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时候，丁梅、蒋军、蒋水生，还有叶巧芳，大家都来了，是要陪床照顾蒋芸，老

    爷子也是个倔脾气，死活不同意，大家怕他不方便，他梗着脖子道：当父亲的照顾女儿，哪里

    来的不方便。

    李刃把今天下午蒋一德跟他的谈话，悄悄告诉了几个舅舅和舅妈，蒋军听完之后，长长叹

    了口气，也没再让丁梅她们几个坚持。

    晚上一起在医院食堂吃饭，李刃看着围着桌子座位满满的家人，眼睛一下子就红了，上辈

    子的遗憾，这辈子依然无法阻止它的发生，但至少这一世，蒋芸不再是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

    ，没有一种爱，能够凌驾亲情之上，即使是热恋期的情侣。

    “刃。”蒋水生叫了李刃一声，看着李刃发红的眼睛，一边不停夹着菜，一边安抚道，

    “别担心，姑不会有事的，为了你，她也会坚强的，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不好受，我也没什么

    能帮你的，但是表哥得告诉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一家人永远都会站在你身边陪着你，这

    个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即便发生时天崩地裂，也终究会有它雨过天晴的一天。”

    李刃吸了吸鼻涕，喷笑一声，“我知道，表哥，谢谢你，还有，你可别再夹了，我碗里放

    不下了。”

    蒋水生横了他一眼，“放不下就往嘴里塞，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这碗，哪天不是三四

    碗饭？”

    李刃故作叹息，“唉，幸好大舅开饭馆的，不然就你这么个吃法，怕是家里早让你吃空了

    ”

    蒋水生拍了他一肩头，“吃你的吧，饭都塞不住嘴。”

    李刃嘿嘿笑了笑，张大嘴奋力吃了起来。

    吃完了饭，蒋军夫妇就回去了，毕竟蒋老太太这会儿还在家呢，光靠郑雪一个人，估计

    按不住老太太，明一早就得吵着要来，蒋水生倒是留了下来，帮着蒋斌夫妇一起在医院附近开

    了房。

    叶巧芳看着李刃怜惜道：“刃，今晚你就别去医院守着了，看你这样估计昨晚没休息好

    吧？水生，你跟刃一个房间，晚上多照顾着点你弟弟。”

    “我知道。”蒋水生连连点头。

    “不用了，舅妈，表哥，我去医院把外公换过来，他年纪大了，守着一夜不睡身体肯定

    受不了。”

    叶巧芳连忙道：“这事你不用操心了，我下半夜就去把你外公换回来，现在去，估计他也

    不会走的。”

    蒋斌也：“这事就听你舅妈的，不许倔，知道吗？这么多大人在呢，就是天塌下来，

    还用不上你一个孩子扛着。”

    李刃揉了揉发酸的鼻子，瓮声瓮气道：“我已经不是孩子了。”三十岁的人了，以前的三

    十年都没怎么哭过，最近倒是哭的勤快，得亏的没人知道，要是让别人知道了，还不得笑话死

    “才十几岁不是孩子是什么？ ”叶巧云虎着脸道，“水生，去，把你表弟拖上去，必须看

    着他睡觉，听到没？”

    “明白，婶你放心，今晚他要是不睡，我就不睡，我保证完成任务。”

    蒋水生完，拖着李刃就往楼梯上走，李刃没办法，一路被蒋水生拖去了宾馆的房间。

    氺

    蒋芸是前半夜醒的，一醒来看见的就是蒋一德，蒋芸一时还以为是自己眼花呢，茫然看了

    看周围，才发现自己这是在医院里，白天发生的事，想必蒋一德已经知道了，蒋芸心里难受，

    可看着老父亲闭着眼坐在自己床前的模样，蒋芸感受更多的，是愧疚。

    蒋芸伸手推了推蒋一德，蒋一德睡得本来就浅，这一下立刻就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伸

    手揉了揉鼻梁骨。

    “哦，你醒了？/尐/网饿不饿？想不想吃点东西？ ”着，蒋一德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

    “都快十二点了，也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店开门。”

    蒋芸刷的一下，眼泪就流出来了，本来以为自己会挨骂的，可是从刚刚到现在，蒋一德没

    有骂过一句，字里行间里反而都是对她的关心和爱护。

    蒋一德显然不是个会帮着女儿擦泪的人，从床头柜上抽了纸巾递给蒋芸，硬着嗓子干干

    了一句：“哭什么！儿子都那么大的人了，还哭。”

    蒋芸擦了擦眼泪鼻涕，话的声音都变了调，“爸，你骂我吧，是我没出息，我没用。”

    蒋一德听了，半晌抿着唇摇了摇头，低着头声音发沉道：“我骂你什么？我自己也有错，

    当年是我没把你教育好，害了你一生，我又有什么资格骂你呢？”

    蒋芸一听，心里就跟刀割似的难受，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一句话都不出来了。

    蒋一德看女儿哭成这样，浑浊的眼里也布满了血丝，仰着头看着天花板，犹豫了半天，伸

    出手摸着蒋芸头顶的发，就像时候摔倒了，被父亲抱进怀里安抚时一样。

    过十二点的时候，叶巧芳来了，手里还拿着粥，一进来看到蒋一德跟蒋芸眼睛都红红的，

    叶巧芳只当没发现，笑着叫了一声“爸，”便走到蒋芸身边，把粥放在床头柜上。

    “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蒋一德问叶巧芳道。

    “我刚睡醒，反正也睡不着，就想着过来看看，顺便给妹带点吃的过来。”

    叶巧芳这么，蒋一德虽然知道是借口，当儿媳妇的一片孝心，他要再什么，那就是身

    在福中不知福了。

    叶巧芳见老爷子抿唇没话，笑了笑转头问蒋芸：“醒了？身体好点了吗？”

    蒋芸点点头，一张嘴嗓子都发不出声了，只模糊听见她了一句：“还好，谢谢嫂子。”

    叶巧芳拍拍她的手背：“嗓子不舒服就少点话吧，我给你买了点白粥，一天都没吃东西

    ，多少吃点，可别把胃饿坏了，再你不吃东西，爸心里也不好受，是不是？”

    蒋芸确实没胃口，但是为了蒋一德，她知道自己应该吃点，便冲着叶巧芳点了点头。

    叶巧芳扶着她坐直身子，帮着把餐桌推了过来，掀开米粥上系着的塑料袋，一股米香味扑

    鼻，叶巧芳细心，还放了些咸豆角和闷黄豆。

    “要不要我喂你？”

    蒋芸摇了摇头，叶巧芳也没强求，点点头：“那好，你自己心烫。”

    着，把塑料勺子递给了蒋芸，将粥推到蒋芸方便勾着的地方，又嘱咐了一遍，别汤着了

    这边让蒋芸自己吃着，那边又对蒋一德道：“爸，妹这边，下半夜我来陪着吧，你去宾

    馆里休息一下，明早再过来也不迟。”

    蒋一德不同意，“我在这好好的，你回去，回去再睡会儿，人家睡得晚的，这会儿才刚刚

    入眠呢。”

    叶巧芳笑着哄道：“哎呀，爸，您在这，妹也不好受啊，而且您也确实有点不方便，

    妹之前流了不少汗，我回头帮她擦一下，您是父亲，但这种事……总还是不方便的嘛。”

    叶巧芳这么一，蒋一德也不好反驳了，最后还是让叶巧芳给“赶”去了宾馆。

    等蒋芸吃完了粥，叶巧芳了盆热水，她自己来的时候，带了毛巾的，刚好用来给蒋芸擦

    拭。

    叶巧芳年纪比蒋芸大不了几岁，虽然叶巧芳嫁过来的时候，蒋芸已经嫁去了李家，不过这

    倒是一点不影响她们姑嫂关系，而且很多时候，叶巧芳的想法跟蒋芸也很相似。

    叶巧芳知道蒋芸这会儿是睡不着的，干脆拉过凳子陪着她聊起天来。

    “芸，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不好过，其实这种事，落到谁身上都不会好过，你嫂子

    我读的书不多，也不知道该什么话安慰你，我就是觉得吧，人往这世上走一遭，酸甜苦辣那

    都得尝尽了，走的时候，才不会留下遗憾，你是吧？”

    蒋芸点点头，“我知道。”

    叶巧芳听她嗓子还哑着呢，起身又帮着她倒了一杯水过来。

    “你少点，你这嗓子简直没法儿听，你听我，要是我哪儿的不好，你摇摇头就行。

    ”叶巧芳叹了口气，“今天你是没看到，刃整张脸都白了，一整天脸色都没好转，这孩子我

    从第一眼看到，就觉得跟普通孩子不一样，心思干净，明白事理，比同年岁的孩子要懂事的多

    ，关键是他有孝心，尤其是对你，我知道，你们母子俩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感情自然不一般，

    所以出了什么事，你多想想这个儿子，就没什么是挺不过来的了。”

    蒋芸仔细听着，眼里的思绪也是百转千回的变化。

    “女人这一辈子，好像都差不多，在家的时候，有父亲这座大山靠着，结了婚，就以为丈

    夫是自己这一生最求的，也是唯一的依靠，可等有了孩子，才发现，原来孩子才是咱们这辈子

    的最终使命，才是活着的唯一意义，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这当中所受的苦，他们男人那里知

    道，你对不？”

    蒋芸轻轻点了点头。

    叶巧芳微微一笑：“所以，有一点你得明白，芸，你这辈子就算失去再多的东西，也绝

    不会一无所有，你有刃那孩子，同样的，他也只有你这么一位母亲，你得记住一点，这世上

    除了你这位亲生母亲，任何女人，都不可能像你对他这样无微不至，不求回报，他现在还，

    所以你在这时候，千万得照顾好自己，因为你得守着他，陪着他，别让别人欺负了他，明白吗

    ?”

    蒋芸抬头看着叶巧芳，抿了抿唇，半晌，重重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