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食军队的数据信息每天都在更新。

    实验员的设定检查也没间断过,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就是实战的训练，总是困难重重。

    要么就突然不听命令，要么就在枪械上用了设定之外的武器。

    陆元究训练这么久, 一直没什么起色，他早就发现了问题，但都瞒了下来没有上报。

    不听话的军队，除了销毁，就是重造, 身为制造者的寇司绝对逃不了审查。

    他还是藏了私心。

    寇司语气欣慰，“看来陆元究把你们训练的还挺不错，各项数值都很精神啊。”

    他顿了顿。

    “只是, 在这儿练了这么久，就没什么改变吗？”寇司玩着手里的一把黑枪，像闲聊似地问，“听奥利格经常来旁观, 有没有带着别的科学家来跟你们聊天呀。”

    整齐的回复，“有。”

    寇司眯着眼看他们，“都聊什么了？”

    “独角兽, 是否真正存在。”

    这次的回答, 依旧掷地有声, 却独独少了点音量。

    寇司站起身，慢悠悠地从他们每个人眼前走过, 走到第三排时，他停住了。

    “代号S-17，”这个和其他并没什么两样的机器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寇司的视线在他后颈的标号上停留了一会儿，“为什么刚才，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机器人的眼睛动了动。

    缓慢开口, “程序阻碍，无法回答。”

    寇司“哦”了一声，“那你觉得，独角兽这种生物，到底有没有呢。”

    S-17:“没有。”

    “那你觉得，我今天帅吗。”寇司一脸认真。

    S-17：“......帅。”

    下一秒。

    “砰——”

    金属色的子弹已经穿透他的眼睛，直接破坏了控制大脑神经的主系统。

    机器人轰然倒地。

    寇司吹了吹滚烫的枪口，语气平静，还带着丝委屈，“他犹豫了，为什么要犹豫啊，整的我挺伤心的。”

    他垂眼，嘴角的笑意有些冰冷，“下次听到这种问题，别敷衍我。要真心诚意的回答，明白吗？”

    “是！”

    “那就开始吧。”寇司把枪随便扔到了桌上，搓着手一脸的激动，“立刻搜寻克隆人的实时定位信息，一旦停止移动，就代表，残月的临时据点暴露了。你们被偷走的初代机器人兄弟，就找到了。”

    他心情很好，“我的玩具火车模型也就都能回来了。啊对了，顺便扫描一下看有没有什么拖拉机样子的东西。确认之后发到我的蜘蛛导航里哦。”

    “是！”

    隐秘的数据信息一串串的在他们眼前滑动，广阔复杂的神经网地域信息链被分成若干部分遍布在全息影像中。

    寇司坐着等消息时，顺手开了蜘蛛的视觉监视器，是放在白尔多身上的那一只。

    这家伙已经找了个最合适的位置呆着，看眼前正在进行的画面。

    他像看电影一样，懒散地歪坐在椅子上，撑着下巴一起欣赏。

    边看边发表观感，“啧，看看，看看这个A03，都被惯成什么样儿了。绑架一个无辜可怜的机器人去威胁白？”他摇摇头，“真是幼稚啊。人类世界丰富的东西那么多，怎么就挑这些坏的学呢。”

    白尔多虽然没经验，还很笨，但出手跟以前一样阴狠，简直无所畏惧。

    就冲着A03射，还想方设法要爬到机械爪上救那个黄褂子。

    可惜了，整个空间都是一个陷阱，压着白尔多的身体，无法移动半分。

    寇司看着看着就笑出了声，“哎，白失忆后，也就今天让我感到自豪了。以前哪能看到这场面啊，把A03护着跟护崽子似的，碰一下都不行，现在这么狠，看着还挺爽。”

    旁边的机器人一边清理后脑勺伸出来的一大捆电线，一边回应，“嗯，没错。要趁这个时机开领域吗？”

    寇司摆摆手，“不急，再等等。”

    目前形势。

    白尔多处于完全被压制的状态。

    A03的动作看似轻柔，亲昵地搭着白尔多的肩膀，其实把他压的连呼吸都有些艰难。

    空中吊着的黄褂子似乎动了一下，意识在逐渐清醒。

    “别害怕，我既然答应你了，就一定会做到。我会把他放了的。”

    A03慢吞吞地，“但，我还有个很重要的问题想问你。”

    白尔多冷冷地盯着他，“你要问什么。”

    “A03和白玉，哪个更好听？”他语气认真，第二次问出这句话。

    白尔多看着已经开始挣扎的黄褂子，轻声，“A03。A03更好听。”

    黄褂子望远镜一样的眼睛终于灵动地眨了眨。

    他左右看，似乎不太明白自己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境地。

    有些懵。

    很快，他看到了白尔多，立刻朝他伸手，“白？你怎么也在这儿？这是哪里？这是要干什么啊，我......”

    他像是突然回过神来，指着白尔多身后的A03，“我想起来了！你偷袭我！你想干什么！三！你到底啥意思！”

    白尔多一脸紧张地断他，“黄褂子！你别动！抓住那个机械爪！千万别掉下去！”

    “到底怎么回事......”黄褂子一头雾水，低头往下看，猛地顿住，“这是......”

    他抬头，声音激动，“这是蓝门！我还是第一次见！”

    白尔多越发焦急，他抓住A03的机械手，“你想做什么我都可以配合，先把他放了，行吗。”

    A03想了一会儿，拒绝，“不要，把他放了，你还会这么听话吗？你肯定一枪就把我崩死了。”

    他，“自从你没了记忆，对我就很不好，是不是很想让我死掉？”完他又自嘲似的笑笑，“不对，以前你也对我很不好，你只对白玉好，偏心。”

    白尔多愣住，不知道该什么。

    “白玉，念上去确实要比我的A03好听很多很多。也怪不得你会给我起这个名字。”他顿了顿，“所以你为什么要撒谎，你明明觉得他的更好听。”

    A03像是陷入了死循环。

    “你知道吗，你被炸死，其实我挺开心的。”他。

    白尔多观察着周围的环境，想找出漏洞，敷衍地回道，“为什么？”

    “这样我就能重新认识你了啊，以A03的身份，和你交朋友，特别特别好的朋友。”他“哈哈”笑了一声，“然后你的眼里就只有我，没别人了，想想就好幸福。”

    白尔多看向他，“你把黄褂子放了，我们就可以重新认识。”

    A03没反应，自顾自的着。

    “你知道吗，你的样子一直都在我脑子里，特别清晰，不光是现在的，就连你时候，我都能在脑海里描绘出来。”他语气更柔和了些，“你那会儿对自己特别狠，每天在神经网里重复经历那些让你最害怕的东西，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直到麻木，变得无所畏惧。”

    “那会儿，你多勇敢啊。”他，“不对，在你安静的等待炸弹把你炸死的时候，也很勇敢。”

    白尔多背过手，摸到了一个正在爬动的蜘蛛。

    他没吭声。

    “哈哈哈......只是我没想到，这个勇敢竟然是针对我的，“他神经质的问，“你为什么想死？”

    就像独自一人问了许多许多遍。

    执着，疯癫。

    白尔多嘴唇动了动，“我不知道。”

    A03沉默许久，叹了口气，“我退一步吧，好不好。你跟我走，我就把这个机器人放了。怎么样？”

    白尔多点头，“好。”

    “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城市，咱们坐着大船，去海的南面，好不好？”

    他抱着白尔多，凑近他的耳朵，“我听，那里有一个城市，叫自由之都，所有的机器人，流浪者，人类，都是平等的，他们可以像朋友一样交谈，像亲人一样拥抱。一些人工智能还有自己的工作，还有自己的，”他停顿了一下，“家庭。”

    那是他最想得到的。

    “你跟我去那儿生活，就我们两个人，好不好？”

    白尔多点头，“好，我听你的。”

    A03变得兴奋起来，暗沉沉的眼睛里绽放出了光彩，“白真乖。”

    他仿佛大发慈悲，“那现在，我给你一点时间，跟这个黄褂子道个别，毕竟以后，你们就再也见不着了。”

    黄褂子忍不住出声，“这个三很不正常！白你别听他的！别跟他走！我掉进去也没事的！”

    白尔多找着偷袭的角度，心翼翼地调整胳膊上的枪械，“你千万不能往下跳，这个池子是清理池，会融化所有机器，你千万别动。”

    黄褂子有点疑惑，“不对，这个池子我知道的。它叫蓝门，是我们机器人一直很向往的地方，这里面能通向大海，那里才是自由之都！你别相信......”

    A03断他，“还不告别吗？再晚可就来不及了。”

    白尔多深吸一口气，看着黄褂子的眼睛，“黄褂子，认识你我很高兴。”

    黄褂子的声音也弱了下去，“白......”他带着哭腔，“谢谢你那天救了我。”

    “我一直都想问，”白尔多轻声，“那天，你是在哭吗？”

    黄褂子的单眼转了几下，然后发出了“嘿嘿”的笑声，好像在害羞。

    “被你发现啦。”

    话音刚落。

    机械爪和白尔多同时动作！

    爪子紧抓黄褂子的身体，狠狠把他往池子里按去，白尔多转身举枪，子弹迅速穿透了A03的身体。

    他挣脱掌控，扛着空间里的重压往池子里冲，想要接住迅速下落的黄褂子。

    身体被液体侵蚀，极速溶化，剧烈的疼痛席卷了白尔多全部的感知神经。

    在他即将碰到黄褂子的那一刻。

    他被一个力量凶狠的拉了回去，就差那么一点，就那么一点。

    白尔多眼睁睁地看着黄褂子从他眼前掉下去，被液体包围，撕扯，腐蚀。

    眨眼间。

    池子里仅剩下一只眼睛。

    原本闪烁的瞳孔光线逐渐暗淡，消失。

    瞳膜上最后一滴干净的水珠，静静滑落。

    他哭了。

    A03拖着已经化成干蜡的上半身，拼尽全力把白尔多拉到岸上，两人都伤的体无完肤。

    他抬手，摸了摸白尔多的脸，“我是骗你的，你也没相信我，咱们扯平，好不好？”

    他，“对不起，那个黄褂子，我刚才是想把他放了的。但是，”他低低地笑，“我讨厌你看他的眼神，太温柔了。”

    白尔多再也没忍住，爆发了出来，“你有病吗？！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没做错任何事！你凭什么！凭什么这样......”

    他声音越来越哑。

    是啊，凭什么，到底凭什么一个人就能决定另一个人的生死？

    谁都没资格。

    连上帝都没有。

    “嗯，他没做错啊。”A03还在笑，“是你错了。”

    白尔多的瞳孔开始发蓝，怒火点燃了他身体里所有机械线路。

    情绪神经彻底瘫痪失控。

    他的杀意到达了有史以来最高峰值。

    就在此时。

    那个一直在直播实况的蜘蛛转了个圈，像开启了什么机关。

    从背部延伸出一张巨大的虚拟网。

    将两人都包裹了起来。

    这是连通洛奇领域的移动虚拟设备。

    蛛丝早已悄无声息的侵入了白尔多和A03的神经系统。

    强制逼他们进入了领域。

    思维意识剧烈波动中。

    白尔多迷迷糊糊听到一句话，“现在，我把记忆还给你。”

    是寇叔的声音。

    远程直播屏外。

    全息的蓝光泛着阴凉的温度。

    寇司还坐在那儿，歪歪斜斜的。

    他看着屏幕，嘴角的笑意更深，话里满是愉悦。

    “至于要不要杀A03，你来决定。我会尊重你的一切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