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妈妈话接得随意又自然, 好像就真的是刚巧遇见，而林乐扬又没有安排，是随口的热情。

    她拎着包, 眉眼弯弯看着人，在等着回答。

    有一瞬间, 桑念还以为被看出什么了, 心跳快了些。可徐女士表情如常，跟对待她以往其他同学的态度没什么不一样。

    她立即看向林乐扬。

    林乐扬似乎也愣了下, 好半晌，才开口：“谢谢阿姨, 你们那么大老远跑过来，还是不扰你们了。”

    桑妈妈立即：“没有关系呀，念以前同学也经常去我们家的。”

    林乐扬：“有机会的话再去家里拜访，今晚你们好好玩, 不着急走的话, 明天我可以陪你们逛逛学校。”

    话都这么了，桑妈妈也不好勉强, 于是点点头。

    三人在这边了大半天话，另一头沉迷拍照的中年桑律师还不见影子, 桑妈妈看了眼手机，对桑念：“老桑干什么呢, 半天没动静，我去看看你爸在整什么幺蛾子。”

    桑念“噢”了一声。

    桑妈妈往前面廊桥过去找人，人一走，就只剩下两人站着。

    五月的风已经不再带着凉意，丝丝缕缕的，吹起来很舒服, 余晖笼罩着面前人，给他镀上一层淡金色的光晕。

    是想要一起去的，什么时候都好，唯独不想要今天把林乐扬留下。

    桑念站了一秒，还是开口问：“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去啊？”

    林乐扬走近一点，低头看她，然后牵起她的手，握住她的手指，“你爸妈这么久没见你，一定有很多话要讲，我就不过去。”

    “我们也没有讲什么，肯定是问我这几个月过得怎么样，很平常的。”

    “可能有一些不能给外人听的秘密？”

    桑念抬头看人，眉头微微皱着：“你也不是外人啊。”

    林乐扬笑了：“这么快就要把我纳为家属了？”

    她没话。

    林乐扬握着她的手，轻轻搓了下，“刚好晚上老秦叫我去趟酒吧，以后时间还多的是，你担心我没机会跟吧爸妈吃饭？”

    桑念的眉头仍然没有松开：“真的？”

    “骗你干嘛。”他伸手在她微微蹙起的眉心上揉了下，指腹有点凉，“老皱眉干什么。”

    桑念抬手捂了下额头，眼巴巴看着人，：“那我晚上早点回来。”

    “不用急，好好跟你爸妈玩，老秦那估计也不早。”

    “好，你结束了就给我电话。”

    等桑妈妈带着桑律师回来，林乐扬便向他们告辞，“叔叔阿姨，那我先走了。”

    “真不去呀？”

    “下次。”

    “好吧。”

    桑律师在一旁喜滋滋地抱了一把闺女，而后才注意到旁边的林乐扬，“这是？”

    “念同学啦。”

    “噢，要不要一起吃饭？”

    “人家有事。”

    林乐扬对桑念笑了下，摆摆手，返身走去。阳光落在他身上，将他的背影拉得很长。

    桑念在原地看着人，默默发了会呆，直到桑律师叫人，才回神。

    **

    桑家夫妇这是第三次来海城了，跟自己家一样熟悉得不行，车子刚开上路，就在计划着去吃什么。

    桑律师提建议：“上学期过来吃的那家牛肉火锅还不错。”

    桑妈妈按着手机在查地方：“都什么天气了，吃啥火锅，去吃海鲜吧，来海城怎么可以不吃海鲜呢。”

    “腥。”

    “你啥？”

    “宝，你想吃什么？”桑律师立即转移话题。

    “啊？”桑念正坐在后座走神，没听清。

    桑律师回头看了一眼，“我跟妈妈在讨论吃什么，你有什么想法？”

    “我都可以。”

    “不可以都可以，这种最难了，挑一个。”

    “我妈挑吧。”

    桑律师：“……”

    最后还是听从桑妈妈的意见，全家人去吃了海鲜。环境很好，食物也很美味，只是有人全程吃的有些心不在焉的。桑妈妈帮她剥了一只虾，像是随口问起：“林跟你是一个专业吗？”

    桑念正在咬蟹腿，闻言顿了下，点点头。

    桑妈妈：“长得很帅啊，有女朋友没有？”

    桑念：“……”

    她忽然就被问住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回答有还是没有，半天才咕哝道：“……我不太清楚。”

    “噢。”桑妈妈对林乐扬好像挺满意，夸赞道，“假期还留下来兼职，是个不错的孩子。”

    桑念捕捉到她妈妈话里的赞赏，迅速介绍起人：“他人也很好，专业的人都跟他关系很好。”

    “这样。”

    “成绩也……不错，拿过非常多奖状。”这也不算是谎话。

    “这么厉害。”

    桑念得有些飘飘然，不自觉就喜形于色，眼睛也跟着弯起来：“他不仅经常帮大家，还特别有爱心，他还喂流浪猫呢。”

    桑妈妈眼里也有笑意：“那是很善良了。”

    桑念挑着蟹肉，“那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啊？”

    桑妈妈道：“我不是了吗，很好，是个好孩子。”

    桑念吃了一口肉，嘴角的弧度翘起来一点，脸上表情还是风轻云淡的。她瞅着她妈的表情，看起来是对林乐扬印象还不错的样子。

    于是假装不经意地问：“假如我找这样的男朋友，你们会同意吗？”

    桑妈妈没马上话。

    螃蟹吃一半，桑念觑着她妈的表情，心里有点鼓。

    以她对她妈妈的了解来，断不是这样不开明的，不允许女儿谈恋爱什么，在他们家是不太可能出现的。

    果然，她妈妈眼睛弯了弯，表情看起来也不是排斥的模样，她喝了口饮料，：“这个不好，如果是作为男朋友，肯定还是要多多相处才知道的。”

    桑念“噢”了一声。

    桑律师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他们在聊什么：“在什么？宝，你谈男朋友了？”

    她被呛了下。

    桑律师立即遭到桑妈妈的瞪眼。

    桑念接过她妈递来的柠檬水灌了一口，才顺了气，脸颊有点红：“如果我谈恋爱的话，你们会吓一跳吗？”

    桑律师看着灯光下桑念的脸蛋，心里是不太愿意的，但也不好当个不开明的父亲，只好道：“那也还好。”

    “那是什么意思？”

    “就，如果谈恋爱，一定要睁大眼睛看清楚，不要被骗了。”

    “我当然知道，又不傻。”

    桑妈妈看了两人一眼，而后目光落在桑念身上，“谈恋爱当然是没有问题的，只好这个人是好孩子。”

    桑念迎着她妈的眼神，忽然大胆了下：“他很好的。”

    “嗯？”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信心，好像就莫名对林乐扬有种奇怪的坚信，相信自己的，也相信林乐扬。

    桑念迎着她妈妈的目光，脱口而出：“我、我谈恋爱了！”

    桑妈妈仿佛早就看出来，表情波澜不惊：“你是林？”

    桑念：“……”

    亏她担惊受怕那么久！

    一顿饭怎么吃完的已经没什么印象，唯一记忆深刻的就是被桑律师抓着审问了许久。他当时忙着与花花草草合影，错过了与林乐扬的第一次交流，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朋友”完全一头雾水，别了解，甚至于连人家的长相都有些没记清楚。

    桑律师就是这样，在工作之外，对什么事都不太上心，这点倒是跟林乐扬有某种共同之处。

    “什么时候谈的？”

    她妈好像没什么太大的表情，觉得这是一个正常的事。但桑律师表情凝重，大有桑念得不好，马上就制止他们交往一样。

    桑念只好把话在肚子里又滚了一遍。顶着她爸的灼灼目光，她没好意思把刚在一起一个月不到的事实讲出来，这确实有些快了，况且还是她主动追求，出来又要让人惊掉下巴。

    无论如何，这样的事实总是不好让父母知道的，只能暗度陈仓，半真半假道：“这学期，但是上学期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了。”

    “怎么都没听你讲过？”

    桑念很是淡定道：“不是妈妈要多相处吗，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就想着多了解了解，确定了再告诉你们。”

    桑律师还存有疑虑，不太相信：“这样？”

    她立即搬出救兵：“不信你问妈妈，她都林乐扬很不错的。”

    林乐扬虽然没有参与这顿晚饭，但到后面，大半的话题都围绕在他身上。两位家长自然是要多了解一些的，只凭桑念有滤镜的夸赞根本无法辨别，因为不管怎么问，得到的都是好评。

    桑妈妈只得作罢，想着来日方长，以后再了解也不吃。

    一顿饭吃饭，也八点多了，桑妈妈想着他们今天突然来袭，可能无意中乱了情侣的约会计划，于是善解人意道：“我跟爸爸要去见个朋友，先送你回学校吧，明天我们再一起逛逛。”

    桑律师心想哪里来的朋友，刚要发问，被老婆瞟了一眼，顿时噤声。

    桑念没注意，只是眼睛迅速亮起：“真的？”

    好像显得有些迫不及待，毕竟爸妈大老远跑来看什么，假如没有别的事，自己肯定是要好好陪着的。

    没想到还有别的安排，于是克制住一点嘴角的弧度：“是哪个朋友啊？”

    桑妈妈撞了了下桑律师的肩膀，示意他回答。

    桑律师只好费劲想了下，“你不认识吗？时候咱们家隔壁的吴叔叔，他们后面搬家了。”

    桑念自然没有印象，不过不妨碍她高兴：“那你们也不要聊得太晚，早点回去休息，到酒店了跟我。”

    两位家长送桑念回学校，临下车前，桑律师没忍住，还是叫住人：“宝。”

    “什么事？”桑念回头。

    桑律师婉转提醒道：“你才十八岁，恋爱可以……但一定要积极向上！”

    桑念一脸茫然：“什么意思？”

    被桑妈妈瞪了一眼。

    但不管如何，今晚将林乐扬介绍给她爸妈的计划非常顺利，且两人对林乐扬的印象还不错，虽然暂时没有见面吃饭的意思，但她想，林乐扬这么好，她爸妈一定不会不同意的。

    想到这里，桑念嘴角的弧度就收不回来。

    她拿出手机，给林乐扬电话，没响多久很快被接起。隔着电磁破，林乐扬的声音有点低，很有磁性，听得桑念又有些面色发红，“你回来了吗？”

    那天顿了半秒：“吃完饭了？”

    “吃完啦。”桑念嘴角翘着，“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你要结束了吗？”

    “什么好消息？”

    “等下告诉你。”

    “好。”听筒那边有笑意，“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我……”桑念眼珠子转了转，“我在操场等你。”

    “操场？去那里做什么？”

    “陪我爸妈逛学校，就逛到这里了。”

    “好，不要乱跑，等着。”

    **

    林乐扬到的时候，桑念好像没到，没看见人，只有围着橡胶跑道跑步和绿茵地散步话的人。

    整个学校聚集人最多的怕也就是这里了。

    夜光皎洁，路灯明亮，他环视了四周一圈，没有看到人，于是开手机，给桑念了个电话。

    忙音响起来，好半晌，都没有人接。

    林乐扬以为桑念还在陪人，于是就找了个位置，顺便给人发了短信告知地方，而后坐在台阶上等人。

    跑步的、散步的、弹琴的、话的……星星点点的夜空下，有人相视一笑，有人玩闹嘻哈。

    林乐扬双腿微分，手臂搁在膝上，低垂着眼，望着下面成双成对的人。

    许是身边总有个人追着笑着，此刻安静下来，竟然感觉很不舒服，好像缺了点什么。明明在此之前，一直都是一个人，好像也没什么。

    人一旦被满足，就会变得更加贪得无厌。

    林乐扬笑了下，觉得自己好像有点问题。

    正在思考着怎么才能更好处理，面前的台阶落下一大片阴影，他立即回头。

    身后，一只巨大的浣熊玩偶正伸长着不太敏捷的手臂，正要碰他的肩膀，撞见他的目光，登时停在原地。

    爪子还伸着，就这么滞在半空，乌黑的玩偶眼睛望着他。

    林乐扬眉头皱了下，以为是什么社团的游戏，刚想起身走人。

    那玩偶急急往前走了两步，站在他面前，挡住面前的光线，也挡住他的路。

    林乐扬盯着看了几秒，而后慢慢坐回去，：“有什么事？我在等人，很麻烦的话没办法帮忙。”

    那玩偶摇了摇头，从身后掏出一块KT板，上面写着一行字。

    [我们是动漫社的伙伴，今天是我们的五一活动，会随机给遇到的人实现一个愿望。]

    然后是另外一个板子。

    [你有什么愿望吗？]

    林乐扬抬头看着玩偶，顿了下，开口：“没什么愿望，有的话你也实现不了吧。”

    那玩偶着急地比划了两下，然后又拿出一块板。

    [不定我们可以帮你实现的，你看]

    林乐扬看起来兴致缺缺，不过为了配合，：“那就考试进步吧。”

    对方像是没有想到会是这么的一个愿望，没有准备配套的板子，拿着几块板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翻了个面，掏出马克笔要写起来。

    因为玩偶身形巨大且不好动作，费劲地在上面划了好几秒，因为低头的原因，头套露出有点缝隙，跑出来一点细碎的黑发。

    写了会儿，然后才翻过来给他看。

    [就这个吗？可以多看，我们真的可以帮忙的]

    林乐扬低着眼，目光落在某处，随口问：“真的？”

    漆黑的眼睛望着他，然后掏出板子吭哧写字：

    [真的！]

    林乐扬低着眼，目光落在玩偶胖乎乎的脸上，似乎想了想，然后笑了下：“那就希望，桑念的家人会喜欢我吧。”

    玩偶似乎停顿了下，然后低头，吭哧吭哧写了几个字，举给他看，上面写着。

    [一定会喜欢你的，全家都会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