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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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倩当然不是对程柏青忽然生出情愫,情丝的那一亮,虽然确实是有点心动,但这心动和在微博上看见救猫咪的帅哥一样,转瞬即逝,发个尖叫鸡的评论也就过去了。因为出了这场事故,败了游兴,游湖的事暂时终止,一行人退了舟,回医馆去了。

    路上,一向不是逼逼叨叨就是骂骂咧咧的情花一反常态,安静如鸡,还时不时量姬莲的脸色。

    然而姬莲看上去没有什么异常,仍旧美的发光,和谁都温柔地微笑着话,惹的文泽耳根红了一路。

    唐倩出关后仍然住在原来那间厢房。房内的床很大,别一个标准身材的妹妹,再加两个发胖的妹妹也睡的开。不过她觉得妹妹应该是那种不会发胖的体质。这天晚上,夜凉如水,唐倩睡的人事不省,梦里梦到考试要迟到了,正在车流里左蹿右跳,朝着学校一路狂奔,突然斜刺里跳出一只猫咪,对着她的脖子就是一口。

    啊地一声,唐倩一蹬腿醒了,坐了起来,四下张目。夜里静悄悄的,哪有什么车流和考试,更别撒野的猫咪。

    想到不用考试,她松了口气。

    又想起那一咬,虽然觉得梦是梦,只是想起妹妹有咬人的前科,唐倩怀疑的眼神朝一边扫去。

    两人虽然睡一张床上,但分为两个被窝。只见另一个被窝里的妹妹像是被她的大呼叫惊醒,揉了揉眼,一副美人初醒的样子,疑惑地看着她:“姐姐?”

    唐倩盯了她一下,确定妹妹是才醒,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上面哪有咬痕。知道妹妹是无辜的后,她把姬莲的被子掖了掖,道:“没事,你睡吧。”

    就是嘛,妹妹都长这么大了,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咬我。

    唐倩躺下继续睡,头一碰枕头就睡着了,没睡一会,她又腿一蹬,坐了起来。

    因为又被咬了。

    咬人无声也无痕的姬莲也又一幅刚刚惊醒的样子,用袖子蒙着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她,语气吃惊:“姐姐?”

    唐倩怀疑是不是今天出门的时候招了什么邪魅。

    她一脸警惕地坐在床上,把灵气外放,用灵识扫了屋内,并却没有什么脏东西。安抚地拍了拍妹妹,她道:“没什么事,你快睡吧,我睡眠质量不好而已。”

    这一次睡下后,梦中总算没有撒野的猫咪,唐倩睡的沉沉的,姬莲却坐了起来。他完美无缺的脸藏在黑夜里,面上是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表情。一旁缩了全程的情花见他起来,本来要话,可却突然不敢话了。而姬莲第一次主动看向它,向它伸出手,语气温柔地道:“过来。”

    情花的花种落在姬莲的肩胛骨上,而它长出来后,也一直是在他的身后花枝招展。只是它的花茎可长可短,所以有些时候它会拉长自己,以扩大活动范围。比如此时,它就缩在床侧的一角。

    见到姬莲朝自己招手,情花狐疑地:“干……干嘛?”

    姬莲温柔地:“你今日的话很好。”

    情花心中一喜,想,难道终于发现我的好处了?

    见着姬莲还在冲自己招手,它屁颠颠地飞了过去,落在他的掌心处。

    姬莲面上仍是那个温柔的表情,只是他的掌心合了起来,而情花惨叫了一声,便碎成了片片魂体,消失不见了。姬莲修长洁白的手指张开,扣上了一侧唐倩的手。五指相扣的瞬间,两人的身影也一同消失在了床上。

    ……

    陈国才从战乱中恢复不久,而千里之外的息国久不经战乱,贸易昌盛。息国的国都洮阳,历来是各国商贾交往的首选之地。洮阳地势北高南低,北部高山丘陵并存,一道道山体层层叠叠,南部则以平原河谷为主,水系勾连,商贾云集,分出了平民居住区和贸易区,而皇城位于不高不低的中间位置。

    此时正值深秋,北部丘陵山脉层林尽染,皇家围场内,一处较高的坡地上,一个中年男子和一个穿着黑衣黑袍,脸上用黑布蒙着的精瘦老人并立站着。

    中年男子向前远眺,脸上是按讷不住的兴.奋,又带有几分焦急,他看着前方,又频频转身望了几眼身边的黑衣老人,最后还是没忍住道:“佟老,您看,我那六弟?”

    那被称作佟老的黑衣魔修开口,声音苍老:“今日他命定该绝,你又急些什么?不能再多上几分耐心?”

    中年男子听到这话,心脏砰砰跳了两下。他尤记得上次,三哥死前,佟老也的是这句话,然后三哥就死了。他听到这句话,心中安定,又看向前方,等待着。可等了片刻,还是没看到什么异常,再次忍不住问那黑衣魔修:“佟老……”

    佟老十分有耐心地回答:“你莫急,我也是为你好,要做的天衣无缝。”

    他语气耐心十足,实则心中冷哼了一声,瞥了身旁的中年男子一眼,心想,要不是这息国的君主实在清正,病重垂危之际,也没被他可以延寿的诱饵勾住,答应与他的交易,命定的真龙君主三王也拒绝了他,他又何必找上这废物一般的五王。

    五王听到他的话,面上自然是做出诚惶诚恐,感激涕零的样子,心中其实暗骂了一句,想,要不是已经上了你的贼船,我用的着在这里奉承你?

    他心中也知道这佟老不是好人,但荣登大宝的诱惑实在太大,以后的事情便以后再。

    息国君主大限将近,此前太子因铸下大错,已被废除。太子身为大皇子已废,二皇子幼年早逝,三王有英明圣主之相。本来这皇位应该落在他身上的,可前些日子三王却暴毙,暴毙的原因也是离奇,是马/上/风/,死在女人身上,可三王从来没有好女色之名。

    听闻此事,皇帝本来就病重,更是气急攻心,吐出一口血,下令彻查,可是查来查去,也查不出什么蹊跷。

    三王已死,登基之人只能是后面的皇子。四王因被母族连累,早被皇帝厌弃,剩下的人选只有五王、六王,七王。六王此前和三王走得近,也做出了点政绩,但性格温吞,出身又太低,生母只是宫中的一个宫女,还没有子嗣,而七王还只是个总角童。

    五王自认出身最高,年纪最长,虽然没做出什么了不起的大政绩,但先前因为公认三哥会登基,他也一直老老实实,没有犯下错误,是个没有黑历史的王爷。

    但他没想到,三哥死后,朝中呼声最高的竟然是老六。

    所以在佟老设计杀死三哥后,五王只好请佟老再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六弟。

    被称为佟老的精瘦老人,其实先前并不老。他原本是一个爱修容的魔修,擅长驭鬼,金丹后期修为。但一次进入秘境后,和一只鸟妖大出手,身受重伤,根基受损,修为倒退,面貌也变老。他连自己都不愿意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故而裹上黑衣黑袍,脸都用黑布遮着。

    那次争宝之战,眼看着就要被杀,那鸟妖身下却突然出现空间裂缝,掉了下去。他因此捡回一条命,还在秘地中找到了鬼面幡这件先天魔宝。佟老大喜过望,若有鬼面幡相助,别修补根基再回青春,就是结婴,也是可期。

    只是正在大喜之际,他身下却突然也出现了空间裂缝。他掉了下去,因此落入这个凡界。佟老却并不丧气,反而心中再次大喜。祭炼鬼面幡少不得凡人精魂。若只是捉几个凡人,很是简单,就是几个村子的凡人,也不难,只是祭炼魔宝,少不得要几城几城地屠戮凡人。可是在修仙界,若是大量屠戮凡人,定会引起道修的关注和追杀,非常麻烦。

    这凡间没有灵气,闭塞不通,也不会有烦人的道修,却有这么多活生生的凡人,可不就是他最好的炼化炉?

    然而很快他发现,这凡界自有规则,如果他擅自出手大量杀人,会遭规则反噬。

    正愁眉不展,这时,他找到的好宝贝却突然开口话。

    鬼面幡:“你可以借助战争,绕过规则。”

    可是其时陈国战争刚刚结束,天下暂无战事。

    鬼面幡:“息国龙气正弱,你可以和皇室统治者结契,发动战争。”

    对于鬼面幡会帮他这件事,佟老大吃一惊,问为何要帮他。

    鬼面幡:“宝物蒙尘,我想大放光华。”

    佟老心中仍有疑虑,但左看又看,这确实是鬼面幡无疑,鬼面幡也确实帮助他将修为提升回了金丹后期,只是她根基受损,面容仍是苍老,非得结婴才可救。

    鬼面幡:“照我的去做,你便可以恢复容貌、结成元婴。”

    他拒绝不了恢复青春和结婴的诱惑,接受了鬼面幡的提议,找到息国君主,以延寿蛊惑对方,代价是发动战争,息国君主拒绝了,他只好借助鬼面幡的帮助,抹掉老皇帝的这段记忆,又找到未来的息国皇帝如今的三王。

    然而三王也拒绝了他。

    无奈之下,他重施故技,再次抹掉对方的记忆,找到五王。

    五王倒是答应了。

    五王要登上皇位,需要先杀掉三王。虽然杀掉皇室成员也会遭到规则的一定反噬,但这点代价他还是出的起的。佟老设法,驭鬼除掉三王。只是他没想到这五王这么不争气,三王死掉了他也无望登基,被弟弟六王比下去。

    但是他已经和对方结契,上了贼船,只能再捏着鼻子帮对方除掉六王。

    相同的法子不能重来一遍,对付六王不能再用马/上/风的方法,不然一国两个王爷相继死在女人的身上,太不寻常。息国每年秋季皇室都要围猎,去年因为皇帝身体不佳取消了,但今年皇帝身体恢复了点,也是为了稳固朝局,皇帝再次围猎。

    这正是除掉六王的好机会。

    两人合计一番,决计让六王“意外摔死”。

    “师父师父,您能不能带我回去找阿娘,我想阿娘了,阿娘我,可我还是想阿娘了……师父师父,他们阿娘死了,人死了会去哪里……”

    “师父师父,您的剑真漂亮,我可不可以摸一摸,我也想学剑……”

    “师父师父,我们要去哪里?”

    师父要去一个地方,却没有告诉他是哪里,可孩子没有任何怀疑,跟在师父的后面。

    因为这是救了他的师父呀。

    每一天,他们都赶路,唯一停下来的时候,师父总会带来一个新的孩子,孩子越来越多,有男有女,终于,他们在一个地方停下,住进一个好大好大的地方。师父延请名师,教所有人诗词歌赋,舞蹈器乐,烹饪插花……这些孩子都很漂亮,然而姬莲仍旧是最漂亮的一个。每一天,他可真高兴啊,有这么多的孩子一起玩,他照顾他们,把自己的衣服给他们,把自己喜欢吃的东西给他们。

    可其他孩子都不喜欢他。

    因为他是最美丽,最温驯,最聪明,学东西最快的那一个。

    玩耍时,他们故意把他推倒在地,进食时,他们故意把肉汁泼到他的身上。可姬莲永远不生气,他有刻在骨子里的温柔。他依然友爱地对待每一个人,把自己的东西让给他们,将他们当成兄弟姐妹……他的温柔与快乐感染了每一个人,渐渐地,他们所有人都争着抢着要和他在一起,以能和他一起玩为荣。

    那时可真是快乐呀。

    有比柜子大的多的房间,有花有草,有可口的食物,温暖的衣服,有那么多的伙伴……他们日日夜夜地陪伴在一起,一起学习,一起唱歌,一起跳舞,一起弹琴。无论来了多少人,他仍旧是最瞩目,最温柔,最美丽,学的最快的那一个,充满天真与稚气。

    一个新来不久的伙伴拉住他:“姬莲,我们跑吧,我喜欢你,跟我跑吧,他们不是好人,他们有阴谋,我们会死的!”

    他抽出自己的手,温柔却不相信地:“我不要和你走,你骗人,师父不是坏人,师父救了我。”

    那个伙伴:“我是被他抢过来的!他把我们困在这里,都不让我们出门!”

    “师父不让我们出门是因为外面有很多坏人。”

    “他就是大坏人!”

    第二天那个伙伴便不见了,而姬莲仍然是温柔快乐的,每一次,学到新的东西,他都会快乐地跑去告诉师父。

    有一天,他学了新东西,跑着要去告诉师父,却看见一个胖道人走进师父的屋子,他走到门边,听见两人话的声音。

    胖道人:“师兄,你这次收获倒是颇丰,不这所有的孩子,就是那第一个找到的孩子,再调教训练一番,别结婴需要的东西,连化神所需要的都能换了,师弟我在此先恭贺师兄了,虚实之间要求还不少,既要极致的温柔纯洁,又要什么极致的淫/荡/放/浪,呸,忒的事多,不过我看那孩子温柔纯洁倒是够了,可这淫/荡/放/浪,嘿嘿,师弟我这就帮师兄你一把。”

    师父:“他必须保持纯洁,你不要乱来。”

    “嘿嘿,师兄放心,我心里自然有分寸。”

    刚听到这里,他视线一晃,被拎了起来,眼前是胖道人的脸,耳边听到一句“浪蹄子还会偷听呢。”

    他惊恐叫了一声师父,师父却未搭理他。

    胖道人将他带进一间暗屋,强扳开他的嘴,喂下一把无色无味的药。这药让他的身体立即火烧一般热起来,他蜷缩着,不断挣扎,流出好多汗来,却有一种极乐在体内冲撞。紧跟着的是抽在身体上的一鞭子,他痛叫了一声,然后是更多的疼痛落在身上。痛和快乐在身体上不断交织。

    他趴在地上,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痛苦地想,师父为什么不来,为什么不来救我?

    等到这酷刑结束,胖道人将他拉至眼前,垂涎地看着他的脸,最后遗憾地咂咂嘴,道:“你给我记住了,你就是个求人的/贱/货。”

    他脸上是怔怔木然的表情。

    胖道人了他一巴掌:“给我笑!”

    这个巴掌没有在他的美丽无瑕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却痛得他抽了一下,而这痛,却又因为药带来隐秘的快/感。他双眼无神,表情仍是木然的。

    “笑啊,笑不笑!”又是一巴掌。

    如此几巴掌后,他露出一个微笑。

    “让你这么笑了吗?笑的这么直白,”再是一巴掌,“笑的害羞一点!”

    他不知道什么是害羞的笑,笑了一次又一次,还是被,最后终于学会了。

    “好好好,就是这样,就要这样笑,把袖子举起来笑,你笑起来真美啊,以后要一直这样笑!”

    等到胖道人走后,傍晚时分,他一瘸一拐地爬起来,去找师父,流着泪:“他我,还喂我吃奇怪的东西。”

    师父冷冷地:“这是功课。”

    孩子愣住了。

    这时又一个巴掌来,那胖道人不知何时又出现,将他翻在地:“哭什么哭,笑啊,笑啊,我让你笑啊!”

    孩子伏在地上,脸上还有未干的眼泪,烛光中,他仰头,举袖遮脸,露出一个美丽害羞的笑。

    这功课每天都进行,一日复一日。孩子每天被喂吃下药,每天被鞭着,渐渐地,他的身体已经将痛苦与快乐联系在了一起,一痛他便微笑。即使不再吃药,疼痛降落时,身体也会反射性感受到快乐。既然师父是功课,他相信,只要是功课,便会有结束的一天。

    那一天终于来了,一个长须老人出现在院里,他的师父,他心中高大威严的师父,他一向严肃的师父,他敬仰的师父,像狗一样跪在地上,阿谀地和长须老人话。

    他看愣了。

    师父把他交给长须老人。

    “您看,听话的很,”师父也了他一巴掌,他下意识举袖,露出一个害羞的微笑,而师父脸上也是笑,阿谀奉承的笑,“了还会笑呢。”

    “哈哈哈哈哈哈!”那长须老人大笑道,“好好好,东西这就给你!”

    长须老人交给师父一个东西,师父看到那个东西,眼冒精光,又像狗一样给长须老人磕头。

    他又看愣了。

    长须老人意味深长地:“不要走漏消息。”

    从人变成狗的师父谄媚地:“您都放心。”然后把剩下的孩子都叫出来,和他道别。

    “姬莲,姬莲,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孩子们朝他挥手。

    他想,我不知道。

    “姬莲,姬莲,你要去哪里?”

    他想,我不知道。

    “姬莲,姬莲,你不要忘记我,我是我们哦。”一个女孩子扑闪着眼睛,有点害羞的样子。有个孩子曾对他这个女孩子喜欢他。可他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他想,好。

    然而下一瞬,剑光闪过,像他得救那天一样闪过,那个“你不要忘记我们哦”的女孩子的头颅落在地上,而她幼的脸上还是害羞的表情。其他孩子的头颅也纷纷落地,脸上也保持着生前的表情。

    地上的血涓涓流着,血光中,师父收了剑,低声下气地趋奉道:“这样就不会走漏风声了。”

    他再次愣住了。

    一种极大的痛苦攥住他的心脏,他举袖遮面,露出一个美丽害羞的微笑。

    长须老人看到了他的东西,觉得有趣,哈哈大笑一声,带着他离开了。

    孩子被带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这里有好多云雾,还有一座黑黑大大的山,山是空的,他被安置在山腹里。这里也有好多好多的孩子,也个个漂亮精致。他不知道这儿是哪里。

    “这里是虚实之间,一个秘境,”一个年长一点的孩子对他,恨声道,“这些九门九派的人,个个自诩名门正派,我们魔修残忍歹毒,自己却暗地里做出这种事。”

    于是孩子知道了世上有凡人,也有修真之人,修真之人住在洞真界,那里有九门九派的道修,还有魔修,和他话的男孩是一个魔修的儿子。

    “你问我他们要干什么?他们要把我们做成祭品哩。天道残缺,如果再不能归位,他们这些活了好多年的老不死就快死啦,他们灵华台里天道显灵,降下启示,要美丽的孩子做祭品,真是狗急了也跳墙,这些鬼话也信,所以把我们抓来了。你害羞笑什么,你一个男的怎么天天和个女的一样笑,你恶不恶心?!”

    他被推倒了,后脑勺摔在石头上,血流下来。

    痛,好痛。

    可是身体却控制不住,兴奋地颤抖了一下。

    他举袖遮住了脸,又露出一个害羞的微笑。

    “我知道了,”画面又突然停住,白光出现,在倒地微笑着的姬莲身边转了一圈,“所以你真的被做成了祭品,还是主祭品,只是这些人类为什么会相信一个虚无缥缈的启示,连我都觉得这个启示有问题。”

    姬莲和情花也出现在它身边。

    情花甩了甩头,道:“人类就是这个样子。”

    姬莲看着倒地的自己,没有言语。

    画面又变了,孩子被放置在一个阵法的中间,他眼眶黑洞洞的,眼珠早被挖掉了,血也早就流干了,可还没有死。七天七夜,他已经痛的不出话来,美丽的脸苍白无比,却露着一个微笑。这样的场景下,这个微笑显得诡异无比。

    以他为圆心,这个以血描绘的巨大的阵法繁复无比,接连成片,而他的四周,七千七百四十八个孩子,也躺在阵法里,流干了血。

    当最后一截血线连在一起后,阵法亮了。不知从哪儿传来一声大喝,阵法上空,漆黑的山洞顶,万道剑光齐发,向下斩来,斩落了孩子们的头,胳膊和腿;又是一声大喝,再次万道剑芒齐发,剑光直刺孩子们的胸膛,刺入它们的心脏,向上一提,将还在跳动的心脏摘了出来。

    “祭祀已成,请天享用!”还是那声大喝。

    接着无数祈祷之音,在幽寂的山腹内响起。

    然而这,阵法之上,突然出现了一个种子一般的物事,就要落入正中孩子的身体里。

    “停——”白光大叫一声,将画面止住,飞到那物事的旁边,它隐去身上的白光,赫然露出的形态,竟也是一颗一模一样的种子,“我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你身上有熟悉的气味了,这是什么,我是什么?”

    姬莲:“源种。”

    “是了,是的,它是源种,我也是源种,”白光自言自语道,忽然又问,“源种是什么?”

    姬莲想,源种是世界的本源,也是将我带入这层世界的东西。

    然而他微笑着,温柔道:“我为何要告诉你?”

    “啊,你,你,”白光道,“你好生不讲道理。”

    只是它是一颗讲道理的种子,自觉虽然要帮忙,但目前并未帮上什么忙,于是没有再追问。

    情花看了看倒在阵法中央的孩子,又看了看姬莲,心想,难怪你心情一激荡头就掉了,原来你头早就不在脖子上了。

    画面又动了。

    当那颗源种落入孩子的体内时,无数凄厉的惨叫在山腹内响起,压过了祈祷之声。

    痛……好痛……

    啊啊啊妈妈,妈妈!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

    孩子们痛苦的心音不断响起,而与此同时,阵法越来越亮,充斥着邪恶与血腥的魔气蔓延开来,阵法中央那个最美丽,最温柔的孩子爬了起来。这时,九门九派的人们才感觉到不对。

    天道没有享用祭祀。

    而他们,他们可能亲手炼成了一个魔头!

    接下来便是乱斗,这些九门九派的人,在外边,无一不是有极大法力,受人敬仰的人,而此时在这里,他们却狼狈不堪,节节败退。他们虽修为精深,但面对这些被自己害死的孩子而成的魔,天然落了下风,九门九派的元婴,化神,甚至是炼虚合体们,一个个地杀死了,倒在地上。然而人多势众,魔又初成,最终还是九门九派的人赢了。

    残兵们合力将魔头连同所有的童尸都封印了,逃出虚实之间。

    新任魔头姬莲虽然被封印,意识却存在。耳边是永不停息的孩子们的惨叫。加他一起,七千七百四十八个孩子,连长大的机会都没有,便夭折了,化身为魔,再也没有投胎转世的机会,还要承受没有尽头的痛苦。而作为主祭品的姬莲,要承受七千七百四十九份痛苦,怨恨,绝望,一日又一日,永无止息。

    他好想喊停,停下来,停下来……然而除非消去怨恨,永远不会停,永远不会停下来……

    这痛苦却也使得他强大,日复一日,他越痛苦,越感觉自己变得强大。终于有一天,他挣脱了封印,从棺椁中掉了出来。他看见那些遗留的尸体,看见这些尸体背后的故事,爱恨情仇,嗔痴贪欲。他学会了很多东西,也见到了成人世界的丑恶。

    孩子将那些尸体整整齐齐地排起来,乱,再整整齐齐地排列起来……又是一日又一日……不知道过了多少年,除了痛苦外,又多了东西。

    寂寞。

    寂寞和痛苦一样,是很难熬的东西。他已经熟悉了痛苦,怨恨,也已走过虚实之间的每一个角落,可寂寞还是无处排解。又过了很多很多年,一个紫衣少女和一个少年出现了,孩子身为魔的本能叫嚣着要杀了他们,可他没有。

    姬莲摇摇头,凌乱的发丝落在他白皙的面孔上,显出了一分柔弱之美。若是有心怀不轨的人在此,定然会对他生出一些想法。然而当然不在此列,若真要此时选一个心怀不轨之人,也只能是仍坐在地上的那一个。唐倩问话时已经站起来了,而她这番问话,也不过随口一问,并未期待妹妹一个凡人能给出答案。毕竟她作为金丹修士,昨夜都没有觉察什么异样。

    伸手将妹妹地上拉起来后,唐倩观察周围的环境。

    这里似乎是一处森林,遍地枯枝落叶。醒来已有了几分钟,也不见有人出来。可能那暗中下手之人并不在此,但这里也不宜久留。她和妹妹都是睡觉时被突然转移的,穿着里衣。还好唐倩一直有随身带着储物袋的习惯,连睡觉也挂着。她飞速从储物袋中拿出两件衣服,自己一件,妹妹一件。

    穿衣完毕后,她拉着妹妹就要离开这里。

    此处虽然陌生,但唐倩心中料想这里离腾江县应该不远,用不了多久,便可以回到医馆。

    实话,她在医馆中住的挺舒服的,如果天机石没有通知换地图,她不太想换。

    是走,但这里山高林密,真靠两腿肯定是不行的。修仙之人当然要用修仙之人的方法。只是唐倩自己能飞,妹妹却不能。她试着从前面抱住妹妹飞,或者背着妹妹飞,都因为身高和体重的差距无果后,唐倩无可奈何,从储物袋中取出了青蚨剑。

    她虽练习过飞行,但没有练过御剑。第一次御剑有些像骑自行车,左倒右歪,掌握不好平衡。也许是天生平衡感较好,或者是情急下激发潜能,唐倩竟很快掌握了这一技能。勉强能御剑后,她从青蚨剑上跳下,把妹妹扶上去,然后自己也再次跳了上去。

    “你抱住我,抱紧点,不要摔了。”唐倩嘱咐道。

    “嗯。”姬莲顺理成章地搂住了她的腰,他皎如月光的面颊上,浮现出一丝红晕。

    林间的障碍较多,不太好飞,唐倩索性升高,从一处较疏的地方越出林子。当她御剑越出秋林时,缩版的情花也钻在姬莲的肩头。这一次现身,它的体积显而易见地缩水了。花费了一夜的时间,被捏碎的情花终于重新聚起。此刻,它蔫蔫地伏在姬莲的肩头,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只是它虽不再出声,心里的声音却不。

    望了圈周围陌生的景色,情花立刻察觉到这里已不是陈国了。暗中看了一眼姬莲,它心想,老男人,真有你的。

    唯一被蒙在鼓里的唐倩,其实也发觉到了不对劲。

    按理来,腾江县位于山川之中,周围都该是大山,还有一条穿江而过的河才对,只是她御剑飞到了高处,周围隐隐有了云雾,往下一望,看见的竟然除了山体,竟然还有一片水泽相错的平原。

    她猜测可能被移了有些距离,或许是一个市到另一个市的距离,而且仍旧觉得,飞剑在脚,中饭前就能赶回去。

    只是这么飞了一会,唐倩发现自己虽然在御剑方面有点天赋,但好像……有点晕剑。

    看了眼脚下的景色,她眼前有点发晕,只是没有表现出来,平静道:“我是不是飞太快了,阿连你晕不晕?”

    姬莲虽站在她身后,但将她细微的表情一览无余。

    “好像有些。”边,边还发出了一声虚弱的喘/息。

    唐倩:“你这孩子,晕剑你就要早点告诉我,我飞慢点不就好了。”

    情花:她是不是自己晕剑?

    唐倩着,放慢了御剑的速度,也降低了高度。感觉好些后,她甚至有心情欣赏周围的景色。秋天的山景还是挺美的。边飞边她观察周围,同时心里猜测,是哪个无耻之徒将自己转移到了这里。她虽穿越已有十多年,但十之八九的时间都是闷在医馆中,没认识什么人,更不会与人结仇。

    唯一有过罅隙的是两人,一是破庙中的高中生禽兽,二是碰瓷女人。

    只是这两人,都不像有能力办成这件事的样子,而且要报复,早就报复了,也不用等到今天。

    鲁迅曾经过,排除一切不可能的,剩下的即使再不可能,那也是真相。

    唐倩深沉地想,播音腔,是你没错了。

    只是她想不通播音腔为什么要这么做,正想着,唐倩看到了被控制着往前走的赵泽,以及赵泽头顶上的一只黑黑的,魂魄状的,有点像鬼的东西。

    她脚下飞剑一顿,停在空中。

    这只鬼看上去辛苦的犹如社畜。它站在那个人稍前的地方,佝偻着身体,像拖着沉重的货物一样,一步步地向前拉,而那个人也一步步地向前走,看上去悠闲得像是散步。

    “是役鬼。”情花忍不住想话,此刻,终于给它逮到个不会错话的机会。

    姬莲并没有理睬它,而是向着某一处瞥了一眼。

    魔气围成的圈中,佟老和五王也当然也看了半空中踩着剑的唐倩和姬莲。两人在圈中只有一点,所以五王没有看清姬莲的容貌,佟老倒是看清了,怔愣了一下,想天下还有此等美人?不由心头火热了起来。

    五王没料到除了佟老,息国竟然还有其他奇人异士,不由急道:“肯定是六弟找来的帮手!”

    “哼,”佟老轻哼了一声,“虽然是金丹后期,不过是个骨龄不大的黄毛丫头,一看这修为就是被长辈推上去的,她后面那个更是一点修为没有。”

    他自己是一路辛苦过来的,最是看不起出身好,有长辈帮忙推修为的修士,更何况这又是一个道修。

    若是在修真界,他看到这么年轻的金丹后期,一定不敢直接下手,怕杀了的来了老的,但如今在这个闭塞的凡界,还怕什么?

    五王尽管不知道金丹是什么,但不妨碍他恭维道:“这黄毛丫头哪是佟老您的对手。”

    唐倩对他们二人的对话一无所知,甚至不知道有人在暗中观察,也当然不知道那是役鬼。她其实是一个比较有好奇心的人,站在飞剑上看了会后,仍很好奇那人实在干什么,也没感觉到危险,于是御剑向着那处飞去。

    佟老让五王喊自己佟老,但心底里不喜欢这个称呼,觉得自己被喊老了。他听到五我王的恭维,只是点点头,没表现出来不高兴。虽然因为称呼心中不爽,可想到一会能得个绝世美人,他心情又好起来。

    “我这就去把她杀了。”佟老自信一笑。

    五王听到这句话,等着他飞去把那踏剑之人杀了。

    “那就有烦您了。”他装出毕恭毕敬的模样。

    完,五王便见佟老迈出一步。他心想,这是要去斗了,还想着两人要是了起来,自己要躲到哪里去,若是动静太大,被发现了可如何是好。然而下一息,只见踏出一步后,佟老却突然停住了,还保持着迈步的动作,身体剧烈地颤动起来,黑气不断他身体涌出。

    五王想,原来不用飞去杀,是隔空做法。

    他安心下来,就要再恭维一句,却见片刻之间,佟老的整个身体化为齑粉。一团黑色衣物掉落在地,同时似乎还有一个东西掉了下来,可是一眨眼就不见了。

    怔愣片刻,五王反应过来,大叫着逃窜抱头:“六弟我都是被逼的啊!”

    ……

    佟老死亡的一刻,拉着赵泽的役鬼也消散了,消散的一刹那,那张黑色的鬼面上是久违的轻松。赵泽也浑身一松,坐倒在地,大口喘气,有一种如获新生的感觉。

    而这时,唐倩正飞到他左近。她虽然心中好奇,但没有放下警惕之心,所以虽是左近,却也离着一定的安全距离。于是喘了几口气后,赵泽一抬头,便看到了站在飞剑上的唐倩。

    周围再无他人,况且这个女子一出现自己便得救了,又踏着剑,不是常人,赵泽自然将她当做救命恩人。

    他劫后余生,心情激荡,流下两行泪来。

    唐倩:他为什么看着我哭?

    赵泽本来就性格温吞,从又受过苦,没什么王爷的架子,更何况这位仙子不是一般人,更是他的救命恩人,他抹去颊上眼泪,一拂袍摆,拜倒在地:“多谢仙子救命之恩!”

    唐倩懵了。

    她原本想着这人不会理他,或者是个坏人,会上来和她架,却没想到这人见面就跪,还口呼自己是他的救命恩人,看上去精神不太正常。唐倩心想,我可没有红包给你。因为有了前车之鉴,她怕自己遇上的又是一个戏精,便也演了起来。

    唐倩落到地面上,仍与对方隔着一段距离,抬手虚虚向上一托,口中只道:“举手之劳,不用多礼。”

    赵泽爬了起来,问道:“仙子是偶然路过此处?”因为姬莲比唐倩高些,赵泽也看到了他。他目露惊艳之色,但立马移开眼神,以表尊敬。

    “嗯,”唐倩继续演,若有其事地点头,瞎编道,“对,没错,我刚刚出关,见这里景色好,便飞来瞧瞧。”

    “丰安围场确实景色上佳,尤其是秋季,”赵泽附和道,又问,“不知仙子是在何处闭关?”附近就是皇宫,也无深山大泽,若是有闭关的仙人,怎么这么多年,无人发现?

    唐倩:丰安围场,没听过啊,什么东西?

    她都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当然编不出自己的闭关地点,赵泽见仙子不话,神情冷然,心中暗恼,想,仙人的闭关洞府又怎么是我一个凡人能问的。

    他便又问:“仙子是要往何处?若是有空暇,还请到我府上,我也好报答仙子的救命之恩。”想要报答一番,也不知道怎么报答,看能不能请回王府做客,让王妃好好招待。

    这个好答。

    “从来处来,到去处去,”唐倩道,“至于做客,那就不用了,修行之人,超脱物外,路见不平之事,当然要出手相助,救你也是随手之劳。”心想,你个人贩子,想骗我去你的地盘,你以为我傻吗?

    赵泽心中感动,想仙子是个外冷内热的,虽然面色冷然,心中却是侠义热肠。

    他便道:“我姓赵,名泽……”

    听他做完自我介绍,唐倩心中一震。

    这不是演戏,也不是演习,这是真的,他是个王爷!

    这里竟然是首都!

    我一梦之间从边陲城被包送到了首都!

    播音腔,你没有心!

    但她仍旧没有慌,心想,古代的国家好像都不大,有些甚至只有一个省那么大,我有飞剑在脚,就算有点晕剑,但开剑开慢一点,晚饭赶不上,明天的早饭应该能赶上。

    赵泽自我介绍毕,想着一事不烦二主,请求唐倩这个仗义出手的仙子帮忙抓住那暗中使坏的人。唐倩根本没有出手,当然不知道谁在捣鬼。本来不想多管闲事,但刚刚才放出正义的话,此刻不好自自脸,于是她高深莫测道:“我且去看看。”

    赵泽大喜过望,期冀地看着她。

    在对方充满希望的眼神里,唐倩硬着头皮,驾驭飞剑,带着妹妹去四周绕一绕。装装样子。虽是装样子,但还真给她发现了端倪。因为五王和佟老站的那一处太明显了,地上不仅落了一团衣物,衣服还有残留的魔气。唐倩不算手碰,从青蚨剑上跳下来,她找到一根树枝,挑起佟老落下的那团衣服。

    “看到了吗,这就是魔气,以后不管是碰到冒着这种气体的东西还是人,能跑多快跑多快。”她用实践教学,教育妹妹道。

    姬莲刚刚又吸干一个魔修,此刻有点兴奋,面颊泛红,黑发如瀑,人面桃花。

    他举起袖子,遮住半张脸,柔情似水的眸子看着唐倩,并没有看那团衣物。

    “真可怕。”他道。

    唐倩恨铁不成钢地看他一眼:“你胆子也太了,要找机会多练练胆子。”

    用树枝挑着衣物,唐倩和妹妹一起往回飞。

    路上她看到一群射野生动物的人,骑着马,马上还有旌旗,旗上写着“息”字。

    这场景让她想起看的电视剧里康熙猎的情景,联想到赵泽这里是个围场,他又是个王爷,那这些应该是皇家猎的人,赵泽也是和他们一起的。

    唐倩:“……”等等,这不是陈国吗?

    她心中升起不妙的感觉。

    等回到方才那里,唐倩把挑着的那团黑衣服给赵泽看,那个人已不在了,又问他这里是何处。

    虽没有抓到人,有些失望,但赵泽还是强起精神回答,“仙子,这里是息国国都洮阳。”哪一国?仙子不知道这里是息国吗?想想也对,不定仙子不是在息国闭的关。

    唐倩:“……”

    “那从这里去陈国,有多远?”她又问。

    赵泽:“从洮阳到陈国,有几千里路程。”

    唐倩:“……”

    姬莲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