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
朝中重臣又死了一位,只不过这回死的不是年轻的臣子,而是一位宗室老人,无论在朝中还是在宗室,人缘都不好。
所以他死得太容易了。谁都看不惯他,谁都想杀他,谁动手杀的他似乎都不奇怪。
原本杀了人后,贺知荇还担心了一段时间,怕有人会查到他们头上,到时候不好解释——
总不能,因为这个老头儿处处跟皇帝作对,他们看不下去了,就干脆把人干掉了吧?
但是后来,他就发现,众位大臣们该吃吃该喝喝该上朝的上朝该吵嘴的吵嘴,似乎并没有因为这个老人的死亡产生一丝一毫追究到底的意思。
贺山主一脸懵逼:“怎么回事?”
“哦,他啊。”顾妆成撑着下巴,漫不经心地解释道,“他倚老卖老惯了,得罪了不少人。光我知道的,想要他项上人头的,至少得有七八个。”至于那些不知道的,那可就数不清了。
“所以,那个人也不过是你的暗杀对象?”
“对。”顾妆成点头。虽然没有任务,他也不会放过那个人就是了。
贺知荇了然,而后失笑道:“看来你都算计好了,白叫我担心这么久,你也不提前跟我一声。”
顾妆成轻声一笑,胳膊歪了下去,人也跟着趴了下去,侧着脸枕着手肘,安安静静透过窗子去看院子里的人。
沈烟站在院子中,正跟几个侍从交代着什么。他眉眼淡淡的,总是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也只有跟他亲近一点的才知道,沈阁主是个多柔软的人。
那几个侍从走了之后,沈烟又独自站了一会儿,似乎有些茫然。
顾妆成就从桌子上爬起来,半个身子探出窗外,扬声喊道:“烟儿!”
沈烟应声回头,就看到顾楼主眉眼弯弯地冲着他笑,“咱们出去玩儿吧!”
这么紧要的关头还有心思玩儿,估计也就顾妆成能做得到!
沈烟腹诽了一句,本来不是很想答应的,可是顾妆成的笑容太灿烂太有感染力了,让他一时被迷惑住,不由自主地抿着嘴角回了一个笑:“好啊。”
于是,被这个的笑容迷惑了的顾楼主,眼睛一亮,直接翻窗而出,高高兴兴拉着人出门了。留下看了全程的贺知荇满脸难以言喻的嫌弃。
但是等人走后,他脸上的嫌弃慢慢变成了苦涩。他想了想,觉得自己其实是有点羡慕他们两个人的。
“知荇,你一个人?”从窗外路过的叶芳萍抱着一大摞卷宗,摇摇晃晃地不知道要去哪儿,看到贺知荇后,脸上浮现出显而易见的庆幸,“正好,来帮忙搭把手!”
“好嘞!”贺知荇眉飞色舞,翻窗而出,直接从他手里接过半摞卷宗,“去书房吗?”
“嗯。”有人帮忙,叶芳萍也松了口气,“这些都是有关于邪修出没的卷宗,我算趁这几天好好看看,不定能找到什么规律。要是能够一次全部解决,那就好了。”
贺知荇却对他这个法不抱希望:“世间万物皆有两面性,就如同光影阴阳相互交错相互依存,无论离开哪个都无法存在于世。
邪修虽然十恶不赦,但既然他出现了,就一定符合天道的规定。
即便这次消灭了,百千年后,谁能保证,不会有邪修再次出现?人心险恶,只要这个世界上还有恶人,邪修就永远杀不完。”
叶芳萍叹了口气,道:“我又何尝不知呢?罢了,多无益,还是先关注当下吧。”
贺知荇颔首。对,还是先关注当下,解决现在的问题吧。
“其实我有一件事非常好奇。”贺知荇翻完自己手边的卷宗,指着最后一份,嘴上着好奇,语气倒是平平淡淡的,“祁莲到底是为什么背叛师门,转而投向邪修呢?”
他直觉这件事很重要,但是无论是传还是记载,都不过寥寥数语,根本不出个什么来。
叶芳萍抬起头来,哭笑不得:“你问我?”
贺知荇这才发现自己大概是问错人了,憋不住笑出声来:“不是……咳,那什么,等沈阁主回来,我再问问他吧,兴许他知道呢?”
叶芳萍道:“这种事,外人一般是不太了解的,若真要问,大约只有流光剑阁内部的人知道真相。若是想知道更具体的东西,可能只有一个祁剑可以问了。”
也是,祁剑不仅身为如今流光剑阁的阁主,更是当时祁莲的师兄。
据祁莲叛出师门之前,与这个师兄关系很好,两人几乎形影不离。因此,祁莲突然叛变,不定祁剑就知道原因。
贺知荇心里动了一下,明显很想去问。但他算了算时间,还是摇摇头:“时间来不及了,除非祁剑现在就出现在云妆阁里。否则……这么一来一回的,只怕等我问明白了,京城也被邪修攻破了。”
“哪儿就有这么严重?”叶芳萍笑着摇头,却没再劝。
——
事态到底严不严重,只有那些个亲身经历的人才知晓,其他人是不明白的。
祁剑看着不请自来的客人,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脸上那副拒人千里的表情怎么都维持不下去了:“你怎么又来了?”
“怎么,师兄不欢迎我么?”来人掀开头上的帽子,露出整张脸来,笑吟吟地望着祁剑,“我可是对师兄你茶饭不思呢——”
“好好话!”祁剑被膈应得了个冷战,“你我之间不用这么多客套话,有什么事干脆直吧!”
祁莲耸耸肩,从善如流道:“好吧,那我就开门见山了。”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在椅子里,微微歪着头,笑意盈盈的,“上次我来,给师兄的提议,不知道师兄考虑的怎么样了?”
祁剑心中一沉,目光也冷了下来。
祁莲眨眨眼,也不需要他的回答,自己接了下去,“不过看上去,师兄并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真是让我伤心啊……但是师兄,你可以因为自私拒绝我们,怎么就不为师门里的其他弟子着想呢?”
“比起让他们变成天下人唾骂的邪修,我宁愿他们默默无闻,哪怕一辈子都碌碌无为也好!”祁剑毫不犹豫地反驳道,“师弟,我知道,你对当年之事颇有怨怼,但你不能把当年的仇恨强加在这些孩子身上!”
祁莲闻言,微笑着摇了摇头,语气十分惋惜:“师兄,都过了这么多年,没想到你还是这么天真。”着,他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手。
清脆的巴掌声在空寂的大厅里格外响亮。随着这几下巴掌声,祁莲身后悄无声息地多出了十几个人。祁剑震惊地发现,他们都是剑阁的弟子!
“你们——”
“师兄啊,现在流光剑阁已经不是你的一言堂了,你可以去问问,到底有多少弟子愿意跟我走,又有多少弟子愿意忍受籍籍无名的痛苦,心甘情愿地当别人的踏脚石呢?”
祁莲哈哈一笑,振臂一挥,“如今剑阁年轻弟子不过二三十,我身后就站了大半,师兄还不肯承认,你错了吗?”
祁剑气得浑身发抖,他双目通红,死死瞪着笑容得意的师弟。
他深知自己此刻绝不能动怒,否则才是真的中了对方的圈套!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满眼疲惫,目光在那十几个弟子脸上一一逡巡:“你们,决定要走了吗?”
那十几个年轻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一个模样最年长的站了出来,恭恭敬敬地冲祁剑躬身行了个礼,道:“掌门,史家有云,成王败寇。若是当年胜利的是邪修,恐怕现在没有人会知道「邪修」这个词究竟指代的是师叔他们,还是掌门你了。”
“对,成王败寇,当年师叔他们不过是失败了,谁能保证这次他们不会成功呢?”
另一人很快接话,她看上去桀骜不驯,的话也毫不留情,“掌门,流光剑阁昔日有多辉煌,如今又有多落魄,这样的落差,您能接受得了,请恕弟子接受不了!既然掌门执迷不悟一意孤行,那也不要阻拦弟子们另寻出路!”
大概是太过震惊生气,祁剑现在反而平静了。他将那些弟子的心声一一听完,最后微微叹息道:“原本,我是想让你们都跟随云亭下山,前去京城相助沈阁主。不过现在……”他缓缓一笑,冰冷、绝情,“你们谁都别想走了。”
原先得意洋洋的祁莲心里一突,连忙大喊:“不好!他要——”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巨响,所有人眼前一白。祁莲堪堪撑起结界,再也顾不得别人,只能狼狈逃走。
而那些算背叛师门投奔邪修的弟子,却在白光散去之后,诧异地发现,自己竟被带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看上去,就像是某个地牢!他们下意识想要拔出武器,四肢却被紧紧绑在柱子上,动弹不得。
而就在这时,地牢里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们又急又怕,一个个睚眦欲裂地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白衣的人影出现在他们面前。来人面容俊美,眉眼含笑,手里握着一把翠玉烟斗。
他看到牢里有这么多人,现实也诧异了一下,随后笑了出来:“哦……原来,祁阁主所的叛徒,就是你们啊?啧啧啧,竟然有这么多……”
他着话,慢慢踱步,来到其中一个弟子跟前,细细量着她,“这么如花似玉的一张脸,让我怎么舍得下手呢?”
“呸!”那弟子也是个硬气骨头,被他暧昧不清的话惹得心头发慌,干脆啐了一口,骂道,“该死的淫/贼!你要杀就杀,姑奶奶要是眨一眨眼,就跟你姓!”
“啧啧啧。”来人啧啧有声,摇头叹息道,“姑娘家家的,话这么不中听。我杀你做什么呢?杀了你,你当然不会眨眼了。不过……既然你这么期待,那就从你开始好了。”着,他抽了一口烟,轻轻吐在那名弟子脸上。
女弟子被呛得咳嗽连连,等她缓了口气,再抬起头来时,眼神已经涣散了。
那人满意一笑,声音低沉如恶魔絮语:“现在,就请你好好享受,你所期待的……「美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