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 第 198 章 一更

A+A-

    下人房中, 一名圆脸儿太监苏子正替吴书来捶着腿,这些日子乾隆颇有些阴晴不定的,为了将这位主儿给伺候好, 吴书来也是使出了浑身的解数。

    苏子是吴书来收的义子, 见状也颇为心疼自己的义父, 趁着自家义父休沐之时,赶紧命人将好酒好菜端了上来,又亲自为吴书来捶背捏肩,颇为殷勤。

    “义父, 您, 您给五公主的提示,五公主她能看得懂吗?”

    在伺候吴书来时, 苏子也不忘为自己与吴书来未来的前程而操心。

    吴书来这些年中曾受过五公主恩惠。有一回他惹恼了乾隆,险些要挨板子, 他这把老骨头若是结结实实挨上几十板子, 哪里还有命在?然而彼时乾隆正在盛怒之中,也无人敢劝。后来, 还是五公主亲自将乾隆给安抚住了,又为吴书来求了情, 乾隆这才破例放过吴书来。

    自此之后, 吴书来便对芃芃存了一分感激之情,有意无意间便会给翊坤宫行些方便。苏子作为吴书来的义子, 受自家义父影响, 自然也与翊坤宫了不少交道。

    吴书来闻言, 淡淡道:“五公主心思最是灵透不过,我都能看出皇上最近不知因何缘故对十二阿哥愈发忌惮,她纵使一时不明白, 多想想也就明白了。将五公主定给富察家三少爷,本是早早就计划好的事,如今皇上突然转变了态度,这原因既然不是出在五公主与富察家三少爷身上,那自然只可能是出在十二阿哥身上。”

    似吴书来这种人精虽不知究竟是谁在乾隆跟前了什么话,才引得乾隆变了态度,但乾隆近些日子对十二阿哥越发严苛,他却是能够看得出来的。

    乾隆年岁渐长,精力渐渐不如从前,十二阿哥、富察家三少爷及善保等一批人,却是刚刚成长起来,野心勃勃,朝气无限,再加上十二阿哥中宫嫡子的身份得到了前朝一些老学究的拥护,这等时候,若是有那有心人在乾隆耳边嘀咕几句,想要引起乾隆对十二阿哥的忌惮,简直是再容易不过的一件事了。

    然而,在吴书来看来,乾隆这猜忌,也未免来得太早了些。

    要知道,十二阿哥才刚入朝不久,身边儿除了那批刻板守礼、叫嚣着立嫡立长之人外,还没有聚集什么人呢。

    苏子没有吴书来这样的定力,听闻此言,脸色微微发白:“皇上果然忌惮十二阿哥至此,连五公主也不能挽回局势?咱们这些年与翊坤宫走得颇近,若是皇上果真对十二阿哥这般不喜,自然不可能将十二阿哥密立为储,往后,咱们会不会碍了……的眼……”到这儿,苏子的声音越发微弱低沉,就连他身边儿的吴书来,也得费些功夫,才能够听到他的话。

    “这事儿就不需要你来操心了。我亲近翊坤宫,也不过是因为皇后与五公主人品端良,值得相较,且五公主又于我有恩。就是皇上问起来,这番话,我也没什么不可对人的。甭管皇上对十二阿哥是个什么态度,往常咱们如何,往后咱们还是如何。其余的,不是咱们该操心的,也不是咱们能操心的。”

    着,吴书来扫向苏子的眼神渐渐变得严厉起来。苏子赶忙道:“义父放心,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

    西三所中,想通了事情关键的芃芃却不知该如何消乾隆对永璂的猜忌之心。

    永璂年岁渐长,占据嫡子正统的名分,同胞妹妹有“祥瑞”之名,又将与权臣之子联姻,这样看来,乾隆会忌惮永璂,似乎也不是什么让人意外的事。

    按照原本的历史轨迹,乾隆的继任者是嘉庆。嘉庆生母是内务府包衣出身,原配嫡妻喜塔腊氏虽是满洲大族,但因“被清□□与清太宗赋予守护永陵的重任,未能从龙入关”,几代之后自然落魄了,故而嘉庆的母族与妻族无法给嘉庆提供什么助益,更别是对皇权造成威胁。至于嘉庆存活下来的两个同胞姐姐,都嫁去蒙古和亲了,能够给嘉庆带来的助益自然也十分有限。

    正是因此,乾隆可以放心地表达他对嘉庆的重视,而不必担心自己的权柄会被嘉庆分走。

    四公主原本的夫婿该是福隆安,但乾隆在四公主嫁与福隆安之后,却将她的同胞兄弟六阿哥永瑢出继了,除了乾隆对六阿哥这个儿子感情平平之外,也未必没有平衡权术的想法在里头。

    芃芃想了想,乾隆对永璂的猜忌虽是被人挑起的,并非永璂做了什么挑战乾隆底线之事。但除非永璂主动向乾隆表明放弃皇位继承权,否则,怕是很难消乾隆的这份猜忌。

    想到近些日子永璂与芃芃,乾隆似乎对他愈发严厉了,芃芃心中略有些疲惫。

    她不曾想到,有朝一日,她也需要将这些心思和算计用在乾隆身上,然而,也是在这一刻,她才明白了,君父君父,为何君在前,父在后。

    “去,将咱们查到的东西原原本本告诉十二哥吧。他如今也大了,往后的路究竟该如何走,还需他自个儿拿主意。若是他有那凌云之志,我这个做妹妹的自然会倾尽全力助他。若是他没这个想法,也没有这个勇气直面汗阿玛对他的猜忌,那他还是趁早向汗阿玛表明心迹的好。”

    至于永璟,芃芃压根儿没考虑过他上位的可能性。

    对于这个好不容易保住的幼弟,不仅永璂与芃芃宠着,就连皇后也是颇为纵容,这导致永璟虽然自幼聪慧,却有些“不务正业”,还没从上书房中“毕业”呢,就今儿个嚷嚷着要学人家去搞发明,明儿个嚷嚷着要跟着姐姐去做慈善,后日嚷嚷着要学人家出海。

    一言以蔽之,心性还未定。

    不同于乾隆对永璂的严苛,他对永璟倒是颇为宠爱,但这种宠爱与器重毫无瓜葛,他对永璟个的态度,与寻常人家对待承欢膝下但不必继承家业的幺儿无疑。

    将豆绿派出去后,豆芸压低了声音问自家主子:“公主,若是十二阿哥有那凌云之志,您准备如何消皇上对他的猜忌?”

    “这还不简单?他娶个出身大族但族中不掌权的福晋,我嫁个不会引起汗阿玛忌惮的人家,又或者,在我嫁给福康安之后,服富察家一起韬光养晦,如此一来,总不至于再遭了汗阿玛的眼。”

    一母同胞的兄长对于芃芃而言自然是十分重要的,但要为了兄长的念头,便累得那才刚在战场崭露头角的福康安韬光养晦,芃芃总觉得,这对于福康安来,并不公平。

    芃芃怔怔看着桌案上的一只匣子出神,那只匣子里,装着福康安特意命人给她造的首饰,据这首饰的原材料,是当时福康安随军出征之时,在沙俄得到的。

    若是一早便知道会遇到这样的局面,她会不会舍福康安而选择善保?

    她不知道。

    只是,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她的心中便空落落的。

    即便是和敬入宫为芃芃带来了福康安托她送给芃芃的新礼物,都没能让芃芃展颜。

    “你这究竟是怎么了,为何闷闷不乐的?”和敬惊讶地盯着自家妹妹的脸,百思不得其解:“难不成,你不喜我那表弟,所以才这般不高兴?不应该啊,按照汗阿玛对你的疼宠程度,在指婚之前,是一定会询问你的意见的,若是你不愿意,汗阿玛难不成还能枉顾你的意愿?”

    “好了好了,是我自己的问题,你别瞎猜了。”有些话题,即便是亲如姐妹,芃芃也无法与和敬明言,便随口找了个理由:“近日天气炎热,胃口有些不大好,整个人便也没什么精神。待过一阵子,兴许就好了。”

    和敬对芃芃的话将信将疑,在她的脸上拧了一把,顺着她的意思岔开了话题:“既然不是对我那表弟不满,好歹给我个笑脸看看。我受人之托入宫给你送东西,回头还得跟人交差呢,总不好告诉他,你收了他的东西,还一脸不高兴吧?”

    “皇姐对于福康安所嘱托之事倒是尽心,也不知收了他多少‘贿-赂’!”芃芃愤愤道。

    “好你个没良心的,我大老远特意跑这么一趟帮你们送东西,你竟还埋汰我,可知这年头,好人难当啊。”

    芃芃毫不客气地拆起了和敬的台:“我记得,三皇姐在汗阿玛面前,可不是这么的。要不要我派人去告诉汗阿玛一声,三皇姐是为了替福康安送东西才入的宫,给他老人家请安只是顺带的?”

    听闻此言,和敬拧芃芃脸的手愈发用力,她见芃芃似是恢复了往常的模样,心中却是暗暗松了口气。

    与和敬笑着,芃芃面上的表情似乎和缓了许多。

    然而,当和敬离开之后,她看着和敬留下的东西,又开始怔怔出神。

    这时候,永璂身边儿负责伺候的太监梁子到了。

    芃芃长长舒了口气,该来的总会来,无论永璂给出的回答是什么,她都能够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