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之后，李刃就真的再也没接到过白谦熠的任何电话和短信了。

    一切就像白谦熠的那样，彼此都从对方的世界里消失。

    好在高考迫在眉睫，也容不得李刃再继续想别的，黑板报上的倒计时眼看着从三位数，变 成了两位数，最终从两位数变成了个位数。

    不过几天的时间就要高考了，即便是平日里最不爱学习的同学，也开始变得安静了下来， 上课铃一响，不管老师有没有来，所有人都埋头看书，笔尖摩擦着纸面沙沙作响。

    李刃正做试卷呢，心里没来由泛起一股恶心，而且来势汹汹，李刃连忙放下笔，一弯腰， 干呕一声。

    “李刃同学，你没事吧？”

    语文老师是个温柔的女老师，连忙走过来，拍了拍李刃的背。

    “怎么样？还好吧？ ”韩伦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李刃这样了，有几回去食堂吃饭，刚走到 门口，李刃忽然扶着门柱子一阵干呕，韩梦当时都吓坏了，吵吵嚷嚷着要李刃去看医生。

    李刃象征性的去学校门口的诊所看了一下，医生知道他是高三生，看了看他脸色，他 可能神经高度紧张引起的，再加上营养不良加睡眠不足，回去多吃点有营养的，晚上别弄太晚 ，早点睡觉，最重要的是心情放轻松点，别太紧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就好，也没给开药了。

    这次看李刃干呕的好像肝胆都要吐出来了，韩伦突然觉得事情可能不像他想的这么简单。

    当即站起身对老师道：“老师，我想请个假带李刃去医院看看，他这样已经好几天了，马 上就要高考了，不能再拖下去了 ”

    语文老师一听，连忙道：“那赶紧去吧，别去诊所了，韩伦，你带着李刃去大医院好好 做个检查，有什么事立刻给班主任老师电话，知道吗？”

    韩伦点点头，扶着李刃站起身，李刃弓着腰，根本直不起身，韩伦扶着他匆忙出了班级， 班上的同学看起来都挺担心的，一起议论纷纷。

    语文老师连忙道：“同学们，安静点好好复习，最近晚上就算熬夜，也尽量不要过十二点 ，要知道，学习固然重要，但是高考前，我们大家更要多加注意身体，明白吗？”

    “知道了，老师。”

    *

    韩伦一路带着李刃出了校门，李刃这会儿也感觉好多了，便对韩伦道：“不用去医院了， 我去诊所里拿点胃药，咱们就回去吧。”

    “不行，”韩伦板着脸，严肃道，“不行，今天你必须得去医院做个检查，李刃，不带你 这么拼命的，我知道你现在心里是怎么样的，但你不能这样糟蹋自己，李刃，我很明白你的感 受，因为我也曾经体会过，那段最艰难的时间，是你陪着我度过来的，这次，轮到我陪你了， 你听话，咱们去医院，好好检查一下，如果医生没事，咱们立刻就回来，行吗？”

    李刃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我就一句，你怎么了这么多，行了，我去就是了，你快少 两句吧，我耳朵都快起苗子了 ”

    韩伦松了口气，笑了笑，拉着李刃去坐公交车。

    公车半个多时就到了医院，韩伦帮着挂了门诊，李刃去看了一下，问了些问题之后，医

    生让李刃做个胃镜先看看。

    李刃一想，那玩意儿多难受啊，就不愿意。

    “不愿意可不行，你老是喊胃不舒服，咱们这次来就是来好好做检查的，所以医生怎么 ，你就得怎么做。”

    韩伦拦着路，不让李刃临阵退缩，李刃换个方向跑。

    “我真不喜欢做那个，我上辈子做过，之后好几天我一直就觉得胃里有东西，难受的要命 ，嗓子还发炎了，所以我就发誓今生都不想做第二次。”

    “话八道什么呢，什么上辈子今生的，”韩伦追着他跑，“医生都了，做那个才能检 查的更彻底，所以今天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你听到没？”

    李刃被韩伦追的没法子，抬头一指面前的诊疗室道：“看，中医科，韩伦，要不这样行吗 ?我先找中医看看，咱们老祖宗留下的绝对是真理，我就是胃有点毛病，没准喝几幅中药就 好了，你呢？”

    韩伦想到以前他妈妇科不舒服，跑了好几家医院都没效果，后来在一个老中医那开了几副 药，喝了三个疗程就好了，看李刃这样，是真不想做胃镜，没法子，韩伦叹了口气，点点头。

    “随你吧。”

    李刃呵呵一笑，伸手拍了拍韩伦的肩膀，进去了。

    里面人还不少，不过大多都是女人，而且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怎么，似乎好几个都是孕妇

    李刃站到一旁排队，秉持着女士优先，他反正也不急，假都请了，大不了下午再回学校。

    好容易等前面的都看完了，轮到李刃了，李刃往那一坐，莫名还有点紧张。

    对面的医生忙着看助手抓药呢，也没工夫转头看是谁，嘴里抽了空了一句：“把左手放 手来。”

    李刃乖乖把手放上去，露出手腕让医生切脉。

    医生手指稍稍用力按了按道：“快足月了吧？你这脉象太弱了，身子太虚是会影响胎儿正 常发育的，明白吗？”

    李刃一惊，猛地抽回手，出声道：“医生，我是来看胃的，你弄错了。”

    医生边转头边道：“胃重要还是孩子重要啊？都跟你了身体虚，要……”

    医生话没完，等看清面前坐的是个二十岁不到的男孩时，惊的眼镜差点掉下来。

    “怎、怎么回事？”老医生伸手推了推老花镜，“怎么是个男孩？”

    李刃见医生这么惊讶，估计自己走错地方了，连忙站起身道：“不好意思啊，医生，我好 像走错门了，对不起啊。”

    李刃朝医生鞠了鞠躬就要出去，医生连忙叫住他。

    “你等等，”医生倾身朝李刃凑近了些，上上下下仔细看了看，“你、你这娃到底是男孩 还是女孩？”

    李刃觉得有点好笑，“您自己刚刚不也了吗？怎么是个男孩。”

    医生一听，一下子从位置上站起身，绕过桌子走过来，围着李刃又仔细看了一遍，还伸手 去摸李刃的肚子。

    李刃连忙往后退了一步，有些不满道：“您干什么，这是什么意思？”

    老医生举起双手摇摆，“对不起，对不起啊，我就是……就是太惊讶了，这样，伙子， 你跟我来一下，我有点事想问问你。”

    老医生示意李刃去里间，李刃回头看了韩伦一眼，韩伦也是一脸莫名其妙，回头看老中医 笑的挺和蔼，应该也不是什么坏人。

    李刃想了想，跟韩轮道：“你在这等我一下。”

    韩伦点点头。

    李刃跟着老中医进了里间，顺手还把门给关上了。

    里面是个中药储藏室，大大的包裹被放在离地半米高的柜台子上，估计是为了防潮。

    李刃呼吸间都是中药跟干草混合的味道，倒不难闻。

    老中医示意道：“坐啊，坐下吧，伙子。”

    李刃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老中医坐在他对面，盯着李刃的脸看。

    李刃有些不自在，感觉自己跟稀有物种似的，撇开头躲避老中医的视线。

    老中医也发现自己这样有点怪，连忙收回视线道：“哦，对了，我还没自我介绍一下，鄙 姓王，熟悉的都叫我老王，年轻的时候，跟一位老中医后头学了这手艺，我自己做这行，也做 了好几十年了。”

    李刃抿了抿唇，“王医生，您有什么话，不妨直。”

    王医生笑了笑，“是个聪明的孩子，不过，在我之前，能让我再替你把把脉吗？”

    李刃想了一下，没有拒绝，王医生抬手示意他把左手放柜台上，李刃照做了，王医生帮着 把了脉，李刃见他一脸严肃地样子，看起来不像是个坏人。

    之后王医生又让换了另一只手，就这么反复换了两次，王医生收回手，砸了砸嘴半晌没

    话。

    李刃莫名有些心慌，顿了顿，猜测道：“王医生，是不是我的身体，出现了什么问题？难 道是什么疑难杂症吗？”

    王医生抬头，“疑难杂症倒不至于，只是……你的情况，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没想到，曾 经偶然在杂技中见过的事，有一天居然会真的发生在我身边。”

    王医生的感慨，让李刃有些坐立不安。

    王医生也看出他的紧张，伸手拍拍李刃的手臂道：“别紧张，其实你这种情况，并不能算 作是病，我能冒昧问一句，你有对象吗？我的意思是……呃，对方跟你一样，是同性。”

    李刃一愣，沉声道：“这是我的个人隐私。”

    “我并没有别的意思，”王医生连忙道，“只是你现在这种情况，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告知 对方一下，伙子，我知道我这么，你可能会不相信，但是，你确实……确实怀孕了，而且 已经八个月了，你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什么？ ”李刃瞪大眼，豁然起身，“你……你什么？这不可能，我是男人，我怎么可 能会……”

    王医生叹了口气，“你的肚子虽然比同月份的女性怀孕者要很多，但衣服脱了，应该还 是很明显的，你也不用太紧张，虽然男子怀孕闻所未闻，但书上确实有这样的记载，我ｍ.xītxt.ｃōm`曾经就

    在我师父的一本杂记中看到过，有一种人可以男子怀孕，不过你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孩子问题 ，虽杂技中记载，男子怀孕后，即便是足月也不会如女子那般大，不过你这样显然孩子发育 ，营养跟不上，就显得更了，你如今已经快足月，如果再不好好调理，孩子生下来之后，恐 怕会体弱多病，甚至有可能……。”

    王医生见李刃脸色越发惨白，显然已经有些超负荷，王医生没把后面的话完，而是从口 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他。

    “这上面有我的电话，还有我诊所的地址，我并非是医院的在职医生，每天只有一三五的 上午在医院给人挂号看诊，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直接来我的诊所找我。”

    李刃看了一眼，没接。

    王医生也没生气，将名牌塞进他校服的口袋里。

    “别太紧张，孩子，回去之后，跟家里人好好商量商量，你对象……如果可以的话，也得 要告诉他一声，孩子这么大了，肯定是要生下来的了，我很清楚你现在心里必然很恐慌，很害 怕，但是相信我，你不会是一个人，你的父母他们会一直陪着你一起面对这一切的，相信我， 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回家之后好好跟父母谈一谈，我会等着你来找我的，我会帮助你的，别害 怕，孩子。”

    十几岁的孩子，出现这种情况，王医生也见过不少回了，虽然理论上不可取，但是通常发 生这种事情之后，孩子们的内心其实更脆弱，更彷徨，这种时候如果不好好劝导，她们很可能 会因此作出错误的选择、错误的决定，而这个决定，甚至有可能会影响他们一生。

    所谓医者，不光只是医者病人身体上的病痛，心理上的伤痛也需要给予抚慰和关怀；仁心 仁术成名医，几十年来，王医生一直记着师傅教他的这句话。

    *

    李刃从储藏室里出来，整个人都傻掉了，王医生有句话一直在他脑子里回荡。

    “你确实怀孕了，而且已经八个月了，你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怎么可能察觉不出，晚上睡觉的时候，躺平总是很不舒服，李刃每天只能侧身睡，有时候 洗完澡出来，隆起的肚皮会莫名鼓起一个包，或者一整翻来覆去的翻腾，心里感觉跟有一只 金鱼在自己肚子里吐泡泡似的。

    可谁曾想，那居然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谁曾想，他堂堂一个大男人，有一天居然会怀 孕？他活了两世，虽然加在一起也不过三十出头，可好歹也是两世了，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居 然还有这么一项功能。

    “李刃？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越来越难看了？你没事吧？那医生跟你什么了？”

    韩伦见李刃从诊疗室里出来之后，整个人三魂少了七魄似的，他本来想问问医生情况的， 可叫了李刃好几声，李刃也没停下脚步，他只能先出来追人了，可人是追到了，魂没了。

    “李刃？李刃你到底怎么回事啊？快啊，你这是要把我急死是吧？”

    韩伦急得满头大汗，背后湿了一大片。

    李刃转头看着韩伦，怔了半天道：“韩伦，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这事，因为我自己 ……我自己也很混乱，你给我点时间行吗？给我点时间，我以后会告诉你的，现在我想自己一 个人静一静，可以吗？”

    李刃推了韩伦一把，转身疾步走到站牌，拦了辆出租车，上车就走了。

    韩伦没追上，想了想，一转身跑回医院找那个老中医去了，结果扑了个空，原来那老中医 已经下班了。

    而那天下午，李刃依然没有来上课，韩伦去问老师，老师他接了李刃的电话，身体不 舒服请几天假，别的，就再也没有了。

    □作者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