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 你不必这么防备我。我只是单纯来祝贺你的。”慕容卿然整个人都看上去十分憔悴，就连莫北辰看着那桃花眼外的乌黑都感觉不可置信, “你孑然一身，亲友本就不多——”

    “慕容卿然, 本尊亲友就是一个没有也不差你这一个。”莫北辰并没有因为对方的示弱而心软。

    “北辰, 我真的放下, 这次我来一是想见见师父, 二是想与你道个别。”慕容卿然见莫北辰想走伸手捉住了对方的衣袖。

    “慕容道友，请自重。”昊秋实站在一侧伸出手阻止了慕容卿然的动作。

    抬起的手终是悻悻然地收了回去。

    “道别？你去哪？”莫北辰蹙着眉转过身来。

    “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不回来了。”慕容卿然的眼中皆是凄凉之色，“你不用这么防备我, 你若不信我可以发天道誓。”

    慕容卿然有一张极具欺骗性的脸，但他黯然失色的时候, 你的心都会忍不住跟着他颤抖。

    “行啊，那你发天道誓吧。”莫北辰面色没有一点变化。

    “我慕容卿然对天道发誓，道侣大典结束, 此生此世再不与莫北辰想见。若违此誓，永世与仙道无缘。”慕容卿然没有半点犹豫, 手放在胸前，当他一字一句完，淡淡的灵光将他笼罩。

    这天道誓是真的成了。

    莫北辰眼中划过一丝惊讶, 他望着对方神态不似作假，一时有些半信半疑起来。

    “北辰，我做了很多错事, 对不起。”慕容卿然面上露出了一丝苦笑，“而在负了你以后，还觉得自己能找回你，这是我最可笑的错误。”

    “二十五年没有见到你了，我真的想了很多。我放弃了，现在我只想你好好的。”

    慕容卿然垂着头，他看上去不像九重仙门不可一世的天之骄子，倒像极了一个心灰意冷的落宇惜读佳魄书生。

    “你之前可一直囔着易青云会害我，你真的能放下了？”莫北辰量着对方的一举一动，企图看出对方的破绽。

    “易青云变了很多，在没放下前，我确实很讨厌他。”慕容卿然长吁一声，“但是放下后，他反而成了我最放心的人选。”

    “他比我好。”慕容卿然喃喃地道。

    “看完师父，你便回去吧，不要久留。”莫北辰转身离开不再看这台阶上失魂落魄的人。

    “好，我知道了。”慕容卿然的眸子缓缓闭上，“我能参加你的道侣大典吗？”

    “随你，若是你不膈应的话。”

    “北辰魔尊，慕容卿然的事可要告诉青云帝君。”昊秋实跟在后面轻声问道。

    “你是嫌事不够大吗？”莫北辰瞥了眼往前走着。

    “是，秋实愚昧了。”昊秋实似乎是一副好脾气，丝毫不在意莫北辰的冷言冷语。

    只是这好脾气的人却对易青云的话唯命是从。

    莫北辰软硬兼施，也无法阻止这个昊秋实跟着自己。

    莫北辰无法只好第二日带着这昊秋实一起上山，不过好在对方安静、不多言。

    有时候莫北辰都能将这人忽略到一边去。

    “北辰，你来了。”莫北辰提着酒来到山头时，那桃花树下已经站着一个身影了。

    慕容卿然竟然真的来看老头了。

    “你倒是真敢来，也不怕老头从地里爬出来揍你一顿。”莫北辰不拘节直接坐在两座坟包旁边。

    昊秋实则站在不远处沉默地像一颗树。

    慕容卿然也不顾地上污秽，坐在两个坟包另一侧，也就是莫北辰背靠的桃花树后。

    “你很长没有来这了吧，五十年，还是一百年？”莫北辰掏出烟杆，望着山脚下的坟包堆心里默默数了起来。

    这是他来这的习惯，好像在山头埋葬的人点名一般。

    “没有那么久，之前偷偷来过。”树后飘了淡淡地声音，“我能喝点酒吗？”

    “喝吧，反正我不喝了，你留一半给老头就行了。”酒壶随意地扔到身后。

    慕容卿然一伸手便轻松接住了。

    两人终是师兄弟一场，总有些与旁人不同的默契。

    “倒像是回到过去的时候。”

    啪的一声，酒塞被拽出，清冽的酒香便飘散了出来。

    “别老想着回不回去的，日子总得往前过的。”烟草点燃，烟杆抿进唇里。

    “嗯，想明白了，不强求了。”

    “活到我们这个岁数也该找个人安稳下来了。”莫北辰的目光在山下的坟包间游离着，“不然到死都是孤零零一个人又有什么意思。你看下面的人，有的混的比我们师父都好，但死后还不是连坟头草都没人除。”

    “你的也是。”慕容卿然笑着摇了摇头。

    轻呼一口，一大团烟云实在熏眼，不过也就看似浓烈风吹吹也就没了。

    “以前的事我也不想揪着不放，看在师父的面子上，道侣大典之后我们就算翻篇了。”

    莫北辰的手夹着烟杆，“你人不错，想来也能找个不错的人。”

    “你觉得我不错？”

    “如果你没做那些糟心事，我觉得还是挺好的。”莫北辰想了想坦诚地答道。

    “是吗？原来你也觉得我好过。”

    “我以前可不止觉得你好。”莫北辰语气有些感慨，他不否认自己对慕容卿然的感情。

    但他对这人也只是有过而已。

    慕容卿然没有想到既然毫不避讳，愣了一下，随后轻笑一声，“你总自己骗术高明，但是你性子有时候却是坦诚得可怕。”

    “那趁着这么个机会，我便再坦诚些吧。”烟口倾斜，烟灰落了一地，“当年你为什么背叛我？”

    慕容卿然愣了愣，“我以为你不在意这个呢？”

    “……”

    怎么可能完全不在意，这人被狗咬一口还想拉着狗理论呢。

    可何况是以前最信任的人。

    “我本就是九重仙门的人。”

    一阵稀稀拉拉地鼓掌声。

    “厉害厉害，你那时才多大？十几岁！他们就敢把你安插进来，不怕你真的修魔了？”莫北辰实在是佩服，忍不住拍起手来。

    “我真的修魔了，不然你真当我们师父是傻的吗？”慕容卿然的脸颊有些微微泛红，在树下衬着更显绝色。

    “可你——”莫北辰有些糊涂了。

    仙魔同存的体质？

    这岂不是与他【诡面千变】十重更改经脉达到仙魔同体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体质特殊。”慕容卿然仰头倒着酒，“身体经脉间天生就有壁界能将两股截然不同的能力储存其中。”

    “这怎可能？你不会爆体而亡？”莫北辰不免有些好奇。

    “爆体而亡不至于，但我身子也是因为这破体质搞得孱弱不堪！”慕容卿然似乎喝的有些高，整个人的语气都变得激进起来，“我才会被仙主选中来这儿找什么源书！”

    凤眸轻轻眯起，又是源书？

    那到底是什么？

    “那你找到源书了吗？”莫北辰的声音放轻。

    “没有。”

    “你不是你看过？你没找到怎么看的。”莫北辰蹙着眉问道。

    “仙主一本，当时魔尊殿也有一本，我没找到另一本，只趁着仙主不在看过那一本。”慕容卿然整个人话都有些颠三倒四的了。

    “那源书竟然是只得两本吗？”莫北辰喃喃地道，“那另一本现在在哪？”

    “不知道，当年仙主和我在魔尊殿，现在似乎又没有动静了。”慕容卿然将剩下的少许酒洒在了旁边的坟包上了。

    “洒错了，那是师娘。”莫北辰一把将酒葫芦抢了过来。

    “啊，不好意思，我又记错了。”慕容卿然靠在树干上，阖上了眼，“北辰，我真的累了，你觉得我还要继续吗？”

    “想做就做，做不到就算了。”莫北辰将酒葫芦里的酒撒完了，将酒葫芦靠在坟包旁边。

    “想啊！一直都想，知道做不到还是想，放下又不甘心。”

    “你不会是在外面赌钱了吧。”

    “……”

    莫北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这不怪我，你这得不就是赌坊里那些输得倾家荡产的人的想法吗？”

    “是啊，你的对，赌进去十年，输了，便算再赌进去五十年，又输了，便算赌进更多、更多……”慕容卿然面色痛苦，手拽着自己的头发，整个人有些疯癫的模样。

    但他的这些表现皆是莫北辰没有看到的。

    “所以，及时收手，回头是岸。”莫北辰站起身来，他将坟包数完了，一共一千两百一十四个。

    “你要走了？”慕容卿然抬起头来，望着男人的背影，眸子里有些茫然。

    “嗯。先走了，你多陪陪师父吧。”莫北辰挥了挥手，昊秋实默默地跟在身后。

    “又留我一个人了。”男人将脸埋在阴影里，“好冷啊。”

    这山头上，除了一座座坟包就慕容卿然一人了。

    “你候在门口吧。”

    昊秋实点点头站在门外面，莫北辰关上门，翘着脚躺在寝宫的床上。

    “怎么太阳还没落下啊！”他望着窗外刺眼的阳光有些不高兴的撇撇嘴。

    这一天竟然还没有过去。

    还有三天啊，真是难熬啊！

    白皙的手指挥了挥，厚重的帷幔便落了下来，将外面的光阻挡了起来。

    莫北辰将规整的头发散开，手摸到了自己的头上将那巧的玉饰，便心地取了下来。

    在黑暗的环境下那凤型的玉饰竟然发出了淡淡的灵光。

    “真是稀奇玩意。”莫北辰用指尖摩挲着，“倒是用心了。”

    “青云，我的青云。”男人的面庞浮现在脑海里，凤眸染上了痴迷之色。

    莫北辰没有想到这缱绻犹如呓语的呼唤竟然跨过了千里，转到了另一座奢华的寝宫里。

    男人的耳朵像是被火烧了一般，手上也握着一个造型相反的玉饰，冷峻的脸上也慢慢泛上了绯色。

    他终是忍不住咳了几声。

    而那一边，莫北辰则是吓了一跳，差点将手里的凤型玉饰扔了出去。

    “易青云？你是不是听得到？”他缓了缓情绪，对着那玉饰试着道。

    “嗯。”深沉的男声传了出来。

    “……”

    作者有话要：　　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