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阎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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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秀珍急急从沙发上跳起来,冲到餐桌边意欲找人算账的时候,阎拓正细细看着白团子泛红的鸟爪。

    所幸确实比人类表皮要厚上一些,只见红未见肿,应该没什么大碍。

    可还是挡不住一阵阵的心疼。

    往年的这种时候,他都当上门的两母子是耍猴戏的,冲着伯父的面子,无论那俩的多么难听,也只当是个屁一般的放了。

    可今天招惹到白一一头上,他却无论如何忍不得,一巴掌抡过去不算完,又死死盯着算撒泼耍赖的两人,似乎是随时还能再次出手的架势。

    毕竟干了十年刑侦,配着枪、见过血,与悍匪搏过命的,他这摄人的气势一拿出来,温室里泡废了的蒋秀珍母子立刻有些招架不住。

    阎韬捂着半边脸,勉强撑出架子,“你……你这是故意伤害,你还是个警察,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我这就去验伤,你等着接我律师函吧!”

    “随你。”

    阎拓冷冷答完,捧着团子两步走到沙发旁,拎起那个最新限量版的爱马仕,对着大门口笔直的丢了出去,“吱”……金属配件与地面一阵亲密的摩擦。

    蒋秀珍尖叫一声,面上的惶恐比刚才看见儿子挨还要深刻许多,即刻冲了出去,探视她无辜受累的爱包。

    阎韬在堂弟线条清晰的肩背肌肉上瞟过一眼,再看看自己白斩鸡似的胳膊,终于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文明人不与野蛮人一般见识,恶狠狠甩下句“你等着”,追着母亲出了门。

    阎拓关好门又加了反锁,将某泼妇的骂街声隔绝在外。

    转头安慰道:“还疼么?擦点药膏吧。”

    白一一爪子不疼,他脸疼。

    替姚佩女士脸疼。

    感情那天自家老妈一阵的抱怨,什么混吃等死混蛋的,正主就杵在旁边听了个明明白白。

    这不等于当面骂人了么?偏还一个字没能骂在点子上,尽是些庸人的扑风捉影无端猜测。

    现下他实在有些讪讪的,“阎拓,那天我妈……你别放心上啊,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阎拓低笑了一下,“嗯,你知道就行,其他人……无所谓。”

    这话意有所指,几乎已经得半白了,他甚至想直抒胸臆,接着把内心的欢喜个彻底,只是看着手上巴掌大的鸟身,却又觉得并非开口的良机。

    白一一诚恳道:“还是要声谢谢的,姚佩女士那么调侃你,你非但不计较,还出手帮她解决工作问题,我……”

    阎拓在团子翅膀上顺了顺,阻止他继续客套下去。

    “我们两个还要谢来谢去?你帮我的还少了?数都数不清了。能帮上阿姨的忙,我高兴还来不及。”

    被人顺着撸毛,言语还如此的亲近,白一一仿佛吃了颗十全大补丸一般,精神绝佳的,连爪上的烫伤都忘到了九霄云外。

    自然有人没忘的。

    阎拓拿出只紫花膏,在鸟爪泛红的部位,细细抹上一遍,又拿出哄朋友的招数,轻轻的“呼呼”两下,似乎这样就能减少疼痛。

    温柔的态度已是最好的良药,别只是轻微烫伤,就是残腿断肢,白一一觉得自己也能即刻的满血复生。

    没了添堵的两个玩意儿,主宠安安静静的吃完了饭,偶尔会默默的望上对方一眼,便是无声也暗自透着十分的默契。

    依旧繁忙的两日过去,长假结束后复工的第一天,阎拓硬挤出几个钟的空挡,前往CBD中心区的至臻大厦参加一年一度的股东大会。

    白一一虽然有些好奇,可这毕竟是人家的私事,实在有些拿不准,该跟还是不跟。

    没等他想明白,换好长袖衬衫走到门口的饲主大人回身催促:“走吧,万一塞车的话,迟到就不好了。”

    阎拓完全没体会到白一一的顾虑。

    他早已习惯白团子的跟随,压根儿没顾忌太多,如今心里有了别的念头,就更是半会儿也舍不得分开,甚至觉得能揣在兜里随身携带的男友,实在是太cute了点,时髦来讲,简直就是绝绝子啊。

    准点到了大厦的接待厅,前台客气的请他登记个人信息。

    才落好了名字,手机号码都没来得及写,董助任元坤已经大步到了跟前:“阎董,阎董在楼上等着了,您跟我来。”

    也不知道这么栋百来层的摩天大厦,信息到底是怎么做到光速传播的,总之到了转换层,穿过一间巨大的办公厅,向专用电梯前行的时候,周遭工位开始不停的人头起伏,入眼一片恭敬的笑意,“阎董”的敬称不绝于耳。

    这视线密集的程度,白一一真想就此挂个收款码出来,旁边再贴个手绘明:“看阎董一眼,诚惠一元。”

    想必他能立刻的暴富。

    转了专用电梯后,再度上行了50楼,进入了董事长办公区域。

    由董助带领着,自然一路畅通无阻,再过了几个厅,总算进了办公室大门,白一一暂时关闭了脑洞,认真量起大班台后的那个人。

    阎则行,阎半城。

    至臻集团现任董事长兼总裁,自家饲主大人的堂伯。

    名字十分的儒雅有气质,本人却黝黑壮实的像个老农。

    许是察觉到来人,此刻停了手中签字的笔,头一抬,先是对着堂侄儿埋怨:“怎么跑前台去了,停车场有你的专用停车位,直接电梯不就上来了?”

    阎拓笑笑:“多少年没来过,早忘了。”

    “你……哎,你啊。”

    数落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阎则行叹口气,拿自家这个犟把头实在没有办法,问道:“前两天,秀珍和阎韬又去闹你了?”

    阎拓随意找个靠近的沙发坐了下来,手指在右肩白团子的爪子上无意识的摸着,“哪年不闹的?习惯了。你也不用担心,除了嘴上几句,他们能拿我咋样?”

    阎则行斜眼一撇,“我是担心你么?我是担心那俩蠢货,真把你逼急了,就他们那点斤两,还不得被你三拳两掌削到鬼都认不出?”

    阎拓眼神无辜的回到:“夸张了吧,我是个人民警察,违法的事情我可不做的。”

    旋即开始了指责:“大伯,这不都全赖你?他们每次上门无非就是想着我手里的股份,我哪里是不肯放,分明是你一直不愿接!倒叫我来背锅。”

    起这个,阎则行就来气。

    “你当初报公安大学的时候是怎么答应我的?哦,混到市局,拿到当年的卷宗,查出真凶就撤退,好好学习接手这一摊子,如今怎样?十年了吧,真凶找到了么?还能退么?”

    阎拓鼻子无端发痒,不自觉揉了揉,赔笑道:“有点进展,有点进展了。”

    尔后叹口气,脸色正了些:“大伯,我也不唬你,当初确实是那么想的,可有些责任一旦上了身,再想放下却没那么容易。我挺满意现在的生活,您啊,还是早做算吧。”

    阎则行愁啊,两眼虚虚瞅着沙发上的侄儿,眉头皱着,跟解放前吃不饱穿不暖的佃户一般,就差没蹲坐着抱头嚎上一嗓子。

    “哎,以后我下去了,可怎么跟阿臻交代。”

    “有什么不好交代的,我爸把公司交您手里,这十多年扩张了几十倍有余吧,阎韬有时候的也没错,股份什么的,我一直占着大头确实属于坐享其成,有些亏心了。”

    “亏什么心?要不是阿臻把我和那两蠢货从村里带出来,又手把手的教导人情世故生意买卖,我哪能得了今天?当年能顺利接手集团,不也因为是你监护人的缘故?

    大伯我这辈子没读过什么书,但是大丈夫要知恩图报、行侠仗义的道理还是懂的,别是我老婆孩子,就是天王老子来了,该是你的还得是你的,谁也抢不去。”

    没读过什么书,其实是阎则行自谦了,他哪里是没读过什么书,家里一墙的书,足足上千本。

    只不过都是七侠五义,神雕射雕的,爱读的都是些武侠传奇、志怪,此时,居然连行侠仗义的法也能轮到家族争产的剧本里来。

    阎拓忍不住被这股子江湖气息逗笑了,心中也着实的纳闷。

    合着人家大佬都是睿智精英型的,市场竞争上论的利益二字,偏他这位武侠迷的堂伯,交朋识友做生意的,总把个义字当头,这十来年竟然还能一直顺风顺水,把钱给挣老了,实在是时也命也,个人的造化无奇不有。

    就是不知道这样的一个人,怎么能生出那样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儿子。

    不怕得罪人的讲,多半是母系遗传吧。

    阎拓:“总之我真没法接,实在不行,培养个靠谱的职业经理人吧,再您这身板,怎么的还能再干二十年,现在开始愁不也太早了点。”

    “太早?怎么早了?我明年就60了,满满算再干上10年,到了70,你还能不让我安心退个休?职业经理人是那么容易找的么?手段厉害的,那脑子必然也厉害的很,不出三五年的,就能给你掏空了,到时候,你自去跟你老爸解释,我可不伺候。”

    “大伯,你好好的,干到80也成啊,你看人霍金,身残志坚的活到老,干到老……”

    阎则行直瞪眼,“你……你气死我了,你个不肖子,我不管,最多再给你5年时间,你这奔了40怕也跑不动一线了,真要当个案头的甩手官员又有什么意思?5年完了必须给我回来,不然我……我就登报骂人!人民政府还能不让人回家孝顺长辈了?”

    这招忒损!

    阎拓脑子里立刻有了画面,满大街的各色媒体,清一水的大字报格式:“阎队,你大伯喊你回家继承家产。”

    完犊子,场面简直没法看。

    他算是彻底没了词儿,就此哑火。

    伯侄两个唇枪舌战一场,竟然是为了把一个上万员工的大型集团生杀大权互推,一旁的白一一简直看迷了眼,不是狸猫换太子么,怎么变了赵氏孤儿?好的宫斗呢?

    ……戏不对版,他想退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