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那位农家女子可好?

A+A-

    冷若辰望着天上的月亮,又快月中了,慢慢趋向于圆。

    离边关越来越近,天气越来越冷。

    他坐在军帐中裹紧了轻裘,目光如深潭里的水,不起波澜。

    蜡烛的火苗摇摇晃晃,隔着厚厚的帐子,风威力不减。冷若辰记事起每到夜晚,胸痛难忍,咳嗽不断。

    “咳咳,阿允,现在几时了?”

    帐外闪进一人,“王爷,快亥时了。”

    周允看见面前铺展着边疆地图,王爷用葱白细长的手指点着几个位置,“阿允,快了,快到了。”

    他抬起头,“阿允,为了早日结束战事,我们得加紧赶路,咳咳——”

    周允担忧地看向王爷,“王爷,早些歇息,您的身体经不起连日奔波……”

    冷若辰轻笑一声,周允是自己的伴读,一起长大,也可以是二十年来最亲近的人。

    “阿允,只要一息尚存,我就要——咳咳。”他止不住咳嗽起来。

    周允过来为他拍后背,“王爷,属下知道您心系百姓,保家卫国,可您更要保重身体。”

    完,周允不顾冷若辰的反对,卷起了几案上的地图,兀自吹灭了蜡烛。冷若辰眼前一片漆黑。

    “阿允,你越发……”

    周允不怕王爷责怪,他理直气壮,“太后嘱咐我,我在你在,你断然再不能这样,连累我。”

    他好像又看到当年那个跪在自己身侧的男孩,时候每次自己犯了错误,都是他替自己受罚,“阿允,这些年,我亏欠你——”

    周允铮铮铁汉子,忽觉眼中一热,“王爷,您若真的体恤在下一分半分,就好好养身体,战事不是一两天便能休止,何必急于一时。”

    完头也不回地去帐子外头守夜了。

    冷若辰解开轻裘,探向胸口,那块冷玉他每夜习惯塞于枕下。

    这些日子,每次探向胸口处,便想到山中一夜,他亦不知自己所作对农家女子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但那样的情境下,他不悔。

    “咳咳……”他用力按压胸口,心想:完这场仗,边疆战事休了,他的人生也走到尽头了。

    离出生时,老道的寿数二十五,越来越近了,大丈夫生则生,死则死,没什么可留恋的……

    恍惚中,他看到母后一手抱着皇兄一手抱着自己,坐在了父皇的龙椅上。

    那时父皇已疾病缠身,大颢国的朝廷分成了好几个派别,有的拥护大皇子,有的拥护二皇子……

    按大颢国的前朝旧历,嫡长子即位,他一母同胞兄长冷浩宇排名第三……按理,是没什么机会。

    “宇儿,辰儿,我的儿,你们只有坐上这个位置,母后才能余生安稳。”这话时,他觉得母亲的胸口冰冷,铁一样的冰冷。

    “辰儿先天不足,宇儿,母后会助你一起夺得这天下,这王位。”

    父皇偏爱母后,但更心疼七个儿子,他再怎么谋划,也没有母后的手腕,或借刀杀人,或死于非命。

    冷若辰十五岁那一年,五个哥哥独留皇兄一人,他们已经扫清了所有障碍。

    父皇晚年不再理会朝堂之事,他有时疯疯癫癫,有时又很清醒。

    冷若辰常常看见他在书房展开一幅百子图,“辰儿,多子多福是寻常人家的快乐,生在帝王家本不配拥有。如果辰儿有能力,就保佑这天下百姓多子多福。”

    年幼的冷若辰点点头,他好像听懂了父皇的话,又好像没有听懂。

    “你乃娴儿心头之肉,她断然不会对你有歹心?但终有一日,你母后会与我一样垂垂老矣,你兄长坐拥天下,容不容得下你,就看你了……”

    父皇摸着冷若辰的头,语重心长,“病弱未尝不是幸事——”

    当时,冷若辰一点都不懂父皇的话,皇兄少年即位,现在已十年之余。

    这些年,冷若辰在朝堂的日子屈指可数,慢慢地,他稍稍理解了父皇的话。

    “咳咳,病残之身也好,无须他人动手,自行生灭——”

    起,冷若辰披上轻裘,走出帐外,满地银霜,睫毛结了一层水珠,周允给他把轻裘的帽子戴上,“王爷,再有五十里地,便能去玄门关和霍将军会合。”

    冷若辰蹲在地下用手捻了一层霜,“苦寒之地,粮草先行。吩咐下去,粮草军头阵,先去援助霍将军。”

    “是。”周允退下。

    冷若辰身体微微前倾,望着远处朦胧的雪山山脉。

    龙的脊背莫过如此,大颢国的北疆,是边防重中之重,地冻天寒,百姓苦于饥荒,苦于战乱,太久了。

    埋骨于此,素白安静,理应无憾。

    “咳咳……”一阵冷风吹来,胸口翻涌。

    听着不远处铿锵有力的走步声,马蹄声,他的脸上依旧看不出表情。脸冷的,也如这霜冷的大地。

    回到帐中,重新把地图铺展开,那一座座山,一道道梁,了然于胸。

    周允回到帐中复命,“王爷,已安排妥当。”

    “阿允,此时上京依旧暑热,没想到边疆已提前入冬。十里不同风,十里不同俗。”

    周允不知道王爷想什么。

    “牛头人身神,是北疆人民的图腾。就像我们大颢国之龙凤一样。”

    周允点头,地区信仰不同,是自然的,可王爷无端地提起这些做什么。

    冷若辰起身拍了一下周允的后背,“战,如果得不到当地百姓的拥护,则必败之——”

    周允忍不住开口,“属下愚钝,王爷指点一二。”

    冷若辰拿起一张宣纸,上面画着牛神图腾,“吩咐下去,行军的旗帜皆换成牛神图案,我们这支队伍就叫牛神军。”

    “牛神军?”周允道,“这,这,是不是有损我们大颢国的威严?”

    冷若辰细长白皙的手指指着茫茫的北疆,“阿允,你想过没有?霍将军乃先皇钦点守卫边疆的名将,这几年屡战屡败,是事实。”

    周允皱着眉头,“匈奴势力不断强大——”

    冷若辰接过周允的话,“的确,敌人势力不断壮大。本王却觉得边疆离上京如此远,百姓世代供奉牛神,只是希望过耕种安稳的日子。归于大颢国也好,归于匈奴国也好,并无干系——”

    他长吁一口气,“兵道,唯一的目的就是赢,阿允。”

    周允挠挠头,王爷的命令安能不从,但让大颢国的军旗改成牛神,他还是些闷闷不乐。

    “你若有更好的主意倒也来听听?咳咳——”

    周允慌忙递上一杯水,“王爷,属下折服!”

    冷若辰放下杯子,不知是夸周允还是损周允,“拍马屁的功夫倒是见长。”

    着从包裹里拿出一铁盒的蜜饯,“拿出去吃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