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气被挡在车外，空调吹得皮肤舒爽，吹得周溪越发心凉——她想起了自己哭着走在路上的原因。搞砸应酬后跳上经理的车，貌似不妙。

    车子沉默地向前开，给了她收拾情绪的时间。但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泪腺，刚收住又流出两行，源源不绝。

    “手扶箱里有纸巾。”楼听雨提醒。

    “谢谢，我有的，刚才忘了。”周溪从包里抽两张厚厚的手帕纸捂住眼睛，喉咙里发出努力压抑过但还是泄露出几声的破音似的短促音节。

    楼听雨：“……”

    隔着纸巾用力按了两下眼睛，吸一口气，周溪放下手时有点忐忑地往楼听雨那边瞄了一眼，看见方向盘上的宝马标志，脑子里突然想起多年前非常流行的一句话：

    宁愿坐在宝马里哭，也不愿坐在自行车上笑。

    我不就坐在宝马里哭？想到这儿她“噗”一声笑出来，又赶紧吸吸鼻子免得失态。这下倒是不想再哭了，周溪重新抽一张纸巾擦脸，错过了楼听雨瞥过来的惊异目光。

    “去哪里？”

    车都上了，下去是不可能下去的，谁来轰她都不下，谁知道以后还有没有这样近距离相处的机会？周溪回道：“我住在公司对面，楼经理您送我到公司那里就好，麻烦您了。”

    “没关系。”

    私下里话也这么少啊。周溪默默深呼吸几次调整情绪，主动解释道：“今天我和陈暄暄跟着葛主管见客户，丰泰公司的人临时由马总换成了胡总，我话太冲得罪了胡总。您见到我的时候，饭局刚刚结束——提前结束了。”

    楼听雨在路口掉头，然后：“丰泰的胡总，我听过，不是你的错。”

    周溪吃惊地看对方一眼，居然这么轻易？联系起自己之前泪流不止的惨状，不了解的人总会被吓到，也许楼经理是为避免刺激她才这么，但她不想靠眼泪躲过自己应该承认的错误。

    “我知道自己做得不对，当时肯定有更好的办法或法，我太冲动了。我是个试用期员工，还不够资格赔罪，要连累葛主管去维护关系。”这次让葛主管失望了，周溪有些灰心，片刻后才想起什么，声补充，“我天生容易哭，不是害怕。”

    听完这番话，楼听雨只问了句：“你不害怕？”

    周溪心地看向她的侧脸，线条流利如雕琢成，精致而大气，她神色未动，周溪猜不出她的情绪，不过直觉上感到了轻松，因此诚实地：“有点担心丢工作，别的都不害怕。”

    楼听雨不再话，周溪两手虚握放在腿上望着前方的车流，周末晚上车辆很多，楼听雨开得不快，非常的稳。令人舒适的安静氛围中，周溪不知不觉放松下来，预感自己的工作保住了。

    过了比较堵的路段，楼听雨逐渐提速，开得顺畅许多，她忽然道：“葛主管是个护短的人，她替你善后，可能会教训你几句，你的不信任才会让她真正生气。”

    听话音好像她完全知道发生过什么。周溪一惊，喃喃问：“真的吗？”

    “嗯，回去个电话。”

    回想今天晚上葛主管的言行举止和她自己的所作所为，周溪很快明白过来，眼圈不禁泛红。“我懂了，谢谢经理。”葛主管一定很受伤很委屈，她得好好道歉。

    没等她眼里的雾气凝成水珠，车内忽然响起电话铃声，她一看中间的显示屏，原来楼经理的手机连着车载蓝牙，屏幕上呼叫人姓名处写着“熊妍”。

    “不好意思。”楼听雨对她道了句，接通电话，熊妍的声音便清晰地从音响传出——

    “听雨啊，刚才吃饭我忘记问你了，下周二是你生日，要不要明天提前给你过？”

    哇哦，晚上楼经理是和熊助理一起吃的饭，那画面想想就好美。周溪的目光随着熊妍的问题而转向楼听雨。酒精正在发挥作用，她尚能如常思考，却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

    “下周二？”楼听雨面上浮现惊讶之色，似乎忘了自己生日这回事，接着语气随便地，“可以，明天你过来吧。”

    过来？过来哪儿？看来她们两个关系很好啊！周溪的目光再转向显示屏。

    熊妍：“那我订蛋糕，明天下午见。对了，你爸爸明天不在家吧？”

    还问到爸爸了？！周溪猛回头再看楼听雨。

    楼听雨略带疑问地看她一眼，回答：“不在。”

    熊妍的笑声传出来：“太好了，他不在我们可自由多了。”

    周溪：哦哦哦！！

    “在开车，挂了。”楼听雨触上挂断键。

    “你还没到家？”

    “嗯，有事。”按下挂断，楼听雨问周溪，“刚才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周溪的脸慢慢红了，声音里含着羞涩。

    楼听雨不能理解，但也无意深究。而周溪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垂着头偷偷回味刚才发生在楼经理和熊助理之间的对话。

    周溪茶水间碰到过熊妍，互相过招呼，但熊妍在这通电话里的语气比她听过的要亲昵，因此显得声音都甜了许多。偶然见识到熊妍生活化的一面和窥见她们两人的亲近关系，都让周溪感到不好意思。

    周溪想：虽然我谈不到恋爱，但嗑CP也能得到同样的快乐！

    她一路陷入脑补，又偷瞄了楼听雨几眼，对方今天穿着白色休闲衬衫，沉静而俊逸，修长的双手搭着方向盘，腕骨漂亮得惊人。公司里有两个美女，她们还是好朋友，有比这更大的福气吗！

    车开到周溪家楼下，楼听雨终于问：“你是不是有话想？”听到熊妍的电话以后周溪的表现就开始奇怪。

    “没有。”周溪笑得甜蜜又满足，“谢谢经理送我回来，您要上去坐坐吗？”

    “不用。”透过车玻璃，楼听雨的视线在外面那栋楼停了两秒，道，“再见。”

    “经理再见。”周溪挥挥手，目送汽车驶远。

    车内还留有淡淡的酒气，楼听雨从后视镜看到了周溪伫立在原地的身影。她想起了半个月前来公司选办公室时，站在十六层的窗边看到的在大雨中奔跑的女孩。

    当时她觉得奇异，不自觉停在窗边注目，通明的灯火照亮了那人粉色的衣服，她就一直记得了。

    今天意外送周溪回家，认识周溪的性格，知道周溪的住址，她莫名地想：那个人也许会是周溪。

    但这样的巧合怎么可能发生？楼听雨唇边微显笑意，拨动方向盘转弯，向着来路开回去。

    周溪回到家，心情依然很好，她在脑海中呼唤系统想聊聊天，始终没有任何回应，这下她确信系统一定出故障了。心中忧虑，但如果系统就此消失对她来也不是坏事，她就暂时抛开这个疑虑，先解决要紧的问题。

    电话给葛主管，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嘟嘟”声，她的心跳渐渐加快，准备好面对疾风骤雨。

    “喂，什么事？”

    周溪无声吐了口气，谦恭地：“主管，我是周溪，我刚到家，您到家了吗？”

    “到了，有事事。”

    周溪不自觉紧张，葛主管表现出的脾气一向不算好，但她还从未见识过葛主管的怒火，她心翼翼道：“葛主管，我反思了自己的错误，我不应该擅作主张，没请示您的意见，让您为难了。”

    电话里传来一声冷哼。

    有“哼”就不错，这是让她继续认错的意思，妈妈生气的时候也这样，周溪心里有底了，接着道：“我们是您带着的，您肯定会护着我们，我应该信任您……”

    “呵呵，你信任？你生怕我把你们卖了。”

    葛主管断并开启嘲讽，明她到点子上了，周溪心不慌了，脸上重新带上笑，隔着电话仔细解释：“我知道您不会的。其实我看出来了您在替我们多喝酒，还让胡总和刘助理多喝，就是为了让我和陈暄暄少喝点，您对我们好我们都明白。是我不懂事，又冲动，想不出好办法就直接豁出去了，白费了您的苦心。”

    “哼。”这一声就温和多了，葛主管，“你要是什么都不懂，我才白费心思了。胡总他就爱给年轻人劝酒，尤其是姑娘，看着人倒了他才过瘾，今天临时换人我没收到消息，来不及提点你们，喝不下了装醉趴桌子上这一节就过了。就算你不跳出来，陈暄暄再喝个半杯，最多一杯就趴下了，你你急什么？胡总要是真有什么恶癖，我能看着不管吗？”

    周溪声反问：“爱灌姑娘酒还不算恶癖呀？陈暄暄都那么难受了，我怕她出事。”

    葛主管噎了下，撒气道：“刘静也是的，干什么带两个试用期姑娘去应酬，太大意了！”

    周溪更声：“刘静姐也不知道会换人。”

    “行了！谁都是好人，就我是坏人，好了吧？”

    “不不，怪我莽撞，得罪了胡总还连累了您。”

    葛主管口气又变差了：“你是得罪他了，周溪，今天这一课你最该学到的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对胡总丝毫不了解，这种情况下少少错，哪怕你站起来顶一句再扔给我呢，你在那什么父母亲人？胡总他母亲今年初刚过世，他父亲也早不在了。”

    周溪这回真的傻了，她回想自己放过的厥词，自言自语：“他肯定气狠了。”

    葛主管不客气地笑了两声：“现在知道怕啦？轮不到你呢！把你顶在我们这么多人前面，恒越销售部的面子往哪搁？你得也没错，他先恶意灌酒，你不知者无罪。下回见胡总我把你派去别处就行了。”

    “谢谢葛主管。”周溪十分歉疚，没想到自己惹的不是个麻烦。

    葛主管：“我听你给王莉带了自制早餐啊？挺会献殷勤。周一你提前半时到办公室，给我带份早餐，我不吃辣。”

    周溪眼一亮：“没问题主管，周一见！”

    放下手机，周溪心安神定。酒的后劲趁隙而入，突破强撑的清醒，搅乱了她的意识，她仰面倒在床上嘿嘿地笑。大腿林立，无所畏惧！

    ——————————————

    作者有话要：周溪：我嗑了一对cp

    楼听雨：？

    ——

    周溪：我抱到了好多大腿

    楼听雨：（拉开周溪双手并牢牢按在自己腿上）

    ——

    感谢冒泡泡~冒泡泡、不断跳坑的地雷！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