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稀罕认识什么女玩家！”林佑辰有些暴躁。

    唐亦冷眼看他：“那你要干嘛？”

    林佑辰纠结了一下, 不知道要不要把这件事出来，想了想还是没有全盘托出。

    “我在游戏里认识个朋友，她好像……无法退出游戏，我怀疑是游戏舱出了问题, 所以想查查那个游戏舱在哪儿。”

    唐亦在屏幕前又操作了一会儿, 才转身走到窗边的桌前坐下, 林佑辰立刻跟了过来。

    有圆头圆脑的机器人端来两杯咖啡, 金属手臂心翼翼地将咖啡杯放在桌面上，随后端着托盘后退离开。

    若在往日, 林佑辰必定会研究研究唐亦这里的奇怪东西，可今天他完全没有心情。

    见唐亦镇定自若地喝了口咖啡，他又催促道,

    “你倒是句话呀！”

    “什么？”唐亦温和的眉眼微抬，

    “我设计的游戏舱出现故障，却并没有及时回收处理，还把一个玩家困在游戏里了？这游戏虽然是内测，却早已经达到推广上市的水准，绝对不会出现这种技术性问题。你可以吐槽我的游戏剧情不够丰富，场景不够美观, 但不能它技术上存在硬伤，那是对我们整个团队工作态度的一种侮辱。”

    他轻轻放下咖啡杯，望着林佑辰, 声音有些凉,

    “而且, 你若真想追哪个姑娘，就去游戏里直接问她，用这样拙劣的借口间接去查人家的信息, 有些不地道吧。我认识你这么久了，倒没想过你是这样的人。”

    “啊真是疯了！！”林佑辰烦躁地站起来，机关枪一样指着他的鼻子开骂，

    “我你这人什么都好，可就是个冥顽不灵的老古董！我林佑辰追姑娘还需要靠这旁门左道吗？亏你还是我发呢，一点都不了解我！不是，现在不是这个问题！哎呀我都被你气糊涂了！是真的有个姑娘被困在游戏里了，她一直无法退出游戏，每天都住在游戏里，我到今天才知道，本想出来问问你，可正好赶上系统更新，所有留在里面的玩家都强制退出游戏，我都不知道她能去哪儿，是继续在冷冰冰的游戏里关着，还是被传送到什么奇怪的地方！人家一个姑娘，完全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想想得多害怕啊！你就当帮我个忙，不，就当行善积德了还不行吗！”

    林佑辰越越难受，胸膛起起伏伏，眼睛通红地瞪着他。

    唐亦愣愣地看着他紧抿的嘴唇，和攥起来的拳头，沉默半晌。

    片刻之后，他才叹了口气，

    “游戏ID给我。”

    林佑辰眼中闪过一抹惊喜，立刻道，

    “她现在的名字是阮妤，之前还用的是系统名字，编号0027456！”

    他清楚的记得这一串数字，当初发布悬赏任务那几天，他每天都盯着这条任务生闷气，自然就把这串数字记在了心底。

    唐亦通过腕上的通讯设备拨通技术部门内线，言简意赅，

    “查一下编号0027456的使用情况。”

    林佑辰这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颗悬着的心暂时安稳下来。

    唐亦见他面色发白，确实是担心的模样，对他这番话才信了几分，温声道，

    “喝杯咖啡吧，冷静冷静。”

    林佑辰重新坐到桌前，拿起咖啡喝了一口，苦得难以下咽，忙拆了包糖丢了进去，听唐亦问他，

    “游戏体验得怎么样？”

    “还不错，”林佑辰勉强压下担忧的心思，评价得很中肯，

    “故事背景、剧情、场景设计与美化，都很不错，最大的亮点是任务系统，不是传统游戏那种千篇一律的任务模式，每个玩家接的都一样，和流水线作业似的，而是通过不同玩家的言行，以及周围的环境触发不同的任务，这点是很吸引人的，我觉得推广时可以以此为卖点。”

    唐亦点头，“确实，任务这块，的确耗费了我们大量心血。”

    着，他又喝了一口咖啡，轻描淡写道，

    “到时候游戏推广这块，还得麻烦你了。”

    “诶？”林佑辰一谈起生意来，心思急转，

    “这可就是另外的价钱了。”

    唐亦挑眉，“怎么，还想狠狠敲我一笔？”

    林佑辰单手搭在沙发背上，一副大佬谈判的气质，

    “我们那也是正经公司，明码标价，有生意可以找我们总裁谈，我不过是个的销售经理，这我可做不了主。”

    唐亦白了他一眼，“别跟我胡扯，谁不知道你是秦氏大股东，也是公司二当家，你们秦总早把销售这块全权交给你了。”

    林佑辰眉梢微挑，正想再什么，唐亦的通讯设备忽然响了起来，他立刻闭嘴。

    唐亦选择了外放，通讯器另一端的人简短汇报：

    “唐总，编号0027456是第一批投入使用的游戏舱，当时送给了一个合作公司的总裁千金，刚才我联系了那位姑娘，她游戏舱早就坏了，她让佣人处理了，应该是扔了。”

    唐亦诧异，“坏了？怎么可能？”

    第一批游戏舱除了外形不够美观，硬件绝对过硬，投入使用这么久还没听过有坏的。

    “嗯，那姑娘，是她养的两只哈士奇，把两个水枕扯到了游戏舱里，枕头破了，里面的水把仪器盘都泡了，都无法启动了……”

    唐亦：“……”

    林佑辰：“……”

    看来这俩狗子是把游戏舱当狗窝了。

    唐亦揉了揉眉心，“问问她把游戏舱扔哪儿了。”

    那人回答：“是找了回收废弃材料的公司上门回收了。”

    唐亦嘴角抽动：“一台耗尽我们心血，价值六位数的游戏舱，她当作废品回收了？”

    “嗯……是的……”

    有钱人家的孩子真会玩。

    唐亦沉默了，林佑辰更是无语，

    “那怎么办？找不到游戏舱，就没办法让她出来是不是？”

    唐亦点头：“按理是这样，一个账号对应一个游戏舱，玩家的身体在舱内，意识却在游戏里。你她卡在游戏里无法退出，那应该是游戏舱出了什么问题。”

    到这儿，唐亦忽然发现一处疑点，狐疑地看向林佑辰，

    “你为什么不问问她现实在哪儿？她是从哪儿找到那个游戏舱的？”

    林佑辰突然卡壳了，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没吭声。

    唐亦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会儿，随后转开眼，吩咐通讯器那端的人，

    “强制开启定位吧，来找我拿权限。”

    “好，我立刻过去。”

    林佑辰眼前一亮，“定位？还有定位？”

    “嗯，”唐亦点头，“为确保最初这批仪器的安全性，每一台游戏舱都增加了定位功能，只不过一直处于关闭状态。尤其是卖出去或送出去的游戏舱，为保证每位用户的隐私，我们设定永久关闭，除非极其特殊的情况，才可以强制开启，而且只有我才能开启权限。”

    林佑辰连连点头，心中又燃起了一团希望的火苗。

    “那如果她真的在用这个坏的游戏舱，会有什么危险？”

    唐亦斟酌道，“危险倒不至于，游戏舱不是全封闭的，只要放在空气流通的地方，玩家就不会窒息。但因为游戏舱废弃了，可能营养液没有得到及时补给，这样玩家在游戏里就会觉得饿。”

    “怪不得！”林佑辰忽地明白了，怪不得阿鱼她会饿，每天都要吃很多食物，而他们其他人都不会！

    他又想起在千牛山，阮妤被那牛魔王一巴掌拍得咳出了血，便又问道，

    “那她为什么会流血？”

    唐亦皱眉，“很有可能连痛觉系统也出了故障，她应该也无法调低痛感吧？”

    林佑辰一愣，他倒是没想过这些。

    如果无法调低痛感，那阿鱼每次受的伤，该有多痛啊……

    心脏像是被人重重地捏住，他呼吸不稳，每一次喘息，胸腔都细细碎碎的疼。

    他偏头看向窗外，眉心微蹙，此时真的有种冲动，想要冲进游戏，紧紧地抱住她。

    天已经完全黑了，即便这房间的密闭性极好，可外面的风实在太大，呼呼地风声偶尔拍在窗户上，吵得人心烦。

    “快下雨了。”唐亦把视线投到窗外，语气淡淡的，

    “春天的第一场雨。”

    他重新看向林佑辰，见他眉心紧蹙，脸上是少有的凝重与认真，难得解释了一句，

    “游戏一旦开始维护就无法停下来，你如果早点，我还能延迟几日再更新。”

    “我知道，”林佑辰点头，“我也是刚刚才听她起的。”

    所以他才只是求唐亦查找游戏舱的位置，而非让他暂停更新。

    很快，技术人员拿来一个微型设备，唐亦进行瞳孔识别之后，设备自动开始搜寻。

    又等了一会儿，屏幕上忽然出现一个闪烁的红色圆点。

    “找到了。”唐亦放大那圆点所在的位置，脸色微变，看着林佑辰犹豫道，

    “在城郊的……废品处理站。”

    窗外响起一声春雷，惊得众人纷纷转头看向外面。

    如注的雨水噼里啪啦地落下，砸在窗户上，劈啪作响。

    春雨来袭。

    寒冬终于走了。

    林佑辰错愕之后，立刻站起来，向唐亦伸出手，

    “这东西借我用用。”

    “你确定要去？”唐亦看了眼窗外，犹豫道，

    “它可能已经被当作废品处理了，而且那地方……不可能有人去那里玩游戏吧。”

    “我不管。既然有线索，我就要去，”林佑辰定主意，目光前所未有的认真，

    “阿鱼她……还在等着我呢。”

    不管那是什么地方，不管有没有希望，他总要亲自过去看看，才安心。

    -

    大雨滂沱，一辆黑色越野车穿过重重雨幕，沿着环城路疾驰。莹白的车灯穿透黑暗，在茫茫雨夜投下两道明亮光柱。

    车载音响中播放着一首老旧歌曲，曲风舒缓，娓娓道来，却完全不符合林佑辰的心境。

    可他还是没有关闭，他想让浮躁的心稍微平静一些。

    游戏公司在B市最北边，城郊废品处理站在城市最南端，两个地方距离百十来公里，平时开车都需要两个多时，再加上大雨倾盆，视线受阻，林佑辰不敢飙车，只能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尽量开快些。

    实际上，他心急如焚。

    他想起离开游戏公司前，唐亦对他的话。

    “开车到废品处理站，往返需要5时左右，现在这天气，你能在清前赶回来就不错了。这次更新需要六时甚至更长，主要是对游戏任务细节的完善与修补，毕竟要面临公测了，许多bug需要解决。所以你不要着急，如果更新结束，我会进游戏帮你传消息给她。”

    六个时……

    林佑辰缓缓吸了口气，胸腔闷闷的难受。

    现实1时，相当于游戏的1天；

    更新这6时，相当于游戏中度过了6天，阿鱼她就要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游戏里足足待上6天。

    也不知道此时此刻，她是不是还留在游戏里，还是去了一个他也不知道的地方……

    雨刷器已经开到最大，但还是阻挡不了雨势，前方的路几乎无法看清。

    就这样尽最大速度开了将近三个时，林佑辰才离开环城路，又沿着一条泥泞土路开了很远，到达一个荒无人烟的开阔地。

    看导航显示，应该就是这附近。

    林佑辰撑起一把雨伞下了车，借着车灯的光亮看去，发现废品站大门紧闭，铁质栅栏上多数都生了锈，看起来残破不堪。

    他又往院子里看了看，只见视线范围内堆满了杂物，最里面好像有一间屋子，还隐约透着一团昏黄灯光。

    他抬手拍了拍大门，声音却被这雨声遮住，里面的人应该听不清。

    没办法，他只能将雨伞丢在一旁，手脚并用地爬上大门，翻了过去。

    院子很大，一眼望不到边，林佑辰四下量，根本不清楚那游戏舱应该在什么地方，只得朝着那有光亮的屋快步走去。

    走到近前，他拍响木门，里面终于有了声音。

    一个苍老的声音带着怒意斥道：“这么大的雨，回来得还这么晚！”

    着，木门吱呀一声从里面开，一个七八十岁的老汉一开门就数落道，

    “再回来这么晚，心我断你的腿……你！你是谁？”

    着，他后退了一步，往他身后看去，

    “我，我孙子呐？我以为是我孙子呐，你，你找谁啊！”

    林佑辰：“……”

    如果你能给我找到游戏舱，我叫你一声爷爷也无妨。

    这深更半夜的，他也不忍吓到老人家，连忙明来意，不过还是有所隐瞒。

    他只自己有个坏了的游戏舱，还可以去厂家维修，只是被家人当成废品卖掉了，这才亲自来这里，想要把东西买回去。

    “大叔，那东西应该还在您这个废品站呢，当时您多少钱收的，现在我双倍价格买回来行吗？”

    那老汉听得云里雾里，显然没明白什么是游戏舱，他只得又描述了半天它的样子，老汉才恍然大悟，

    “哦，那个金属的大蛋壳啊！是有那么一个！”

    “在哪儿！”

    “在后院堆着呢！不过里面的东西也没什么值钱的，我们就拆了几个金属零件下来，其他也没什么用。诶唷那东西可太重了，我和孙子俩人一起搬到后院的，要不是收的钱多，我可真不愿意收这种东西！”

    “您多少钱收的？”

    “三百啊！”

    林佑辰：“……”

    如果唐亦知道自己团队呕心沥血设计的游戏舱，让人卖了三百块，一口老血都得喷出来！

    林佑辰拿出钱包，里面恰好有几张钞票，他也没数，一股脑都塞给了老汉。

    “大叔，带我去看看吧！”

    “这、这么多钱啊！”老汉想要还给他，却被林佑辰一把拦住，

    “大叔我很着急，咱们先去瞧瞧东西再钱的事儿！”

    老汉连忙答应，见林佑辰想走，忙又将他喊住，

    “伙子等等，”老汉转身去拿了一条皱巴巴的毛巾，递给他，

    “你这满身都是雨水，快擦擦吧！”

    林佑辰微愣，随后笑了，接过毛巾道了声谢。

    老汉找了两把雨伞，又拿着手电，带着林佑辰走出屋，往后院走去。

    雨已经了许多，借着手电筒的光芒看去，林佑辰发现这废品站特别大，外面堆放的都是寻常废品，再往后走，则多数都是大型设备，

    “大叔，这些设备最后怎么处理？”

    “焚烧或者分解，”老汉边走边慢悠悠地回答，

    “有些金属制品还可以回收，是由后面不远处的工厂统一处理的。每隔一段时间，他们就来我们这儿收一次，我本来算等他们下次来，就把那个蛋壳，哦，游戏舱一并送过去的，那外壳的材料也不知道是个啥，好像也没什么用，估计就得直接焚烧了。”

    林佑辰汗颜：听唐亦，游戏舱外壳主要是用什么高强度合金制成的，重量轻，耐腐蚀，坚固耐用，没想到这么高级的东西沦落到废品站，居然要直接焚烧了……

    两人走了很远一段路，老人才停了下来，仔细辨认了半天，最后将手电筒朝着一个方向直直照去。

    “在那儿呢！”

    林佑辰心头一紧，忙向那里看去，只见一个蛋壳形状的银白色金属设备正歪歪斜斜地窝在一个角落里，被手电筒的光照亮，折射出柔和的光泽。

    老汉继续朝那里走去，同时碎碎念着，

    “前段时间了一道雷，就将这东西击倒了，我瞧着它也没啥用，又太重了，就没扶起来。你如果要拿回去，我就帮你搭把手，这东西还挺重的……啊啊啊！！这里面怎么有人？！”

    林佑辰头皮一麻，浑身的汗毛似乎都竖了起来，闻言立刻拨开老汉，飞快地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