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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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吃完了。”裴天放下筷子。

    “裴天,我刚才的相亲,你真的不算去吗?雪晴是沃德科技的千金,刚从英国留学归来,家世样貌与我们家十分匹配。你见到肯定喜欢。”裴母苗金灵心翼翼地询问着孩子的意愿,“你今年也三十了,像你这么大年纪的,有几个还没成家立业?”

    “没别的事,我回去了。”裴天眼神不多给一个。

    “你妈也是为你好,你现在的态度,哪里有为人子女的半点孝心。”裴父裴山海不满地训斥。

    “孩子好不容易回趟家,别这么孩子。”裴母劝解地道,“裴天,你爸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你多让着他些。如果雪晴你不喜欢,可以看看诗芸的相片,长得乖巧可爱,和我们家是世交,从知根知底,还能亲上加亲。”

    “我不是天煞孤星吗?你们不怕亲事变丧事?”裴天平淡地道。

    裴家父母哑口无言,气氛变得越发沉重。

    裴天起身,整理袖口,口气冷漠地道:“两位,如果不是工作上的事,没必要联系我。”

    裴母开始偷偷抹眼泪。

    “你妈好不容易盼你回来一次,亲自做了一桌菜。你不喜我这个父亲,也可怜可怜你的母亲。她有什么错?”裴山海用近乎卑微的求和解语气道。

    裴母声恳请道:“你的房间,我让人扫好了,要不就住一晚吧。”

    罢,她不自觉地摸了摸断掉一节的左手指。裴天见此,眼神一暗:“好,我留一晚。”

    裴母脸上露出不知所措的喜悦表情。

    于日注视全程,在与裴天的灵魂联系里,大气不敢出一声,尽量让裴天忘记他这个弱灵魂的存在。豪门有危险,吃瓜需谨慎。

    裴天回到房间,主动召唤于日:“行了。你惶恐的心跳搞得我心烦意乱。”

    于日心冒头:“对……对……对不起。我没想到你家家庭关系这么紧张。早知道,我就不替你答应回家吃饭了。”

    这哪是回家吃饭啊?这简直犹如上坟一般肃穆诡谲。

    裴天没有话,在自己的房间内找到一本英文书,静静地看着。

    半个时后,于日憋不住出声:“我可以当个倾听者,如果你愿意。”

    裴天语气平淡:“我出生时,算命的我天生血煞,孤辰寡宿,刑克六亲。我出生后,父亲的事业开始走下坡路,好几代的基业险些破产。五岁时,母亲把我送到姥姥家,直到大学毕业,我进入家族企业,从基层员工做起,用了七年时间坐上总裁的位置。我和父母谈不上有什么父子母子之情。”

    “看起来你爸妈也挺后悔的,对你心翼翼的。他们也知道错了,想弥补你吧。”气氛太过于低落,于日试着安慰道。

    “他们弥补,我就要接受吗?我偏不愿接受。”裴天冷冷地回道。

    “我就顺着人之常情几口,没别的意思哈。”于日心地宽慰。

    裴天冷笑:“我姥姥姥爷也曾这么过,还有其他相熟不相熟的亲戚,总是这么劝解。什么父子哪有隔夜仇,没有养恩也有生恩,何况把家族企业交到了我的手中……现在以道德审判我,当年为何没有用道德审判他们?”

    裴天的气势太吓人。于日怂得一逼,声附和:“劝人大度,天雷劈。天天得有道理,我挺你。”

    又是死一般的沉寂。于日等了好久,眼看要十二点了。裴天始终看书,没有要睡的算。

    于日的好奇心作祟,问道:“你怎么又不睡啊?失眠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大概吧。”裴天合上书,随手从口袋里掏出安眠药,数了四粒,“我很难入眠。如果实在睡不着,会借助药物入眠。”

    “大哥——大哥您冷静,冷静。四粒安眠药会吃死人的。”于日吓得脸都白了。

    “无碍,我有抗药性,吃少了睡不着。”裴天。

    “别啊,您有,我没有啊。我们现在同身魂牵,万一你一口下去,自己没事,我永久地睡了,我找谁理去?尸检都查不出死因,我再成一灵异未解之谜。”于日害怕得很,“我可是要成为影帝的男人,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

    “灵魂伴侣的状态确实有些麻烦,得想办法尽快解决。”裴天无奈地把药粒装了回去:“我不吃药,你去睡吧。”

    于日叹了口气,拿出舍命陪君子的架势:“你正空虚寂寞冷,我哪好意思睡呢?昨晚上,我没陪你玩。今晚,我陪你玩去。”

    于日脱下睡衣,换上圆衫大裤衩,拿了一副墨镜出门,车到了一家酒吧门前。

    酒吧内人山人海,烟雾缭绕。

    裴天略有不悦:“太吵太乱,我不喜欢。”

    “别着急,等着。”

    于日找到酒吧老板,一位膀大腰圆梳着辫子的中年大叔。于日上去一个结实的大拥抱:“刘叔。”

    “Peter,好些日子没见到你了。”刘大叔招来酒保,“给孩开瓶汽水。”

    裴天疑问:“peter?”

    于日:“Peter,就是彼得潘的彼得啊,我行走江湖的名号。”

    于日嘬着汽水吸管,对刘叔道:“我许久没鼓,手痒。来您这嗨一下。”

    刘叔:“那可太好啦,你不来的两个月,成日里有姑娘问我,鼓的帅哥什么时候来?把我都问烦了。马上给你安排。”

    于日:“妥!”

    裴天:“你还会鼓?”

    于日:“没办法,演戏养不活自己,鼓混口饭吃。别看咱年纪不大,鼓从来都是个人solo舞台,拽得很。”

    舞台上已经摆好架子鼓,灯光对准鼓手位置。

    于日墨镜一带,谁都不爱,坐到架子鼓前。全场观众的目光对准了他。

    “裴大总裁,你一天天的,情绪老窝在心里,不生病才怪。有压力就要释放,来——带你感受什么是畅快飞扬。”

    音乐前奏响起,细长的鼓捶在修长白皙的手指间自由翻飞,随之被用力地敲在鼓面上。

    咚——咚咚——音乐激昂开始!

    于日闭上眼,动作随着鼓点肆意摇摆,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尽情释放狂热。

    裴天在黑暗之中。耳边燥热的音乐冲破内心的桎梏,热血燃烧掉沉痼的窒息,每一次扭动皆自在。源自于日的潇洒情绪如一只的精灵,牵引着裴天,不断诱惑他的心生出雀跃的跳动。

    “开不开心?”某人独有的清脆声音穿过劲爆的音乐在他耳边轻语。

    等不到回答,声音的主人也不恼怒,反而继续温柔低语:“音乐还剩最后的三次镲加一次军鼓,你要不要亲自试试?”

    裴天:“怎么试?”

    “用我的身体,随我数的数字狠狠敲。来了哦——”

    裴天微微闭眼,夺得于日的身体,鼓槌的触感更加真实,他紧张地握紧了鼓槌。

    “一”、“二”、“三”、“四——”

    叮、叮、叮、咚——

    人群爆发震耳欲聋的尖叫和欢呼。

    裴天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放纵。他睁眼,仍是一片黑:“……大晚上带什么墨镜?”

    于日哈哈大笑声传来:“这叫范儿。”

    于日夺回身体,右手高举鼓槌,随意晃动,音乐随之响起,全场再次陷入狂欢。

    三个时后。

    刘叔拍拍于日的肩膀:“缺钱啊?今天这么拼命。”

    于日活动酸疼的手腕,声音透出一丝委屈:“心情不好。”

    三千元到账,于日笑没了眼,还不忘对裴天言语:“我不在乎钱,主要是因为……”

    因为我?裴天抿了抿唇。

    “因为我啊上午在酒店睡多了,一直不困,就出来耍咯。”于日的回答照例欠。

    于日回家蒙头就睡,一直睡到下午三点半。再看裴天,正在会议中。为裴天掬一把同情泪,这个总裁当的,每天开不完的会,比工人还惨。

    刘甜姐来了一条长长的微信消息。大意是他和时元任的矛盾,她都清楚了,都是时元任的任性造成的,还要怪她的偏颇……巴拉巴拉……了一堆有的没的讨好的话。网剧签约合同,已经替他搞定。最后拐弯抹角问了一嘴,他和裴天到底什么关系?会不会给投资源之类的。

    好嘛,有钱就是娘。于日懒得回应,能拍张导的网剧就好。

    时间在于日每天陪裴总唠嗑、时不时鼓中慢悠悠溜走,终于到了网剧开拍的日子。

    于日整个人精神百倍,还特意找发型师做了顺毛的乖乖崽发型,喜气洋洋到了集合地——临渊县城酒店。

    县城地处深山,建筑和魔幻重庆似的,前门是一楼,后门变成了三楼所在。整个县城上上下下,弯弯绕绕,道路又窄又抖,只有单行线。

    酒店的住宿设施可想而知,只有快捷酒店水平。于日一个人扛着行李箱,走过二十多层台阶,气喘吁吁终于挨到酒店门口。

    前台有一个人的背影极其眼熟。于日不可置信地大喊道:“大橙子!”

    封橙听到声音回头,亦是一脸喜悦:“鱼鱼!”

    于日一个百米冲刺,上去给封橙大大的熊抱,双腿叉在对方的腰间:“儿砸,爹好想你。”

    封橙接住于日:“儿砸,爹也想你。”

    于日的大动作,让远在裴氏大厦会议室的裴天震了一下。由于能同步于日身体五识,裴天感受得到封橙拥抱的温度。这让不喜与旁人有身体接触的裴天颇为恼怒。

    “鱼鱼,你注意下分寸。我不喜欢与人接触过密。”裴天与于日经过近一个月的相处,已然十分熟稔,甚至在于日话唠熏陶下,话不再是几个字几个字的蹦,时常出些长句。

    于日无赖得很:“那我不管。我喜欢与人接触,我的身体我做主。你忍着点。”

    于日从封橙身上跳下来,搭着他的肩:“儿砸,你身为传中档期排到五年后的国内知名男演员,怎么会来这?”

    “我是《致命师生》的男一号。”封橙挑眉。

    于日惊讶地瞪大了双眸,搭着封橙的肩膀晃个不停:“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我记得网剧的男一定的不是你啊。”

    “那家伙临时撂挑子不干了。正好我和他同公司,被我知晓了。我一看你演男二,我赶紧找我经纪人了下来。”封橙道。

    “不是我瞧我们的网剧哈。梦姐身为圈内知名大经纪人,能看上只有10集的网播剧?要知道你的剧,没有一个不上星的。”于日还是有些不相信。

    “我可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好不容易求来的。哥们为了见你,容易吗?”封橙道。

    “恩,儿子就是孝顺。”于日颇为欣慰地点点头。

    “去去去,少来这一套。”

    封橙摸摸于日的顺毛脑袋,笑容满面:“我和张导聊的时候,知晓剧组缺少经费。哥们片酬直接不要,带!资!进!组!我都想好了,难得你能演到男二的角色,我绝对让编剧给你加戏,使劲加!少于我这个男一的场次,我当场不愿意。”

    “好兄弟,讲义气。”于日与封橙双手击掌。

    裴天听得直皱眉:“这是谁?和你关系很好吗?”

    于日回道:“这是我大学睡上铺的兄弟、死党,关系贼拉铁。这子毕业后太忙,平常就有一搭没一搭的微信联系,偶尔聚聚餐,难得一个剧组里碰见。”

    “儿子的好意,爹心领了。咱演员有演员的素质,加戏不加戏的还得看导演和编剧。”于日有原则地道。

    “客人,您办理入住吗?”前台出声询问。俩大男人叙旧半天了,腻腻歪歪个没完。

    “和我住一间得了。”封橙拍拍于日肩膀,“我房间,酒店最大,五六十平,两人住一间就行。”

    “行。”于日点头应下。

    “不行。”裴天立刻紧急出声,“我坚决不同意。”

    于日听此,叹了口气,对封橙道:“算了,还是两间吧,万一到时候咱俩一个早戏,一个晚戏,扰休息。”

    “行吧。”

    封橙拿出手机,给张导电话:“张导,对,我到酒店了。于日也到了。麻烦您把于日的待遇往上提一提,和我一样。房车、特餐、住宿、妝发老师等等,够得上条件的,都和我一个标准。好嘞,谢谢张导。”

    封橙冲于日眨眨眼:“搞定。”

    于日摸摸下巴,嘴一瘪,傲娇劲上来:“太高调了,我会招人厌烦的。”

    “没事,有爹罩着呢。”封橙拍拍胸脯。

    招人厌烦?裴天眉头一皱,这词听得有点耳熟。

    于日和封橙还在前台腻乎着,突然插入一个声音:“鱼鱼,是你吗?”

    于日回头一看:“呀!阿圆,你也在这?”

    裴天通过于日的眼睛看去,来人带着个黑框眼镜,头发遮住了眼,脸上有几颗雀斑,脸色与于日白里透红的健康白皙不同,有一种营养不良的萎靡白感。

    裴天疑惑:“这人又是谁?”

    于日回答:“我三年前出演了一部烂剧,演了其中的男六号吧。这剧播的时候啥水花没有,连豆瓣评分都不显示。豆瓣却有一个长评,写得非常情真意挚,并且对于我的角色分析,比我这个演员想得还要深刻。我就私信了对方,加了对方的好友。聊了之后才知道,这个人就是烂剧编剧找的代笔。那时候,阿圆刚入编剧行,连吃饭都成问题。我借过他一万块钱,还一起吃过好几次饭呢。”

    周新圆腼腆地笑笑:“我是《致命师生》的编剧。”

    “怪不得剧本那么好,原来是阿圆写的。阿圆牛逼!”于日诚挚地赞赏。

    周新圆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当年我都要放弃了,得多亏鱼鱼鼓励我。后来,我入了大编剧工作室,写了两年。这部《致命师生》是我头一次担当首席编剧,没想到能遇到鱼鱼,太幸运了。”

    “我幸运才是。多亏阿圆,我才能遇到这么好的角色。”于日的笑容如同太阳一般温暖。

    封橙双手拍掌,了然大悟:“难得都是熟人,我们能凑一桌麻将啦,这次拍戏太幸福了。”

    于日:“大橙子,你怎么数得数,三缺一呢。”

    封橙神秘兮兮地道:“封絮过来客串,后天就到。他不让我,想给你个惊喜。我偷偷告诉你哈,你别告密。”

    于日整个人高兴得跳了两下:“师哥也来!!”

    不知为何,于日的喜悦情绪丝毫没能带动裴天,反而让裴天异常烦躁不安:“封絮,又是谁?”

    于日:“大我两级的师哥,平常最疼我了。”

    一帧画面在裴天脑海中一闪而过:于日似乎在哭,有个男人温柔地抱着于日轻声安慰。

    这个男人,显然就是封絮。

    裴天略带怒意的声音:“你不是,你特招人烦,没有什么朋友吗?”

    “哦~~~”于日恍然大悟,笑眯眯地道,“我骗你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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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

    PS:

    1.“劝人大度,天雷劈”,出自著名相声大师郭德纲先生之口。

    2.有任何疾病,包含心理疾病,请立刻就医。里写的硬抗啊,自己吃药啊,都属于错误行为,角色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