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六十一

A+A-

    又走了大约半时,本以为沿着路怎么走都能走得出去,没想到走着走着,前面的路居然断了。

    这是一条死路。

    池扬傻眼了,“怎么会这样?”他在周围仔细看了看,“我们不会要原路返回吧?”

    这条路上也没有歇脚的地方,如果算上他们在景点游览的时间,他们足足好几个时没有坐下来过了,又走了这么长一段路,叫谁来也会崩溃。

    江绚看了一周,“现在回去天都黑了,缆车也应该关了。”他指了一下石板路旁边,一条被草丛半掩,但明显趋势是往下的土路,“从这儿下去吧。”

    池扬看了看,虽然这条路是土路,走起来有些困难,但看上去还算平稳,便点点头,把手机在兜里放好,“我走前面。”

    山里泥土都是湿润的,一踏上土路鞋子就陷了进去,不过现在也没功夫挑三拣四了。

    天色逐渐暗沉下来,傍晚的雪也逐渐下得越来越大。

    本来以为可以顺利地走下去,没想到眼前路势忽然一转,转过一个弯,刚才平缓的下坡瞬间荡然无存——面前突然变成了一个陡坡,陡坡上横生出寥落的树干,是唯一可以借力的东西。

    “不可能掉头回去了。”江绚冷静地,“天越来越暗了,我们必须尽快出山。”

    一开始他们就不该擅自走山路,这应该是山上居民平时来往的路。池扬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但他知道江绚的是事实,他咬咬牙,“行,你心点。”

    他完,率先握住一根树干,借力踩到下一根树干上。

    等他挪动到第三根树干时江绚也开始沿着他的路一步步往下走。

    但不是每根树干的分布都那么均匀,刚好能一步步往下走,越往下走就越难找到合适的借力点。走到一个跨度较大的地方,池扬直接冒险半滑了过去才抓住下一根树干。

    不消看他也知道自己衣服上已经全是泥了,他担心江绚没办法滑过来,便回头对他伸出手:“我牵着你过来。”

    江绚有些犹豫。

    “放心,我站得稳。”池扬了好几声,江绚终于牵住池扬的手。

    池扬的手臂很有力,江绚一松开上面的树干,他几乎是半提着江绚到自己的落脚处。江绚稳稳踩在一块石头上,池扬松开了他的手,两人刚想松口气,江绚忽然感觉脚下石头一动。

    池扬也听见了,时迟那时快,他立刻伸手想去抓住江绚,石头也在那一瞬间不堪重负地“砰”一声往下滑去。

    这一秒的冲力太强,加上池扬根本没准备好,他拉江绚是拉住了,却也无力和重力作对抗,他自己也随即跟着江绚滑了下去。

    山坡除了杂乱的树干还有随处可见显露在外面的石头,池扬努力把江绚护住,艰难伸手勉强挡住他的头,池扬时不时感觉手臂,背和腿传来疼痛。

    滚了大概一分钟,他们“啪”地一声落在一条公路上,这才总算刹住了。

    池扬感觉自己的腰都要断了,他面朝天躺在公路上,半天都爬不起来。

    江绚比池扬稍微好一点,他从池扬身上下来,缓了半分钟,然后立刻去扶池扬,“你有没有什么事?”

    虽然天已经半黑,但江绚还是看见池扬脸上手背上,只有是露在外面的地方都有好多道伤口,衣服也被挂了许多口子,看上去格外可怖。看得见的伤其实都还好,看不见的地方才更可怕。

    见池扬久久没回答,江绚不复往日平静,半跪在他的身边,“池扬?听得见我话吗?你现在还好吗?”

    池扬艰难地眨了眨眼,顿时感觉浑身没有一个地方是不疼的。

    他努力笑了笑,“一般……电视剧演到这个时候……我是不是该遗言了。”

    “一点都不好笑。”江绚,“你现在能不能动?是不是有哪里骨折了?”

    池扬喘了口气,才:“应该没有。”他抬手碰了碰江绚的右脸,那里有一道不太明显的伤口,“痛不痛?”

    “我痛个……”江绚差点要脏话,他深吸口气,去口袋里找手机想电话,好不容易开手机,却发现仍旧没有任何信号。

    眼看江绚快要急到摔手机了,池扬勉强撑着地让上半身坐了起来,

    “你看,我没事。”池扬轻声,“别急。”

    江绚伸手在池扬腰间几个部位心地按了一下,“这些地方痛吗?”

    池扬感受了一下,“痛是痛的,只是应该不是骨折哪种痛法。”

    江绚瞪他一眼,“你又知道了。”

    雪已经越下越大,他们本来就滚到积雪上,片刻话的功夫,下的雪已经埋到一个坐着的人的腰部。

    江绚把池扬扶起来。

    池扬活动了几步,才发现自己真正伤到的应该是脚踝,每走一步都钻心般的疼,在雪地里更是寸步难行。走了几步,他就没办法再继续往下走了。

    他叹了口气,“你当时在舞台上摔下去,是不是也这么疼?”

    江绚直直地看着他,不知是不是池扬的错觉,他总感觉江绚眼眶有些发红,他刚想仔细看,江绚却突然转过头,“我不疼,我现在看着你……”他停了下来,什么也不了。

    他们在路边坐了一会儿,本来想等到一辆路过的车,却怎么也等不到。

    “你在这儿等我。”江绚突然站了起来,“我去找车。”

    池扬已经被冷风吹麻木了,“好。”他挤出一个字。

    江绚走后,池扬靠在一根孤零零的路灯柱子上,路灯惨白的灯光照亮了纷飞的雪。今夜的天特别黑,连一朵云一片月也看不见,他努力睁大眼睛,不让自己睡过去,也不去感受身体的痛。

    于是他想江绚。

    他想象江绚独自一个人走在雪路上,想象他时候一个人背着比自己还大的书包去上学,一个人在练舞室重复着一个又一个动作,又想起他一身红衣,抬眸一瞥。光是看一眼就足以陷进去一生。

    果然没那么疼了。

    池扬长长出了一口气,变成一阵白烟,悠悠地和雪卷在一起,然后消散不见。

    就在他快要扛不住睡过去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重新睁开眼,江绚是跑过来的。

    这么厚的雪,他用上了这辈子都从来没用过的笨拙姿势,跑到池扬身边一下子没刹住,“砰”地一声笔直地跪在池扬面前,激起一层雪雾。

    池扬:“……没必要行这么大的礼吧。”

    江绚理都不理他,直接把他往肩上一扛,就准备扛起走。

    池扬赶紧:“诶诶诶,我能走。”

    江绚充耳不闻。

    “你找到人了吗?”池扬没办法,只能趴在他背上,在他耳边问。

    “雪太大了,山已经封了,车进不来,人也看不见。”江绚。

    坏运气总是接踵而至,池扬也不是特别意外,“那我们现在是去?”

    江绚:“总不可能在雪地里待一夜,我在路上看见一个废弃的木屋,我们到里面去,”他吃力地喘了口气,“待一晚。”

    池扬有些手足无措,不知怎样才能为他减轻些重量,他轻轻抱住江绚的脖子,忽然闻到一股潮湿的血腥味。

    他觉得有些不对,便伸手心地把江绚后颈的头发拨开一看。

    那里全是已经干涸了的血。

    “你脖子怎么回事?”池扬问。

    江绚动作一顿,“滚下来的时候随便刮了一下。”他语气含糊。

    “不行,你把我放下来。”池扬挣扎着要下地。

    “别动。”江绚,“你是不是想让我累死?”

    这话对池扬果然奏效,半晌,他叹了口气,终于不动了。

    江绚艰难地背着池扬,不知道在雪地里走了多久,才终于重新看见他刚才看见的那间木屋。

    其实那哪里算个屋子,就是个木头搭的棚子,肉眼可见连顶都没搭好,可供容身的面积也特别,江绚把池扬放进去,自己再进来都稍微有些困难。

    两个人只能紧紧挤在一起。

    “我们今天确实太草率了,不该直接走路下山,”池扬笑了笑,“发现没路了就该赶紧回去。我们这样明天被发现了铁定上社会新闻,然后被万人批判。”

    屋顶漏下的光在他们的脸上忽明忽暗。

    江绚把头轻轻靠在池扬肩膀上。

    “我时候,大概是十一二岁,有一天晚上也是这样,在家里客厅里坐着等天亮。”

    “为什么?”江绚轻声问。

    “半夜突然发烧了,家里面没有大人,我自己爬起来去找了药吃,可是那个药又过期了,我当时就以为我会死。”池扬笑笑,“所以就不敢睡,在家里等天亮。”

    江绚脑袋在池扬肩上蹭了蹭,“你爸总不在家吗?”

    池扬又笑了一声,“我没有爸爸。那个人,从我有记忆开始,他好像就没有清醒过,除了喝酒就是赌博,醉生梦死。”似乎想起什么,他语气变沉了,“在我九岁的时候,他终于在别人的撮合下,和一个阿姨再婚了。”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收心改性,没想到他把阿姨当成了一棵巨大的摇钱树,一个稳定的赌博金来源。阿姨稍微不从,他就动辄骂。在我十岁生日那天,”池扬到这里,猛地一顿,然后才继续,“阿姨给我买了一个生日蛋糕,在家给我过生日。他又回来了,一回来就是要钱,阿姨劝他,先给我把生日过完再,他以为阿姨是找借口。”

    到这里,池扬不适地皱了皱眉,“然后我就记不清了,只记得家里不知怎么的,就突然烧起来了。他立刻就想跑,我也吓得立刻跑了出去。阿姨腿吓软了,抓住他的衣服想让他带着她跑,他却毫不留情地把她一脚踢开,自己跑了不,还把门也关上了。”

    “然后呢?”

    池扬闭了闭眼,“然后,门就再也不开了。但是火势却止不住。我去叫人……”

    “池扬。”江绚及时叫住了他,“不再回忆了。”

    池扬的表情仍然非常难看,江绚想了想,“那你不想知道我的事吗?”

    恰好有一片雪花落在池扬头顶,让他清醒了一些,他迟疑了一下,“你能讲吗?”他担心江绚会有和自己一样的,对往事强烈的反应。

    江绚回答道:“没事,你就当听故事好了。”

    和池扬的叙事不同,江绚话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去年六月,我本来已经收到录取通知书,因为我高中的课业已经完成了,一座大学已经破格允许我就读了。然后我出了一场车祸。”

    短短几句话,已经让池扬的心一紧。

    “我的继父,和你的…一样,也喜欢喝酒,家暴。男人好像都对这两件事情有独钟。”江绚,“我正好暑假在家,正好看见他动手,我想和他好好谈谈。但他酒喝多了,一定要让我到车上和他谈。”

    “一上车,他就开始疯狂踩油门,然后大声向我炫耀、吆喝。”江绚仿佛得不是自己的事,“然后就出事了,他把他自己弄死了。我骨折进了医院,学校也不能再去了。”

    他自顾自“嗯”了一声,“就是这样。”

    沉默良久,池扬问:“你是不是不能淋雨?”

    “噢,这个。”江绚解释道,“因为车祸那天晚上在下大雨,所以……”

    池扬猝然低头吻住了他。

    雪还在簌簌地下,天却快要亮了。

    --------------------

    作者有话要:

    昨晚上晋江服务器崩了,怎么也发不上来。

    第二卷 结束啦~马上进入最后一卷,感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