身躯,鬼切的喉结上下滚动,终于开口。
“……主人,到底我的答案是什么?我现在还看不见的事物到底是什么?你的话,肯定是知道的吧。”
他脸上紧绷拘谨的线条让渡边纲轻易看出来鬼切的执着,他还是老样子——自从诞生开始,就一板一眼的执行着所有任务,就和他的扮同出一辙,拥有一个武士的灵魂,自然对自己要求严谨到细节当中。
他知道鬼切想要精进自己的实力,所以想要突破心中那层模糊的障碍。
为此他需要一个答案——而鬼切眼中最强大的存在就是他,所以才一直纠缠着希望渡边纲与他决一胜负。
渡边纲无奈地牵起嘴角,鬼切对他而言,永远就像自己的孩子一般可爱。
“我不知道啊,鬼切。”
渡边纲着,鬼切那边已经像要发作了,但他却缓缓抬起了手示意鬼切先让他完:“因为答案并不在我身上。”
“在我眼中最强大的人就是你,你怎么可能不知道答案?”鬼切抿着唇:“你时间已经不多了,我必须超越你,才能看见那障碍之后的事物。”
“但是鬼切,你要超越的从来不是我啊。”
渡边纲还是无奈地笑着,面对眼前固执死板的“儿子”,他眼神渗出了更多的宠溺,也有温暖和怀念。
“总有一天,你会找到一个属于你的‘答案’。”
渡边纲的声音渐缓:“而那个‘答案’光是拥有,就会让你感觉自己不需要再超越任何人,也拥有那个自信,认为世界上任何人都无法超越你。”
“那将会是你最坚定不移的答案,比任何事物都要珍贵。”
……
鬼切抿着唇听着,脸上还是写着太多的不解:“那我要怎样明白那是属于我的答案?答案会以什么形式出现?”
渡边纲笑了笑:“总有一天,在你经历过更多人和事之后,那个答案会突然出现在你的心中,到时候,你也不需要任何人的提示,你自己就会牢牢地抓紧那个回答。”
渡边纲站起身来,缓缓走近鬼切:“而那……也将会是你变得强大无敌的所有理由。”
他的话声到此处停下了。
而这一次,鬼切没有再任何话或动作断,因为当时在他眼中,那个披着光芒对他这番话的男人,确实是世界上最强大的人。
他的一切都是事实。
因此,即使最后鬼切还是无法因他这句话而联想到答案,他还是再一次信服了。
他站在渡边纲面前,顿时觉得自己心境与实力,各方面与他相较都还只是个孩童,即使是病重的渡边纲,他也不可能超越。
他能够做的,只有把他这番话牢牢地记住。
“那主人,你的答案是什么?”
“我的答案?”渡边纲怔了怔,又笑着摇头:“上次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
“什么时候?”
“我的答案就是你呀,鬼切。”
男人笑着拍了拍鬼切的手臂,那仿佛能够看见一切的双眼望着鬼切,在阳光底下,他把话接了下去:“从你来到我面前开始到今天……”
“你继承了我的一切,也见证了我的一切,你是比谁都要亲近我的人……别人都你是我最优秀的式神,但其实鬼切,你对我而言意义远超于主仆,儿子啊……”
他试着把这个陌生的称呼喊出口,毫不意外的看见鬼切惊讶的表情。
但他却没有把话撤回,只是笑得更加慈祥。
“你就是我的答案啊,我的儿子,如果可以,我真想看到你找到答案的那一天……但或许这样更好,我能带着盼望你长大的心愿离开,你是我最重要的存在,鬼切……”
“我能有拥有你与过往的时光,不论最后以什么方式、什么时机离开尘世,都肯定是世界上最强大的人。”
“希望你也能……以父亲我这个心意为傲呢。”
“鬼切……”
渡边纲这样着,那时候的鬼切并不明白话语的所有意思,但他记得,当时他其中一只眼睛,似乎突然流出了泪。
后来这段记忆不知为何被他忘却了,无法接受渡边纲的离去的他陷入了黑暗,横冲直撞的寻找着新的栖身之处,终于……
鬼切回过神来,抱着怀中的女孩,喃喃地回答。
“你……就是我需要找到的回答。”
他的声音很轻,同时紧绷着的身体突然放松了下来——在找到这一个答案的瞬间,鬼切感觉自己的灵魂突然变得出奇地轻、双眼能看到的事物也是格外的明亮。
就像一直笼罩在他身边的黑暗与障碍,在一瞬间都被阵风吹走,廓然开朗。
……这难道就是一般妖怪的,突破境界的感觉吗?
一旦找到答案,灵魂得以升华,不论是实力还是所能感悟的都有了可怕的飞跃,鬼切感觉自己的妖力在以可怕的速度变得越发凝实,不论他怎样加强训练都无法达到的提升,就在一瞬间完成。
“武士先生?你没事吧?”
天晴似乎也感觉到鬼切气息上的改变,哭泣停止,傻愣愣的看着他。
“我没事。”鬼切回答得飞快,再松开了天晴,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刚才他被草枝划伤的伤口在迅速愈合,同时能吸收的灵力都在提升。
原来渡边纲的一切都是真的,答案某天会出现在他面前,而他会毫不犹豫的抓住——就连他自己也无法控制自己,他会就此认定,那就是他唯一的答案。
然后他会变得无比强大,强大得不需要再用任何其他事物去证明自己。
也终于能仰首挺胸地:自己什么都能做得到,也没有任何事物能够挡在他面前。
“……我终于明白了。”
“明白了什么?”
“我明白了……唔?”
就在鬼切有些热烈的想要跟天晴解释的同时,他的体内同时并发出一股格外温暖的力量——一道光芒从他丹田处发出,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
“武士先生,这是……”
天晴困惑的看着鬼切发着光的腹腔,而鬼切也把手捂住周围,这份温暖的感觉他熟悉不已,是她……是天晴存放在他体内的那一块碎片!
一个光球从鬼切的丹田处渗出,并漂浮在鬼切的手掌之间,天晴怔怔的望着眼前神奇的光芒,鬼使神差地开口:“我总感觉,这个球在呼唤着我……”
她也没有迟疑,抬起手就要去触碰——然后就在她的手与碎片接触的瞬间,碎片马上就融入了她的体内,鬼切已经见过这一幕许多遍了,所以也没有制止这件事的发生。
他知道她的碎片不可能伤害她,尤其是存放在他体内的这一块。
天晴曾过,碎片会在他变得“更强大一点”的时候自动剥离,他只是没想到原来是这个时机——看来是他灵魂变得更凝实的瞬间,她的碎片的作用就消失了。
而吸收了碎片的天晴软软的往鬼切的怀里倒,他马上接着,亦调整了一个姿势让她躺着。
“现在才还你,不知道是不是太迟了。”
他无奈地着:“不过,就算这样跟你,你也不会听得懂的……”
“……鬼切?”
……
风沙沙吹过。
在吸收那块碎片之后,怀中一直喊他“武士先生”的女孩,突然以鬼切最熟悉的口吻喊出了他的名字。
鬼切瞳孔猛地收缩。
“……你喊我什么?”
听见自己的名字,鬼切马上低头检查,却没想到一看之下,怀中的女孩的身体竟甚至变得透明了。
——准确来,是从双脚开始逐渐变得透明,柔和的白色光芒从她体内散发出来,冰冷的躯体似乎在一点点变得温暖,但重量却是越来越轻。
鬼切顾不得刚才的惊讶,反而是慌张地问她:“不,那已经不重要了,你怎么了?你要去哪里?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他抱着天晴的手收紧,似乎担心她会突然在自己面前变成透明的光芒消失,而那个女孩看着鬼切脸上的泪痕,呆了呆,然后摇头。
“……鬼切你哭的样子真是太搞笑了啦。”
“你还在这些?不,你到底……”
“不用担心,我只是想起了一切。”
“因为你,因为有你体内这块……记得我一切的碎片。”
天晴无奈地笑起——还真是记得一切,就在碎片涌入体内的瞬间,她看到了太多画面——一切像是在瞬间发生的事情,她看到了很多画面,也仿佛历经了很长时间。
碎片盛载的不只是她的记忆,还带着一些鬼切个人的情感、以及鬼切的过去。
他似乎在三途川内看过了她的儿时记忆。
那个混账,居然还敢偷偷亲她——天晴无奈笑起。
但他也的的确确站在那些幻影中陪伴着孤单的她度过了很长的时间。
现在她的一切,都已经被面前厚面皮的武士妖怪知道了。
“所以你现在怎么了?你的身体怎么变得透明了?而且你也没有变回……”
在天晴考虑期间,他的声音又慌张传来,大手紧握着她的,像生怕她会消失似的。
然而她不会了,才不会轻易离开他——天晴想着,微微笑了。
“既然已经想起来了,那我就没资格留在地狱了,所以,理所当然我本丸内的本体在呼唤我。”
“所以你已经没事了吗?”
“嗯,我们就在本丸见面吧。”
“……”
“我起来后,第一个看见的人要是你哦。”天晴在鬼切怀中笑起来,她举着自己的手抚摸鬼切的脸颊,动作无比温柔:“爱哭鬼。”
……
…
鬼切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赶回去的了。
从仓促的奔回阎魔殿,再越过三途川找到地狱出口、再然后启动时空装置回到本丸,他几乎都是用奔跑的,到最后他终于看到天晴寝室紧闭的门扉,他的呼吸都凝滞了一瞬。
但也只是一瞬,想见到她的渴望还是胜过一切,他急步往那个方向走去,与此同时、那扇房门“刷拉”一声被谁人从内部推开。
然后那个黑色长发及腰、相貌无可挑剔,眼神清亮的女孩就和他撞上了视线。
“鬼……啊!”
一抹喜色从她眼底浮现,只是她还没喊出鬼切的名字,就整个人被他用力扯进了怀里,紧紧抱着。
比她高出一个头的武士妖怪抱着她,一身浓厚的男士气息扑鼻而来,他的身板结实强壮,毫无保留地拥抱着她时,带给她无法解释的安心感觉。
她也无法从这股霸道的力度中挣脱开,只能无奈地在他怀中笑着:“你吓到我了啦。”
谁知他的声音亦从她头顶同时传来:“你不是第一个要看见我?那你要开门去哪?”
“噗,我就是想见你才开的门啊。”她被鬼切这句像孩子一样不讲道理的话逗笑:“不然我还能去哪?”
“……你有哪次不是突然消失的?”鬼切抱着她,控诉再一次传来。
“哎呀,原来你一直是这样想的?”
“……”鬼切也有些不满,怎么感觉这个人回来了,就都不可爱了——还是地狱里头那个的她更加坦率善良,不会捉弄他。
久别重逢的午后,抱着她冷静下来,鬼切突然感觉自己有很多话想、也有很多话想要确认,却都不知道该从何处起。
他只做到抱着她:“我……”
他尝试着开口,抱着她的手带着紧张——毕竟他刚才的话都是对什么都不知晓的她的,但对于完整状态的本人,他都没有好好过。
他担心自己如果不,她会蒙混过关。
却没想到天晴这一次,没有半点要回避或是假装的意思,反而是轻轻松开了鬼切,双手捧着他的脸。
“……鬼切,谢谢你。”
鬼切的瞳孔猛地收缩。
“你跟我的话我都听见了,那些话或许,将要成为我一生最重要的宝物。”
在阳光底下,天晴的眸光变得更加柔和缱绻,之前受伤使她的身板脸颊都变瘦了一些,还是无碍她天生的美丽。
鬼切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她的眼帘、睫毛、鼻子还有唇瓣。感觉自己此刻的一呼一吸都被眼前的人轻易掌控,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很久没有像这样与她面对面站着了。
……是真的很久吗?
不,也没有吧,只是对他而言,她一场意外的遗忘,对他而言是最漫长的地狱。
鬼切也缓缓垂下了眼帘,只半睁着眸,深邃又认真的凝看着她。
不知为何,只要看到她无碍地站在他面前,突然那些痛苦又像不曾存在过、也不重要了。
“……”
“鬼切。”
“嗯。”
“已经不会啦。”天晴突然温柔地笑了,眼睛里淬着无数温暖的阳光。
“嗯?”
“我不会再丢下你,今后,你对我而言……”
她把话到这里,脸颊渐渐红了起来,双唇抿紧。
……原来要把那种话出口,是这么紧张的事情吗?天晴咬着唇,感觉自己心脏揪紧,那越发夸张的跳动甚至为她胸腔带来一份胀痛的感觉。
她涨红了脸,看着鬼切那张无可挑剔的脸,见到他耐心又平静的等待着自己,想到自己曾经得到的珍贵——她也应该告诉他的,清清楚楚地告诉鬼切。
“鬼切,我对你也……唔!”
她还没完,那个高挑的妖怪竟就突然低头下来,不给她任何心理准备的封住了她的唇,同时他的手再一次放回她的后腰上,将她整个人一下子拉近了自己。
他的气息顿时变得无比靠近,她与他再无距离。
在双唇触碰的瞬间,天晴吓得把手抵在了他的胸膛上,却竟意外摸到了同样夸张的心脏鼓动。
他与她一样紧张,但是,他的心情肯定也和她一样……
这个想法突然无比清晰地出现在她的脑海中,她虽然快要因为害羞与紧张而原地去世了,却没有尝试推开他,甚至澎湃的感情几乎要让她哭出来。
……是喜欢啊,是恋慕。
也是依赖,还是唯一的归属。
让她感觉最安心的存在。
她合上眼睛,无意识地笑了起来。
直至他的一吻终结,二人鼻尖抵着鼻尖,她才找到机会抱怨:“讨厌啦,笨蛋。”
他没有回应,但朝她毫不吝啬的牵起了嘴角。
似乎,他还轻轻笑了一声,但有或是没有,也就她知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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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
果然对男人来……这是本能吧!
就算是钢铁大直男的武士妖怪……会亲亲也是必然的!(理直气壮)
(终于不用被鬼切追着了,还是对不起鬼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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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留言即掉落红包!多多留言吧么么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