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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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卫骢的事,随着战报送进了定安侯府上。

    姚槐才去看过儿媳回来, 得知时一下没站稳。

    捏着信笺, 一时也没敢去告诉母亲。

    她随同夫君多回出征, 比谁都明白在战场上, 下落不明大有可能意味着什么。

    也许被俘, 也许沙场埋骨。

    但即便可能性很, 只要没见人, 就是还有生机的。

    想到这,姚槐深吸口气稳住。

    她还是先去同母亲商量一下。

    疾步出来时,正遇上老三迎面过来。

    想来他也已经知道了。

    沈青洵走过来,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道:“娘。”

    “别急,二哥他没事。”

    姚槐愣了下。

    然而见沈青洵神色笃定, 一颗心总算放了回去。

    到这时, 她才有力气在心里暗骂那子鲁莽,把临走前她的话都丢去脑后了。

    沈卫骢当日中箭被围, 身上诸多伤口,紧要关头, 被辰星出手截了人带走。

    七星向来隐于暗中,细察事态, 在发现沈卫骢单枪匹马冲过去杀敌时,辰星就已然跟上了。

    将人带走后, 沈卫骢已经失血过多昏了过去,附近还有鞑靼军在搜查。

    拖着个气息不稳的伤患,一时难以避开鞑靼军回去, 辰星就先带人,在两军相峙的交接处,一偏远的无人村落里藏了起来。

    同时不忘将消息给沈青洵传来。

    沈青洵知道,辰星能想到给他传信,自然也会想到巳星。

    只要父亲得知二哥的所在,自然会想法设法去找他。

    就平时和他练手的情况来看,以沈卫骢的结实韧劲,他是不会轻易死在这种事上的。

    “嘶……”沈卫骢醒来时,第一个感觉就是疼。

    等能感觉到疼了,受伤的后劲就铺天盖地冒出来了。

    他忍不住哼哼喃喃,一睁眼看清四周这破的木屋后,这才想起当时自己发生了什么。

    沈卫骢撑着坐起来,想起自己被人救了。

    那人是他主子的命令,还没问他主子谁呢,他就晕过去了。

    他低头一看,身上都被包扎好了。

    这时门被推开,秦艽拿着药走了进来,看他一眼道:“醒了啊。”

    沈卫骢一时没明白,惊讶地指着她问:“你不是……替我渺渺表妹治病的秦大夫吗?”

    一下牵动伤口,又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秦艽过来看了看,让他别动,要给他换药。

    “沈二少爷,能正好遇上我和师父,是你命大。”

    秦艽正着,门外又进来一男子。

    年纪并不大,但发间却透着许多银白。

    他咳了两声,走过来从秦艽手里接过药道:“艽,我来吧。”

    “好,那我去弄吃的来。”秦艽起身让了开来。

    沈卫骢一时还搞不明白,但虚得也没什么力气话。

    等换过药了,他才问起:“对了,救我那人呢?”

    景青道:“何人?我们经过时,只看到你。”

    辰星带他藏进村子后,是发现了秦艽才把他留给他们的。

    沈卫骢不知,还在想那什么人呢,救完他却半道给丢下了。

    得亏他命大。

    换过药,又吃下景青给的药后,沈卫骢舒服多了。

    他谢过后问起:“你是秦大夫的师父?”

    “是。”景青低头收拾了,起身时,沈卫骢发现他腿脚有点不利索。

    “定安侯府的事,艽和我过。谢谢你们照顾她。”

    沈卫骢心道秦艽多是在渺渺表妹身边,他和她其实话也没过两句。谢也与他无关。

    秦艽这时回来了,是弄吃的,也不过是块热了的饼子。

    沈卫骢饿极了,吃得很是满足。

    他边吃边问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个荒废多年的村子。

    因常年征战,曾经待着人不是死就是跑了,早没什么人影。

    这间,算是找到的还算能住的屋子。

    秦艽和景青此前多年住在边关附近,游转在各个镇村之间。

    因这儿靠近鞑靼,常年征战,遭了殃的伤患百姓偏多。

    景青无意中来过后,就没能忍心离开。

    这么多年,她随着师父辗转学习,救人,治伤。

    有的时候,那些病伤而死的人,无人收敛,他们还会帮着葬一葬。

    秦艽自认她和师父不同。

    师父是真正有医者仁心的大夫,他在意世间所有被苦病折磨的人。

    而她在意的就仅是师父一人罢了。

    师父研习医术,治病救人,有一个坏习惯。

    若难以有准确的论断,他就会以身试药。

    试得多了,总会出问题。

    他体内那毒就是这么一点一点埋下的。

    等那毒一日引发出来时,师父发也白了,站也站不起来。

    即便那样了,他还在给人治伤。

    秦艽当下被气得跑了,最后拿他没法子,回来时给他带了一把轮椅。

    此后,便是秦艽漫长的琢磨解毒方和寻药的日子。

    他救别人,她救他,这总是可以的。

    景青体内的毒是慢性的,一时间也要不了人性命。

    但若治不好,就会慢慢耗掉人的元气,一直折磨到死的那日。

    最后秦艽找到了法子,但缺一味药,可那药材已绝踪,世间罕见。

    她不信,去问师父。

    才知他原来早就知道毒该怎么解,也早知道缺了一味罕见之药。

    他对自己不抱希望,但秦艽不会。

    师父腿脚不便,秦艽就自己离开,一走数月再回。

    她去了有可能找到的地方,四处留心,但都是空手而回。

    直到她得知,定安侯府的沈三少爷手里,有一株。

    不管是真是假,她去了京城。

    讨得了那株药材,秦艽回来治好了师父的毒。

    只是毒侵太久,解了之后,师父的腿脚还是会有些不便利。

    边关正逢定安侯带军在和鞑靼作战。

    秦艽和景青也就暂且留在了近处。

    之后,鞑靼军中便出了个奇丸。

    景青有心想查这药丸是何成分。

    这药鞑靼不会外流,得不到药,景青就想着拿鞑靼将士的尸身来查。

    那日战事后,秦艽就是和师父出来找时,遇上了搜查沈卫骢的鞑靼人踪迹。

    躲避中发现这处废弃的村落,暂且歇脚时,才捡到的他。

    沈卫骢啃完了饼子但没饱。

    不过想也知道这是二人带出的干粮,没好厚着脸再要。

    他好奇问:“那查出什么了?”

    景青摇摇头。

    用过奇丸的人,死后腐烂极快。

    腐烂了的尸身对景青来没有大用。

    而且鞑靼人会收敛尸体,想要捡具刚死不久的,不是件容易的事。

    景青虽然研习医术不怕死,但也不是想送死的人。

    何况还带着个秦艽。

    沈卫骢一想道:“我看你们跟我回去吧。”

    有爹在,不过就是几个鞑靼军的新鲜尸体而已。

    他们还能活捉几个给景青作研究。

    不过他刚问过景青,附近不时有鞑靼军在游走。

    沈卫骢在想,他是直接带人冲回去好,还是想办法通知爹带人来的好。

    架的事他可以,但考虑这种事情沈卫骢就头疼。

    秦艽听了,递给他一张纸条,解救了沈卫骢快要被他挠秃的头。

    不知谁留的,那时就放在沈卫骢的身上,已将沈卫骢在此的消息告知大越军。

    正是知道这个,她才和师父安心先藏在这里。

    算算时日。

    “应该就快到了。”

    到时就先随沈卫骢去大越军营,她和师父也会更安全。

    秦艽想,如此也好,等到战事结束的话,还能顺道回去京城。

    她答应了宋初渺要回去的。

    ……

    窗半开,宋初渺刚喝过了药,正在翻看陶娘子送来的,关于开分号的明细册子。

    先前陶娘子就有开绣鼎阁分号的想法,问过她意思。

    宋初渺算过账目,觉得担得住,也没什么不好的。

    后来选了几处,如今定在离了京城不远,但也要一二日路的圩县。

    绣鼎阁的货品多需排号。分号可再细分档次,挑些易制的单子来接。

    圩县不算是大地方,但那是行商者在京城附近往来的一处枢纽。

    若进项可观,今后可再往南开出去。

    素夏在里屋做收拾,整理镜子前放置脂粉首饰的妆奁时,在底下找见一支精细的管。

    她看了两眼没看明白,便过来问姑娘。

    “姑娘,这是什么?”

    宋初渺一看,便想起了赫连俟。

    信烟当时随手一放,她都有些忘了。

    不过自那之后,赫连俟再没出现,也不知他如今去哪了。

    听姑娘没什么,素夏也就不在意了。

    收好后,见外头有些起风了,忙过来问她冷不冷。

    宋初渺笑着伸手给她,素夏碰了下,是暖的。

    素夏一下笑开了,像是比她还要高兴:“不冷就好,姑娘的身子真是越来越好了。”

    “嗯。”她自己是最有感觉的。

    秦姐姐离开的时日也不短了,不知她师父的毒顺利解了没有。

    正想着,从定安侯府送来的信就到了。

    宋初渺开才看一眼,嘴角就微微一扬,又见上面的是好消息,更是能够放心一笑。

    定安侯府来的,有时是与他们那儿一样的战报。

    有时候,就会像是手上这封,满满都是她很熟悉的字迹。

    这是表哥自己另写了之后,再送来给她的。

    上头写着,二表哥已经安然无恙,而且还遇上了秦姐姐和她的师父。

    宋初渺看了不免惊讶,原来竟能这么巧。

    等看到末尾时,边关的事情都完了。

    却另有几折折痕,藏起了半页。

    宋初渺心开,入眼先是沈青洵画的简笔人。

    仅是简单几笔勾勒,但一看就知那人是表哥。

    表哥怀里抱了只软乎乎的兔子,正在够着他的手吃东西。

    不用猜也知道,那兔子是指的谁。

    宋初渺轻抿着唇,又看见了最后显露的一行字迹。

    ——甚是想你。

    姑娘看了,不禁捧着信,一点点遮住了脸。

    表哥的墨里定是掺了糖汁进去的。

    这墨香,好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