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封精心书写的情书。

    不, 不是情书。或者用标题上那行字来描述更合适——这是一封恋爱申请书。

    不是来自布鲁西，而是由布鲁斯思念多年、缅怀多年的父母亲手书写。开头的是托马斯的字迹，认认真真地向他推荐蝙蝠侠——也就是布鲁西作为伴侣。然后是来自玛莎——他异世界的母亲, 她诚恳地期盼她（或者他）能够尝试一下, 因为：

    【……从这个年轻人的只言片语中，我猜测你大概认识我, 并且对我有一定的好感……作为这个年轻人的朋友，他的长辈，我真诚的向你推荐他。

    我看得出来，即使他已经把自己的外表修饰得极为坚硬，但在内里, 他始终是个有软肋的人。也许和你相处的时候他会显得不解风情，可是，请相信我的眼光, 交给你这封信的人绝对有着一颗比常人要柔软得多的心灵……而他深爱着你。】

    布鲁斯：“……”

    他觉得布鲁西应该没有这样的心思去找玛莎写这个。所以, 这东西难道是……

    ——布鲁西他平时到底在他们面前表现出了什么啊！

    布鲁斯猛地闭上眼，把手上的纸张反扣。

    他的心绪乱成一团。

    如果之前看布鲁西的信的时候，他尚且还能整理清楚自己的感情和回忆, 那么现在……

    属于布鲁斯·韦恩的情感和属于蝙蝠侠的理性混成一团。他的大脑还在推演布鲁西和韦恩夫妇的相处状态，推测对方到底是把感情表露得多么明显, 才会让玛莎都能轻易看破——

    ——因为他爱你，他根本掩饰不住。

    ——可是作为蝙蝠侠，就算布鲁西和韦恩夫妇走得比较近，玛莎他们也没有理由对‘蝙蝠侠有个暗恋对象’一清二楚！他们甚至还猜到‘暗恋对象’对玛莎怀有特殊的感情和敬意！

    ——布鲁西作为蝙蝠侠根本不够合格！

    ——但是他依然爱你。他没有在异世界的哥谭交到合适的朋友，也没有找到心动的恋人。玛莎布鲁西非常孤单, 并为此忧心忡忡……

    ——这些都是布鲁西之前已经选择过的。

    可是……

    布鲁斯闭上眼，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明明之前的信件里一点也没表露出布鲁西的感情, 布鲁斯刚以为对方已经放下了那段过去已久的心动。

    既然对方已经走了出来，那么，自己也没必要继续困在那段感情里。

    他就是这么想的——如果没有收到后来这封信的话。

    这封信来得那么巧合又猝不及防，恰好卡在布鲁斯刚刚看完上一封信，被勾起了对布鲁西的感情和思念的时候……精准得简直是蝙蝠侠精心算计之后安排的计划，一环扣一环——

    对，布鲁西也是蝙蝠侠了。可能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想到现在所有的节奏都可能是布鲁西一步步安排，布鲁斯总算冷静了些。他开始梳理这件事的脉络。

    布鲁西先寄出的第一封信——他不可能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开空间机器。实际上，如果没有最近遇到的那个威胁，布鲁斯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启动那玩意儿……

    布鲁西多半也知道这一点，那——

    事情又完全不同了。

    也许布鲁西只是把这个地方当成倾诉心情的树洞，也许他根本没有指望这些信件会被看见，又或者……

    布鲁斯闭上眼睛。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平心而论，布鲁斯宁愿今天收到这两封信都是布鲁西精心计划的结果，是布鲁西想到得到自己的回应，所以处心积虑，而不是……

    ——该死的！

    而不是纯粹的巧合！

    ——至少这证明，布鲁西对自己还抱有感情！

    他希望布鲁西还没有放弃那段感情，因为——因为——

    抛开蝙蝠侠的一切，布鲁斯必须承认，布鲁斯·韦恩正在心动。

    他从没感觉心脏会这样跳成一团乱麻，活像是第一次跳绳的人被细绳捆成了一团还在坚持跳动。他所有的理智，所有属于蝙蝠侠的部分都在奋力阻止，但是无济于事。

    布鲁斯必须承认，布鲁斯·韦恩，一开始就对布鲁西动过心。

    布鲁西是他的光明面，是蝙蝠侠付出一切也愿意守护的‘平凡的幸福’的象征。在布鲁斯眼里，布鲁西所表露出来的一切就是他想要守护的——平安、快乐、善意和对陌生人的信任和爱。

    他是布鲁斯理想中的哥谭人。抚育出这样的布鲁西的哥谭，则是蝙蝠侠理想中的哥谭。

    对布鲁斯·韦恩来，布鲁西存在的意义远不止是简单的同位体。他的存在本身，证明了布鲁斯为了理想所做的一切并不是毫无价值，证明蝙蝠侠确实能够为哥谭带来改变——

    他是布鲁斯那个宏大理想能够实现的切实证明，是能让蝙蝠侠坚持走下去的，道路尽头的光。

    是他的期望，也是他的希望。

    和布鲁西朝夕相处的时候，布鲁斯的理智和意志力尚且能让他将自己的所有情绪掩饰得了无痕迹。

    可现在……思念情绪酝酿了三年，在心底沉淀发酵酿成醇酒的现在。

    布鲁斯做不到。

    不管这一次是不是布鲁西蓄意为之，布鲁斯都已经一败涂地。

    一语成谮。

    ——面对布鲁西的时候，布鲁斯从来就没有原则。

    哪怕摆在他面前的只是两封来自布鲁西的信。

    在这场蝙蝠侠和布鲁斯·韦恩的战斗中，布鲁西才是最后的赢家。

    布鲁斯看到桌子上自己写了一半的回信，沉默。

    他重新提起笔，却怎么也不能接着上面的话继续写下去。蝙蝠侠能够做到对布鲁西冷酷，严格要求。

    而布鲁斯？

    布鲁斯的心脏正满怀雀跃。他用手指抚过属于玛莎和托马斯的签名，像是得到了什么玄妙的指示，犹豫的目光重新变得坚定。

    布鲁斯已经做出了新的决定。

    他叹了口气，抽出写了一半的信纸放进一旁的碎纸机。

    ‘沙沙’的，钢笔在纸页上滑动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再次响起。

    *

    “我还以为你不会回信。”

    时空机器的轰鸣作为背景，让钢铁侠的声音多少听起来有点失真。

    托尼双手环胸量蝙蝠侠。对方即使是私下相处的时候也要穿制服的习惯让斯塔克诟病许久，此刻也是如此——蝙蝠侠盔甲几乎挡住了布鲁斯脸上所有的表情，只有露在外面的抿起的嘴角露出些许情绪。

    但这情绪也能有许多种解读。

    托尼半开玩笑：“你不是三年都能忍住不给他发任何消息？”

    “为了时空的稳定——”托尼忍不住轻声嗤笑，“这才是你的作风，不对吗？”

    布鲁斯侧过头看他。

    和自己相比，托尼一向更注重内心的想法。在钢铁侠看来，此刻所想的事情是最重要的，至于后果——遇到问题，再解决问题，就这么简单。

    就像托尼常做的那样。

    而且迄今为止，钢铁侠自觉做得还不错。

    布鲁斯并不否认。托尼得没错，这确实是蝙蝠侠的作风。不过面对的是布鲁西，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

    哪怕是最开始，布鲁斯也没有想过不给布鲁西回信这个选项。

    而现在……

    “总会有所例外的。”他低沉地回应托尼。

    “What？！”

    蓝色光芒一闪，几乎让人睁不开眼。下一刻，原本放在传送位置的信封消失不见。但这都不能让托尼分出注意。

    托尼怀疑自己的耳朵。

    ——例外？听听，这是蝙蝠侠会出来的话吗？！！

    “你再一遍？！”

    布鲁斯投来冷淡而嫌弃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