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谁来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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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老三外出赶集的时候,村子里不知道来了多少辆推土车、挖掘机,像洪水猛兽一般,冲向那些孱弱的茅草屋、瓦房。顷刻之间房屋倒塌,成为一片废墟。

    “你是大律师,你懂法律,所以叫你回来,就是问问你的,这个事儿咱怎么办?咱不能忍气吞声,害死了人,他不能逍遥法外啊!”二姥爷抽着烟,讲话的时候手都抖了。

    他是村子里的老书记了,虽然已经退下来了,可是村子里的人还是喜欢找他商量几乎所有事情。

    “我都没地方住了!哪有这样欺负人的!”赵老三蹲在一旁,低着头,浑身没有一点精气神的样子。

    胡老四也道:“你给做做主呗,咱这村这么些年,就你一个大学生,还是懂法律的。电视里,我看都了,要依法治国。

    怎么能这样子强拆呢?钱都不给,就把屋给扒了,那我上哪去住?我房子也不是拆迁的。凭什么给我扒了?!”

    越越激动,慢慢就变成了痛恨和咒骂。

    “好了好了!”二姥爷忽然提高了嗓门,村人安静了下来,老书记的威严始终存在,“我琢磨,这个事儿可能还是得走法院。你看呢?”扭头看着我。

    我点点头,道:“闹肯定是不行的,到时候搞不好还会吃亏。这样吧,我来替你们官司。这个事儿,就得交给法院解决。

    他们可以犯法,我们不能犯法,既然我在了,那我就给你们官司。

    该赔给我们的,让他赔给我们的;害死人的,让他去坐牢。咱要是犯法了,那坐牢的就是咱们了。”

    健哥问道:“官司要钱不?”

    官司当然要钱,我可以不收律师费,但是法院却不会不收诉讼费。

    可是我的这些乡亲,一个比一个过的苦,一个比一个过的饥荒,我没有勇气给他们收钱的事情。

    我笑道:“这样的官司不要钱,我来跟法院就行了。”

    二姥爷的屋子里终于是传出了久违的笑声,混杂着各种味道的烟味,飘向了房顶。

    我抬头看了一眼早已被烟雾熏得漆黑的屋顶,我知道,不管我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有了多大的成绩,我终究还是这里的人。

    这个黑黑的屋顶,在我的记忆里都有了至少二十年了,原来也让我倍感亲切。

    几天以后,我写好了一份26页的起诉状,光是原告就有71位,被告直指黑彪子的拆迁工程队。

    在办好了所有的手续之后,孙丰却忽然问我:“你自己接的案子,我不拦你,考虑过后果么?”

    我点点头,“这个事情我必须做。他们是我的亲人。”

    孙丰笑了,点点头,示意我可以走了。

    我连家都没回,盖好章,做好手续,立刻就又返回了老家,直奔法院门口。

    法院门口有一对夫妻正在那里吵架,旁边有几个人还在拿着手机不断给拍照。

    我却忽然想起来,我在做的这个事情,是不是也可以公开一下?

    立案窗口由于疫情原因,人并不多,这也是好事。在我把材料交给他们之后,那个年轻的法官瞪着双眼,问我:“这个案子?真的假的?”

    我笑道:“真的。”

    法官一溜烟抱着材料跑进了里面。我知道他的意图,但凡是重大案件,立案之前先要报告给领导知道,立案庭的庭长同意了,才可以立案。

    我不担心庭长不立案的问题,据我了解,立案庭的庭长应该还是钱庭长,我信任他。

    果然,钱庭长带着材料出来了。抬头看见是我,笑了一下,轻轻了句“立吧。”

    案子顺利受理了,我垫付了好几万的诉讼费。忽然发现,幸亏是去了孙丰的律所。

    否则,想做好事都没有那个资本。看来,我是离不开孙丰的律所了。

    出了法院,我第一时间去了当地的报社。以前,为了给法院做一些形象宣传,我记得跟报社过交道的。

    报社的记者,有一个还认出了我,问我是不是又要跟法院写材料了?

    我笑着出了事情的原委。

    记者目瞪口呆,反复问我,是不是真的?

    我:“我带你去,你只要拍照就行了,这个事情,我希望能够公之于众。”

    记者衡量再三,答应了我的请求。我带着他,先去了棠花村,后去了附近的坝山、三瓦子、吴庄……绕了一大圈,到了村子后面。

    “够多了吧?”我问道。

    他点点头,“我会回去尽快写出来新闻的。这是个大新闻。很有写的必要。”

    三天后,新闻公布了。

    丁所长特意给我了电话,问我:“黑彪子那个拆迁队出事了,你知道么?”

    “这个事情是你做的?”孙丰却忽然给我了电话。

    我笑了笑:“知道。”

    丁所长立刻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了,问我:“这个事情是你做的?”

    我点点头,道:“新闻不是我,是记者和报社做的。”

    丁所长叹了一口气,道:“弄半天黑彪子承包的拆迁工程最终还是跟你扯上关系了。这个事情你得保护好自己。事情闹大了,惹急了黑彪子,他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

    我笑道:“放心吧,他不知道是我。再了,不还有你么?”

    丁所长笑了一下,招呼我过几天去坐坐。我答应了。

    令我吃惊的是,新闻没有持续几天,就消失不见了。甚至于之前联系过我的拆迁办领导,是要现场去考察一下真实情况的,也忽然没了踪影。我知道,这肯定是黑彪子从中作梗了。

    不过,我还有法院。我相信,法院走了张院长,走了刘书记,走了高舒雅,走了锐哥,留下来的不会再是以前的那一套了。

    我已经知道了合议庭的审判长,我决定亲自去一趟法院。有些事情,必须得当面清楚才能有效果。

    书面材料讲述的再详细,也不会给人带来一丝的情感上的触动。这是我的经验。

    然而,仇人相见总是不期而遇。上官雷竟然也在。

    “我就,是谁这么无聊,弄半天果然还是你。”上官雷面带讥笑,道。

    “我就法院怎么忽然臭了,弄半天,原来是你来了。”上官雷真的是跟我有缘,虽然我一丁点儿都不喜欢他。

    “吵架到外面去,这里是法院!”审判长一脸怒气,看着我俩喝道。

    “好不容易接了个大案子,赚了不少律师费了吧?”上官雷看着我问道,“怎么着,江南还满足不了你的胃口,非得要回老家再尝上一口?”

    “你怎么就跟个鬼似的,哪里都有你呢?你问问你自己,良心不疼么?”我问道。

    上官雷却是哈哈一笑,拍了拍我的肩膀,道:“你非要找我,我有什么办法?你忘了,最初可是你找的我啊?”

    “你应该庆幸我早就离开了。要不然,还不知道掌握了你多少的犯罪证据呢!”我歪着脑袋,看着上官雷,装作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呵呵呵,你你弄这么一出,有什么意思啊?”

    上官雷明显有了一丝恐慌,双手抱在胸前,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我。

    我不理会他,转身就走了。

    我曾经想着通过扳倒上官雷来实现我的目的,结果却发现这个老狐狸早就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了。

    我竟真的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而且,只要有他在,花姐和黑彪子的很多麻烦事情,都被他给处理掉了。

    这个鸟人,虽然很坏,但能力却无可置疑。这让我很是生气。

    眼下这个案子只能等待着开庭了。史老大的案子基本上也告一段落了,刑事谅解书拿到手了,政府的协调起了作用,相当一批的投资人拿到了投资款。

    而且,剩余的土地也有人参与竞拍了。剩下的事情,交给律所破产团队的人负责就可以了。我得了一段时间的空闲。只要等着开庭辩护就可以了。

    但这几天,我却总觉得眼皮在不自觉的跳动,难道是柳梦出了什么事情?

    这让我不安起来。

    我得去找丁所长问问情况,这么长时间了,到底有没有找到柳梦的线索?

    而且,关于席律师告诉了我杨伦的事情,我也有必要跟丁所长一下,万一真的能够查出来一些东西也不定。

    结果到了丁所长的办公室,却发现他人并不在。有人告诉我,他外出执行任务去了,但是在哪里却不能告诉我。

    我也只得作罢,一个人到了街上,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该去哪里。索性就去趟烧烤城吧,万一又遇见了柳梦呢?

    我到了公交站台那里,默默站立着。站台上稀稀拉拉站着三五个人,都是戴着口罩,看不出面容,大家都离得很远,谁也不愿意搭理谁的意思。车子来了,几个人陆续走了,站台上就只剩下了我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我却忽然心惊肉跳起来。

    扭头一看,远处有大概四五个人,正在飞快地跑向我这里。我似乎隐隐约约还看到了明晃晃的东西,刀!

    我头皮一紧,这是对付我的!没错,是冲我来的!怪不得我浑身难受!

    撒腿就跑。

    现在不过是5月份,受制于疫情的影响,大街上人很少,空空荡荡的,根本找不到哪里人多。

    纵然是我肆意的叫喊,也换不回来哪怕只有一个人的注意。

    他们是怎么发现我的?最近的最适合的我的逃跑路线,应当是绕一圈,跑回到丁所长的派出所里去。

    我连头也不敢回,拼了命的跑。此时此刻,忽然恨起孙丰的要求来,穿着西装,出啊这皮鞋,跑起不来实在是太难受了。速度也明显受到影响。

    穿过公路,还没等我拐进巷子里呢,后腰就被人生生给踹了一脚,整个人一个趔趄,跌倒在了前面。

    隐约感觉,膝盖已经开始流血了。我只能站起身来,迅速跑,只有回到派出所,我才是安全的。

    “再跑弄死你,王八羔子!”身后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我莫名恐惧起来。在这个地方,黑彪子最喜欢无非就是这种事情,能用暴力解决的他都不做其它选项。

    大约是上官雷告诉了他起诉他的工程队,就是我干的事情,所以直接来报复我了。

    跌跌撞撞跑了几步,又被人踹了一脚。皮鞋真的太不适合逃跑了。

    我从地上爬起来,顺手推倒了巷子里不知道谁放在那里的一堆煤球,推倒了几个垃圾桶,暂时挡住了路线,回头一看,四五个人,个个是一脸的横肉,手里挥舞着大刀,一副立刻就要弄死我的样子。

    我赶紧跑。那几个人翻过煤球,继续追过来。

    我没有思考的余地,怕得要死,我如果死了,我的父母怎么办?

    我的爷爷怎么办?我的案子怎么办?柳梦怎么办?不经意间眼泪竟然都飞了出来。

    我不想死。

    看见路我就拐弯,越是狭窄的巷子,我就越往里跑。他们人多,我人少,能躲过一个是一个。

    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跑的,稀里糊涂就上了台阶,下了台阶,跑过了地下通道,商场都紧关着门。

    我无处可藏,继续跑。身后的叫骂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我已经精疲力竭了。

    “别跑了!”身后一个声音传来,语气里没有狠毒的恨意,听起来倒有几分关切。

    我瞅了一眼,这个人,好像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