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伯山抬头看了蒋芸一眼，又迅速移开了，张了张嘴，半晌才尴尬道：“我们……认识快八年了，那时候她刚从学校毕业，有人找我，让我给她安排个工作，我见她聪明，人也勤快，就把人留下了，想着带在身边，也能帮帮我的忙，这么多年了，我以为我早就习惯了一个人在外面拼的日子，为了你，为了儿子，我吃多少苦都可以，受多少罪我都愿意。”

    李伯山这话的时候，是认真的，虽然这份认真，如今看起来，是那么的心虚。

    “可是，我错了，当有那么一个人，她无时无刻的陪在我身边，照顾着我的一切，甚至我跟她在一起的时间，比跟你还要长的时候，我才渐渐发现，我已经离不开她了。”

    “你离不开她，那我呢？”蒋芸伸手拍着自己的胸口，满目创伤，“我呢？李伯山，我十六岁就跟了你，十八岁为了你甚至不惜跟父母决裂，我给你生儿子，伺候公婆，怀孕的时候，每天被婆婆嫌弃，坐月子的时候，婆婆不愿意洗尿片，我月子里就碰冷水，下地做家务，别人是三媒六娉，风风光光的进夫家门，我却是天不亮，自己一步步走到了你家。”“我知道，这些年委屈你了。”

    “你还记得吗？那天晚上，本该在学校里上学的你，突然跑了回来，你来找我，你跟我，要带我走，既然大家都反对我们在一起，那我们就自己证明，证明我们会过得很好，我们一起坐上火车的时候，我甚至希望，那辆火车永远不要停，虽然只是短短的两个时，可那两个时，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刻，因为你，你会一辈子对我好，一辈子爱我一个人，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李伯山眼中带着惭愧，头压的更低了，嗓子里挤出声音道：“芸，你要相信，无论如何，我都是爱你的，尽管这份爱如今已经发生了改变，但你依然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可我已经不是你唯一爱的人了，是吗？”蒋芸看着李伯山，眼泪无声无息的往下落。“

    伯山，你总，你知道我受了委屈，可你不知道，我究竟受了多少的委屈，明明知道婆婆不喜欢我，明明知道你们全家都看不起我，可是每次面对他们，我都告诉自己，我得笑，因为他们是你的家人，是你珍惜的人，我爱你，我就得包容你的一切，我不能给你增加烦恼跟负担，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忍，我全都忍了，可你呢？你就是这样来回报我的吗？”

    “我……”李伯山张了张嘴，“芸，你听我，我对她，永远不会超过我对你的感情，

    芸，你相信我，我过照顾你一辈子，我一定到做到。”

    “可是，我的一辈子，只是你的半辈子而已啊！”蒋芸颤抖着双肩，轻轻勾了勾嘴角，“

    伯山，你知道的，我们家的遗传病……我奶奶看着那么健康一个人，五十还不到呢，可有一天，没就没了，而我从身体就不好，也许我连四十……”

    “芸！”李伯山黑着脸断蒋芸的话，过去紧紧拉住蒋芸的手，“别胡，你会没事的蒋芸轻轻笑了笑，反握住李伯山的手道：“每个人都会有那么一天，只是早晚的问题而已，我现在已经没那么害怕了，也不会再去想，为什么不是别人，偏偏是我，这种永远没有答案的问题，来浪费自己的时间。”

    “蒋芸……”蒋芸越是这么，李伯山越愧疚了，简直没脸面对她。

    “伯山，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蒋芸柔声问道。

    “你……你……”

    “这件事，别告诉刃，孩子还，我不想让他心里有阴影，我也知道，如今让你跟那个人断了，已经不可能了，毕竟你们一家有了孩子……”

    “你……你怎么知道？”李伯山一直瞒着，不想让蒋芸知道李萌的事，他自己也知道蒋芸身体不好，他也怕蒋芸一时受不了刺激，出什么意外，可他没想到，蒋芸原来已经知道了。

    蒋芸摇了摇头，没告诉他为什么自己知道，只继续道：“不管怎么样，孩子都是无辜的，我永远不会出现在那个孩子的面前，我也希望你能答应我，也别让她出现在刃面前，可以吗？”

    面对这样的蒋芸，李伯山根本没有办法不同意，在他听来，蒋芸的每句话，都跟遗嘱差不多，因为蒋芸已经没几年好活了，这其中，甚至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

    “好……好，我答应你，我不会让她出现在刃面前，也不会让她出现在你面前！”

    蒋芸轻轻一笑，“谢谢你。”

    李伯山伸手把人拉进怀里，“什么谢谢，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芸，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混账，我糊涂，我伤害了你，我没脸面对我们的家，没脸面对我们的儿子。”

    蒋芸靠在李伯山的怀里，神色复杂，半晌，她只能轻轻闭上了眼睛，任由眼泪从眼角滑落李伯山也没有想到，蒋芸居然会跟他这样的话，她没有大吵大闹，也没有逼迫自己离开罗玲，而是默默接受了这些，蒋芸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只要罗玲不来扰她跟李刃的生活，李伯山外面的那些事，她可以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妻子都已经通情达理到这种地步了，哪个男人不高兴呢？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简直就是最完美的结局了。

    夫妻俩该的都明白了，蒋芸擦了擦眼泪道：“好了，今天是刃的生气，我答应了我爸，一家人去他那儿过生日，你……如果不想去的话，我自己过去就可以了。”

    李伯山确实很不想去，但此刻，他心里对蒋芸满是愧疚，见蒋芸眼里带着期盼，李伯山又怎么忍心让她失望呢？

    想了想，便对蒋芸笑了笑道：“怎么会不想去呢？不管怎么，他们是你的亲人，也就是我的亲人，自然应该去的，不过，你爸他们……”

    蒋芸见他言语吞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安抚道：“你放心，我没有跟我爸妈他们，这件事，我谁都不会，你自己……也注意点，总不希望被人背后闲话。”

    “我明白，谢谢你，蒋芸，那准备一下，我们现在就过去吧。”

    李伯山把自己的行李拿回房，还特意换了一身西服，这套衣服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李伯山一身行头，别是去给儿子过生日了，去参加晚会都没问题。

    “等会儿路过超市，我进去买点东西，总不好空着手去见长辈，”李伯山牵着蒋芸出门，走到一半，想起之前李刃给他电话的事，一边掏出手机给蒋芸，一边道，“对了，刃之前给我了电话，你手机一直不通，我看那孩子是急坏了，你赶紧给他回一个吧。”

    “刃？”蒋芸一惊，连连点头，“哦，好，我这就。”

    蒋芸刚要接过手机，李伯山的手机就响了，上面的来电显示是个北京的号码，没署名，只有一串阿拉伯数字，可是他们俩心里都清楚，这是谁的电话。

    蒋芸抿了抿唇，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抬头看着李伯山，李伯山也是一脸尴尬，原以为蒋芸会什么，结果她根本不开口，也不阻止，就这么抬着头看着自己。

    李伯山一咬牙，没接，直接把电话给挂了，手机塞给蒋芸道：“你吧，放心，以后当着你的面，我不会接她的电话。”

    蒋芸低头看着手里的手机，半晌，微微点了点头：“嗯。”

    李刃接到蒋芸电话的时候，人已经在回程的大巴车上了，车子刚启动，排着队，龟速往车站外开。

    李刃看到号码是李伯山，努力压下心头的怒火，声音还算正常的叫了一声：“爸，怎么样了？”

    “刃，是我，妈妈。”

    蒋芸的声音柔柔地从电话那头传来，李刃整个人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妈？妈！你在哪儿？你现在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啊？妈没什么事啊，”蒋芸完，才恍然哦了一声，“刃，你是因为妈没接你电话，所以担心妈出事了是吧？哪有那么容易出事啊，我就是出门去了趟厕所，手机忘记带在身边了，对不起啊，害你这么担心。”

    李刃还是不太相信蒋芸没事，握着电话神经紧绷道：“真的……一点事都没有吗？我爸呢？”

    “没事没事，放心啊，别担心了，你爸在旁边呢，我们现在正要一起赶过去给你过生日呢，你爸从北京回来，还给你带了生日礼物，我就不带过去了，到时候回家你自己看。”

    “你……你要跟我爸一起来吗？”

    “当然啦！”蒋芸语气很开心的样子，李刃甚至听见她在那边跟李伯山的话。

    “你看尐网\，刃一听你也要去，高兴的都傻了。”

    “是我以前陪他的时间太少了，以后一定补偿你们母子。”

    “一家人别这种话了……”

    李刃听着他们的对话，一时怔在了原地，难道是他猜错了吗？蒋芸并没有发现罗玲的事，李伯山还没有露原形吗？

    “……刃？刃？”

    蒋芸电话里叫了李刃好几声，李刃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应道，“嗯，我知道了妈，那你跟爸路上心，我先去跟大舅你们要来的事。”

    “好，那你快去吧。”

    “嗯，妈再见。”

    挂断跟蒋芸的电话，李刃转头看向窗外，车已经出车站了，李刃连忙对司机道：“师傅不好意思，麻烦挺一下车，我要下车。”

    本来就是先上车后补票，开车的师傅人还挺厚道，李刃自己做错了车，司机还把车票钱退还给了李刃，李刃从车上下来，一阵风吹过，李刃不禁缩了缩脖子，感觉身上有点发冷，抬手一摸额头，才发现满手都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