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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姝拿帕子擦了擦眼睛,“父亲的对,但也不对。若真的好生将养着,与哥儿或许还不会有这一场祸事了。”

    “嗯?”苏鸿一怔,问道:“姝姐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与哥儿身子骨弱,时常生病也是有的,但只要及时救治,大多是无碍的。”苏姝回答苏鸿的话,“但是这次却不一样,与哥儿是夜里发病的,松轩那么多的丫鬟、婆子却没有一个人去请宁大夫过去。”

    她攥紧了里的帕子,“试问父亲,这算不算是她们做奴仆的不尽心?”

    “竟有此事?”苏鸿浓眉皱紧了,“当然算。不为主子尽心的奴仆,就该乱棍打出府去。”

    他昨日得了嫡子病倒的消息,急匆匆地便赶去松轩看望,他到的时候妻子宋氏已经到了。那时候,松轩也是乱糟糟的,并没有人告知他这些内情。

    “父亲一眼就看到了事情的本质,果然英明。”

    苏姝又抬头去看赵姨娘,问她:“姨娘掌管着府内中匮,事事精明,想必比父亲看的都更加通透明白。如果要姨娘来处理不尽心的奴仆,不知道你该如何去做?”

    赵姨娘嘴角一僵,很快做了回复:“妾侍虽然见识短浅,却也知道老爷做的很对。”

    苏姝红唇微抿,笑了笑:“看来父亲和姨娘都是赞同奴仆不尽心伺候主子,是要严厉惩罚的。”

    她停顿了一下,道:“与哥儿病着,他房里的事情自然没精力收拾。我作为他的长姐,代他收拾一下也是无妨碍的。”

    苏姝眨了眨桃花眼,又问赵姨娘:“姨娘觉得呢?”

    “大姐做的对。”

    苏姝看着赵姨娘脸上快要绷不住的笑容,还特地夸了夸她,“我就知道姨娘是个明事理的人。”

    “我换了松轩那个只拿月例不干实事的管事李婆子,也处置了与哥儿身边的一个一等丫鬟再有别的,就是些事了,不过是提了个三等丫鬟升为二等丫鬟,原来二等丫鬟赶去了厨房烧火换了几个看着不顺眼的丫鬟和婆子。”

    长女左一句丫鬟右一句婆子,苏鸿都听的头疼,他摆摆:“你是与哥儿的长姐,你母亲又不能操劳,这些事情你去做也甚好”

    他的话还没有完,赵姨娘却插嘴了:“大姐雷厉风行,料理起事物来也是得心应。妾侍原不该质疑的,只是也有不解的地方,那李婆子在松轩里待着,一直是勤勤恳恳的,并无犯过什么错。据妾侍所知,拦着众人不让去请宁大夫给二少爷诊治的,却是二少爷身边的一等丫鬟杏儿。怎地大姐只问了李婆子是不是妾侍指派过去的?就直接赶了她出去。岂非是故意为之?”

    她起身给苏鸿满上热茶,又给苏姝也倒了一盏,亲自奉过去:“妾侍不才,虽是代理夫人管理家宅,想是也不如夫人的。但是妾侍所做的任何事,无一不是为了家宅考虑,绝没有任何私心的。这一点,还望老爷明鉴?大姐就算是为了二少爷考虑,却也不能不顾及风言风语的传言,都让别人以为大姐是记恨了妾侍掌管中匮,妾侍受些委屈也罢,与大姐的名誉却不好。”

    她要再不开口话,苏鸿都要快被苏姝带跑了她就站在旁边,听着苏姝一字一句的给苏鸿下套,简直都觉得荒谬。苏鸿也是做官的人,怎地感觉不大灵

    “不该质疑你不是也质疑了?姨娘把自己的也太谦卑和善了,听着也不像你的性子吧。”

    苏姝端起茶盏喝茶,抿了一口又放在身侧的茶几上,“赵姨娘,你就是心思太多了点,都替你累的慌。我不过是心疼自家弟弟给他的房里换了个管事婆子而已,怎么到你嘴里就上升到‘记恨’和‘名誉’了。”

    赵姨娘不愧是掌管着府内中匮多年的人,一开口就毒辣的很,她这摆明了自己是在以公谋私,还口口声声处处都是为自己考虑。现下又当着父亲的面,真的争论起来,反倒是自己不识好歹了。但要是不辩解,就是坐实了自己确实是以公谋私,有意和赵姨娘作对了。

    这时候,苏妍却不经通报地快步进来了西次间,先屈身给苏鸿行了礼,又和苏姝话:“长姐,姨娘为家里忙上忙下的辛苦,你不感激还罢了,何必要出言讥讽呢?再怎么,姨娘也是你的长辈。”

    她一早去留春院陪姨娘吃饭,被告知姨娘过来了父亲这里,谁料想她刚走到弄墨堂的廊庑下,就听到了苏姝明里暗里地骂姨娘心计深。

    苏妍走到了赵姨娘身边,一副坚定守护的模样,倒让赵姨娘红了眼睛。

    她呜呜咽咽地哭:“老爷,妾侍吃多少苦受多少罪都不怕,就是怕被误会啊。”

    这般的场景,东次间里站了一众的丫鬟、婆子,却鸦雀无声。秀儿看到大姐被姨娘和二姐连污蔑,下唇都咬出了印迹。

    苏鸿看了看长女,又转头去看次女,次女秉性柔弱,这时候眼圈都红了,样子却倔强的很。而长女面容很平静,她也在看着次女,眼神却很不一般。

    他一直宠爱的赵姨娘更是哭的梨花带雨。

    苏鸿不由得想起次女是燕京城有名的品貌甚好的才女,这还是多亏了赵姨娘的好教养。

    他:“姝姐儿,妍姐儿得对。你该对赵姨娘多些尊重和宽容,不要为了来去的事情搁在心里,也显得你不大度。她教养子女,管理家宅,也是极其劳累的。”停顿了一下,又:“那管事婆子你换了也就换了,不算是大事。但是你要向赵姨娘道个歉,就算是你不敬长辈吧。以后但凡有别的想法,还是要去和赵姨娘商量着来才是,她上了年岁,也终究比你有经验。”

    苏姝即使再清楚父亲的为人,心还是被刺了一下。

    她笑了笑:“父亲要我做什么我自然会去做,您的也对,原本赵姨娘管理家宅是挺劳累的,但是偏偏又管理不明白与哥儿房里的人和事,折腾来折腾去的,还要过来父亲您这里,让您做主。岂不是更劳累了?”

    “至于妍姐儿吗?她是为了姨娘才开口的,毕竟是姨娘亲生的,不向着姨娘难道还会向着我?她言辞多加偏颇也算是人之常情。”

    苏姝的话完,赵姨娘和苏妍的脸色都变了变,她这话明着是顺从苏鸿的意思来,却言辞之间俱是指出了她们的私心,太有深意了。

    苏妍抬眼去看苏姝,却发现她也同样在看着自己,一向水汪汪的桃花眼竟然凌厉无比。

    唬的她心口急速跳了几下。

    不过很快,她又平稳了下来,极缓慢的冲着苏姝扬起唇角。苏姝再是正室嫡女又怎么样呢?现如今父亲站在娘亲的这边,而娘亲又管理着家宅,她就不信苏姝还真能不给娘亲道歉?

    只要苏姝一开口道歉,就是在向娘亲低头,这样的消息很快就能在阖家传扬开来,到时候还有谁会在乎正室嫡出的身份呢?不还都是事事依娘亲为尊。

    苏鸿听出了长女话里的含义,却不予理会。在他看来,家宅内的事情都是事,比不得朝堂大事,糊里糊涂的过去也就行了,较那么真干什么呢,日子不还是要照常过。

    他着急去衙门公务,眼看着时辰也不早了,便催促了苏姝一句:“姝姐儿?”

    示意长女赶紧给赵姨娘道歉,别耽误了他过去衙门。

    父亲这是在逼迫她吗?

    苏姝眸光冰冷,深吸一口气。

    “愣着干嘛?”

    苏鸿看长女无动于衷的,以为她没有听懂自己的示意,索性挑明了讲:“姝姐儿,快点给赵姨娘道歉。”

    “凭什么?”

    扶着林嚒嚒的,气喘吁吁的宋梅茹终于赶到了:“要我姝姐儿给一个妾室道歉?断断不可能。”

    她发髻上簪的赤金凤头簪有些歪了,额头上也薄汗点点,能看出来是着急过的。

    屋里的众人都屈身给宋梅茹请安,齐声声地:“夫人安好。”

    宋梅茹却没有摆让众人起来,她松开林嚒嚒的,缓了一会儿,径直走向赵姨娘。

    一向赢弱的妇人脊背挺的笔直:“赵姨娘,我姝姐儿为何要向你道歉啊?”

    “夫人,是老爷的。”

    赵姨娘眼圈红着,“妾侍并没有让大姐给妾侍请安。”

    苏鸿长叹一声,他本来想要快点处理完眼前的事情,好过去衙门的。现在妻子宋氏也到了。估计是更加麻烦了。

    他:“是我的主意。姝姐儿不尊重长辈,道个歉又怎么了?”

    宋梅茹笑的好看极了,却强硬的反问苏鸿:“长辈?现场除了你和我是姝姐儿的长辈,难道还有别人?”

    苏鸿被噎了一下,“赵姨娘也算是。”

    “老爷都了也算是,可见并不是。赵姨娘伺候你,给你生儿育女,好听了,是苏家的功臣。难听的,不过是个生孩子的人罢了,算什么呢?不燕京城的世家贵族了,就算是稍微有点钱财的,也都会纳个妾,生的孩子是主子,妾反而是奴婢了。更何况我正经的嫡出姐儿?”

    宋梅茹严肃又冷淡:“赵姨娘这样的老爷自己想一想,她算姝姐儿哪门子的长辈?”

    她最后一句话严厉极了,又透出浓浓的蔑视。赵姨娘像是受不了,整个人都摇摇欲坠。

    苏妍一把扶住赵姨娘,满脸的耻辱之色连掩饰都没有,“母亲话也太刻薄了。”

    宋梅茹冷笑,“妍姐儿,大家都你的教养好。我看也不过尔尔。我和你父亲话,你一不行礼二不问安,一张嘴竟然教训起你的嫡母?是谁给了你不孝的胆子?”

    她盯着苏妍:“是你姨娘教你的不孝?”

    “夫人,冤枉啊。”

    赵姨娘拉着苏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妾侍纵是再不懂事,也不会教导二姐不孝嫡母。二姐她刚才是被迷了心窍。”

    这年月的不孝,告到衙门去是要吃板子的。

    从不发火生气的人,真正的发火生气起来,是很吓人的。

    苏鸿也被震慑到了,难得的没有反驳,妻子宋氏给他的印象一直是温顺平和,娇弱无依的女子。突然间有了这样的气势,他也很不适应。

    东次间的其余人等也都被吓住了,除了赵姨娘的哽咽哭泣声,简直是鸦雀无声,丫鬟、婆子们个个都还是行礼的姿势,一动不敢动。

    苏鸿看着跪在地上的赵姨娘和次女,摆道:“都出去待着,我要和夫人好好话。”

    宋梅茹这样的好性子,都搬出“不孝”二字来压迫赵姨娘和苏妍,许是真的气极了。

    东次间的所有人很快都出去了。

    苏姝走在最后,她担心的回头去看母亲,又被宁湘给拉了出去。

    宁湘低声劝慰苏姝:“大姐放心,夫人不会有事的。”

    她以前就是伺候宋梅茹的,很了解她,夫人不是没有脾气,只是她身体弱,一般的事情都不怎么去计较,但若是认真起来,也是个不肯吃亏的人。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

    苏鸿和宋梅茹一起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苏姝上前两步,去拉宋梅茹的,“母亲”

    宋梅茹拍拍苏姝的,“别担心,母亲没事。”

    她看向站在廊柱旁边的赵姨娘,道:“以后姝姐儿和与哥儿房里的事情,你就不必再管了。他们要吃什么用什么,甚至于奴仆的调度,都会直接去回事处支,不经你的。”

    赵姨娘今儿闹了这样一场,为的就是挣个脸面,没想到脸面没有挣到,反而被宋梅茹母女俩给“推了个这辈子都有可能翻不过身的跟头”。以后府里的各处管事,估计再没有人真心服从她了。

    赵姨娘脸色苍白着,可怜兮兮的去看苏鸿。

    苏鸿却没有丝毫的解释,反而吩咐赵姨娘,“我和夫人都商量过了,为避免矛盾,这样做是最好的。你刚好也省心了。”

    赵姨娘咬住了口腔内的一块肉,直到血腥气蔓延。

    她镇定了许多,给苏鸿和宋梅茹屈身行礼,“老爷、夫人放心。我都记下了。”

    秋日的阳光明媚。

    一阵风吹过,树叶哗啦啦作响。

    苏姝搀扶着宋梅茹去松轩看望与哥儿,路上忍不住问:“母亲,你究竟和父亲谈了什么?他为何转变如此大?”

    母亲没有到时,父亲还逼迫着让她给赵姨娘道歉呢。

    宋梅茹姣好的脸上闪过悲凉之态,倒也没有隐瞒女儿,“你二舅母的外家族中办了个私塾,在燕京城是极有名气的,比国子监的名气还要响亮。里面教书的先生都是博学大儒,还有一位是从翰林院退下的大学士。也因此,那私塾是极难进的。”

    “来也怪了,只要是在那私塾里读过书的,出来科举,无论名次高低,竟然都能中举。”

    她叹息道:“你父亲以前就和我商量过,想通过我的关系送华哥儿进去私塾我一直不肯,除了不想求人之外,也是不想让你二舅母去求人。最重要的是,那华哥儿毕竟是赵姨娘亲生的,我一看到他就喜爱不起来。”

    “所以?母亲这一次是答应父亲了。”

    宋梅茹点头:“你父亲这个人,最是看重家族利益和前程的。我答应想办法送华哥儿进去私塾,他立刻就答应了我的请求”

    为了她的一对儿女,她做什么都是甘愿的。

    “母亲。”

    苏姝握住宋梅茹的,“谢谢你。”

    没有人知道,她被父亲逼迫着向赵姨娘道歉的那一霎那,心有多冷多痛。

    但是母亲的出现,就像阳光,那全然护着她和赵姨娘母女对抗和父亲对抗的姿态她就觉得浑身都暖洋洋的,再不怕冷和痛了。

    “傻孩子。”

    宋梅茹笑着反握女儿的,“和母亲还用道谢吗?你一降生世间,母亲就注定是那个护佑你长大的人。所以,永远都不要和母亲道谢。”

    这件事也怨她,她昨夜本来是要和丈夫解释姝姐儿整治松轩的事情,结果丈夫先睡着了。她又想着等到早上再开口解释,结果她一醒来,丈夫就已经离开了琉璃院。

    就这么一会错开的功夫,就被赵姨娘占了先,还好她及时赶到了弄墨堂,要不然还不知道她的姝姐儿要吃多大的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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