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他甚至怀疑自己生出了心……
恍惚间, 桑愿嗅到来自高山冷松的气息,被盯住的侵略感让他有点不适应。他双手撑在地上,不知所措地看着戚宁安。
“你...我...”明明他现在并未做什么, 但桑愿却心弦紧绷,话都结巴起来。
脸上的热意从指腹移动之处开始蔓延,宛如盛开的蔷薇花瓣在风中摇摇欲坠,十分惹眼。
那双清透的眸子全是自己的倒影,戚宁安觉得喉咙有点痒, 心底陌生的情愫在掩盖的昏暗下疯狂生长。
理智告诉他应该起身结束这个奇怪的氛围,可他的指腹却停留在瓷白的软肉上不肯走。
因为俯身的原因,戚宁安的衣摆刚好垂落在桑愿两侧, 从侧面看过来时,两人靠得很近,似乎下一息就要气息交融。
这个姿势太暧昧了。
两人侧后方的不远处大石头旁边,躲在那里的于非臣把这一幕尽收眼底。
先前堪吾神剑在空中乱窜的时候他就赶来了, 只不过当时剑气太甚,他在追日的建议下决定等等。等他找到时机准备出来帮忙时,戚宁安却从永梦山而出。
于非臣以为他是去找天外石, 前面还在鄙夷他也在偷偷修复神剑之际, 后面就看到他抛出雪白长剑, 几息之间就把堪吾神剑制住。
他救下了桑愿。
现在,从于非臣的角度来看, 戚宁安像是捧着桑愿的脸,甚至能猜到此时微微冰冷的气息正落在他脸颊上。而桑愿仰着脖子,犹如默认着接下来一切的发生。
眼底的风暴在疯狂聚集,他狠狠地盯着这边看了几眼,然后咬咬牙转过身来, 闭上眼睛不再看。
只是,他真实的情绪并未如脸上强忍的波澜不惊,手边被他抓秃的草地明了一切。
但他不能出去,不清是什么感觉,嫉恨有之、渴望有之,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屈辱感。
就好像,本该是他的一切被人抢去,偏偏他还不能抢回去。
很憋屈。
识海里的追日安静地呆着,知道这不是出声的好时机。
即使,堪吾剑的气息离他们如此之近。
而这边,桑愿只觉得手臂撑得很累,体内空间因为堪吾剑的冲击伤痕遍布,他浑身都疼,又被戚宁安突然这样接近,脑海里一时迷糊一时清醒,最后终于承受不住,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衣襟,然后昏迷过去。
月白广袖的红梅已经干涸,像一朵朵枯萎的玫瑰花,有一种凋零的美感。素白的手指还紧紧地抓着,指尖因为用力泛起微微的白。
戚宁安没有把他的手放下,他沉默了一会,又给他喂了颗丹药。
微凉的指腹碰上温热的唇,像是冰雪落在红梅上,忍不住往下按了一下。
等助他化开丹药后,戚宁安绷得很紧的脊背才微微松懈一点。
桑愿昏迷得无知无觉,自然也看不到戚宁安越发深邃的双眸。他的身体腾空而起,赫然是被其抱在怀里。
白云在身畔飘得很快,戚宁安踩着仙剑御剑而行,目标正是永梦山。
两人走后,于非臣才阴沉着脸从大石头后面走出。
戚宁安真的还有一把仙剑!
刚才他听着追日的判断时,不知是该震惊他神剑断后仍然找来仙剑,还是震惊他一招就把堪吾剑了下来。
直到最后,他看到戚宁安剑气震动之下直接把原本断掉的神剑一分为四,脑中已经无处做出思考。
这真是堪吾神剑吗?他低头看着地上的四截断剑。它们早已失去了先前的威风,此时躺在地上就跟凡俗间的几块铁片差不多。
“是堪吾剑的气息。”追日沉声道,“追日盘能感受得到。”
其实他想自己能感受到的,毕竟他是追日盘的器灵。但于非臣生性多疑,为人又时常自大,很多时候更相信追日盘而不是他。
一人一器灵盯着地上的断剑发呆。
许久,于非臣才缓缓开口:“堪吾神剑,还能有救吗?”
追日斟酌着回答:“可以用天外石进行重塑,只是这里面的剑灵已亡,重塑后就不是堪吾了,因为苍蓝界没有造神剑的大师,到时候顶多是一把上品灵剑。”
神剑有灵,不是所有的剑都能成为神剑的,它必要要承受雷劫,灌入神力,才有机会成为神剑。苍蓝界连仙人都没有,又谈何锻造神剑。堪吾本身就是跟追日盘一样流落在下界,若不是天道为其掩盖气息,也不能藏于天道法则之下。
这本该是天道送给气运之子的礼物。
于非臣沉默地把四块断剑捡起收好,他眼中眸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危险,问:“你,是不是戚宁安的本命剑本来就不是堪吾?”
追日如实回答:“如今看来,确实这样。”
“若是如此,那之前堪吾剑是不是他亲手折断的?”即使不愿意承认,但于非臣仍是问。
追日沉思两息,:“应是如此,但他为何这样做?难道是因为那把仙剑?”
他的语气中满是错愕,显然不能理解为何有人放着神剑不要,反而要一把仙剑。当然,一般也没人有机会能在神剑和仙剑之间做抉择。
但于非臣已经认定了这一点,这个感觉很奇怪,虽然明明是推测,但他却觉得这是真的。
“追日。”他勉强地扯出一抹笑容,“即使我们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就在眼前。”
戚宁安不仅有仙剑,还亲手折断神剑,即使他们没有找到原因,但事实胜于雄辩。
追日沉默了,好久后才心翼翼地开口:“主人,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找到天外石。”他语气很坚定,“我身有大气运,不定将来能让堪吾神剑重现。”
在他窥探到的未来里,堪吾剑本来就是他手中的神兵利器。即使现在有了点波折,但他相信属于他的未来迟早有一天会实现。
所以,只要结果是对的,中间区区的变故算不得什么。即使他不知道这一切从哪里出现了变化,但在他看到的未来里,最后站在万人之巅,携带神器飞升的只有他。
这就足够了。
“好。”见他脸上桀骜重现,追日松了口气,“主人你肯定可以的。”
两人默契地没有刚才桑愿跟戚宁安的事情,追日总觉得以戚宁安的修为刚才定是发现了于非臣在偷看,只不过不知道为何没有点破。
不知怎么的,每次碰到戚宁安,追日总有一种摸不透他实力的感觉。例如这次,他很想知道为何一个大乘期能折断神剑堪吾。
难道他隐藏了自己的实力?
不对啊,如果他不止大乘期的话,早该飞升了的。
追日能看到于非臣的脸色,想了想还是不把这个问题出来,免得刺激到他。
总归于非臣才是气运之子,也唯有他能带领苍蓝界走到最后。
“走吧。”于非臣像是在对自己,“我们也去永梦山。”
......
永梦山内没有黑夜,赤红却冰冷的山体仿佛永远燃烧的火焰在某一刻凝固。
桑愿是在一个昏暗的山洞里醒来的,昏迷期间身体自动修复,醒来时体内空间的伤口少了很多,只不过还是很疼。
他发誓,以后再也不把利器置于体内空间,即使它是断的。
内视一周发现自己并无大碍后,他站起身来。这个山洞很大,他站起来时也不需要弯腰。山洞里面干燥温暖,难怪他身上没有被子也没觉得冷。
他身上还穿着先前的月白广袖,上面干涸后隐约的血腥味让他忍不住皱眉。
之前昏迷时就算了,现在他是一刻都忍受不了。
本体空间内,还存着一件他曾经用本体树上的叶片让神鲛织好的翠绿广袖。跟赵掌门给他的广袖不同,神鲛更爱梦幻深邃感,这件广袖穿在他身上变成层层叠叠的绿纱,减少了翠绿的厚重感,多了一些飘逸。
尤其是微低一点的衣襟,更显得他脖颈修长纤细。
桑愿迅速地换好衣物,以本体叶片做成的衣衫比任何珍贵的灵器更得他的喜爱。
他看着偏赤红的洞穴内壁,猜测这里应该是在永梦山内。
朝洞外看去,果然就看见一道熟悉的背影坐在洞口。
是戚宁安。
他的脊背永远宛如一把绷紧的弓弦,挺拔笔直。天衍剑立在他身侧,仿佛他只要执着剑就会永不倒下。
不,或许他不需要执剑也是如此。桑愿看着那道背影想。
只是他突然想起先前戚宁安奇怪的动作,觉得脸上有点发烫。
“别胡思乱想了。”他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等心绪平静后才走过去。
在桑愿醒来时,戚宁安就察觉了。但他没有回头,因为他发现自从来得永梦山后,他对桑愿的感觉就有点奇怪。
像是有一种被刻意深埋的东西悄悄钻出,带着名为渴望的情绪蜿蜒而上,最后变成藤蔓扎根纠缠。
特别是,他在某个瞬间竟然生出尝一下润泽的滋味。
这是戚宁安从未有过的体验,他甚至怀疑自己生出了心魔。
不然,为何在幻境里他看到的不是自己被当成踏脚石,堪吾神剑宁愿自断毁他道途,也要助于非臣飞升的上辈子。
自重生之后,他如上辈子一般拿到堪吾神剑,只不过没有用它作为本命剑,也没有带龙渊剑出来。
不,现在是叫天衍剑了。是一个从未出现的名字,正如上辈子从未出现的桑愿一般。
他不知道这是因为他提前折断堪吾剑,促使掌门师兄去天机门卜算而产生的改变,还是因为其实上辈子不过是他的南柯一梦。
可脑海中《一法遮天》中关于于非臣的人生轨迹确实如他调查到的那般存在。
他没有刻意针对于非臣,可这人却对他心存嫉恨。
难道这就是他们两人注定的不合吗?只是上辈子他一开始站得太高从未发现,等发现了已是难以挽回的局面。
戚宁安其实并不在意谁是气运之子,所以他不屑在初始对于非臣痛下杀手。对于背叛他的本命剑他已经亲手折断,他之前要做本就是护好掌门师兄和玄天门,不让这两种同样成为于非臣的踏脚石。
“剑君。”桑愿在身后轻轻唤了他一声。
戚宁安转过身,似乎想要看清自己“心魔”的模样。
一道飘逸的身影朝他走来,走进时,他能看到袖摆下露出的一截玉白手腕。
桑愿扬起一抹笑容,眉目间自带的清冷消失得干干净净,他的眼睛亮晶晶的,问:“剑君怎么这样看我?”
其实他想问为何之前对他如此奇怪,可他总觉得问出来会更奇怪。
权当自己昏迷前的幻觉吧,他想。
山洞昏暗,可他瓷白的脸似乎在发光,戚宁安看愣了一瞬,突然剑眉微皱,语气冰冷:“无事。”
定是这永梦山有东西作祟,让他的目光总是停在那片莹润上。
桑愿冷不丁贴了个冷脸,盛满笑意嘴角微微下拉,看起来有点不高兴,声音闷闷的:“我知道了。不过还是多谢先前剑君的出手相助。”
其实他什么都不知道,但莫名地碰到他眼底的冰雪就什么都不想。
戚宁安看了他一眼,像是在解释:“堪吾癫狂是我的责任。”
意思是救他是因为堪吾神剑本就是他的剑,换个人估计也是这样。桑愿自动往这上面想,嘴角挂起冷霜:“总归是救了我的命,多谢了。”
语气格外疏离,精致微微上翘的桃花眼里的清冷藏都藏不住。
戚宁安觉得他好像误解了什么,但他本就寡言,在看到桑愿收回笑容,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言语切入点。
山洞内的空气都凝固起来,好在桑愿的身份铭牌亮了一瞬,把他从两人奇怪的气氛中拉出。
他当着戚宁安的面一开,于非臣的声音传来:“桑愿,你在哪里?我找到天外石了。”
桑愿精神一震,扯了下衣袖上的清凉丝滑,回答:“我去找你。”
总不能让他碰见戚宁安。
那边的于非臣听到他的回复像是松了口气:“好,我等你。”
两人声音一来一回,桑愿回复得很快很及时,仿佛身边没有戚宁安这个人。
戚宁安眉心微蹙,问:“你要跟于非臣去找天外石?”
“是的。”他回答得很平淡,“剑君你放心,我知道堪吾神剑已没了用处,肯定也被你扔了,但于非臣是为了我发布的任务而来,既然我先前答应了就得做到。总之,不定以后还有别的用处。”
大不了,卖了换成灵石也行,到时候留在摇光峰,也不枉花了戚宁安这么多积分。
而且,他也想看看传闻中能修复神剑的天外石是什么样子。
他了这么一大串话,直接把戚宁安想的话噎住。
“好。”戚宁安眉眼含冰,眼睛不再看桑愿,只是垂在广袖中的手指却微微发紧。
桑愿讨厌他的冰冷,总觉得多呆一息自己的叶片都要被冻恹。
走之前,他还例行公事般地了一句:“那便祝剑君此行顺利。”
愿力运转,许愿树的祝愿之力在无形中融入天道法则中。
哎,就是烦,明明想他一顿,却又因为怕他遇到什么产生黑化,不得不进行祝愿。
戚宁安竟然奇异地回了一句:“你也是。”
可惜桑愿没有心情再去探寻他的意思,循着于非臣留下的气息走了。
山洞里空荡荡的,戚宁安安静地朝洞顶收回一道剑气,一颗红色的珠子落入手中。
温火珠触之炙热,这颗被丹师用来温养炼丹炉灵火的温火珠,第一次在山洞内成为取暖的工作。
衣袍随风飘荡,银发宛如染上霜雪,昏暗的山洞里再次成了来前的阴冷潮湿。
天衍剑自动回到他手中,他朝着山顶而去。
离开山洞的桑愿忍不住踢了脚边的石子,泄愤般地低声道:“滚吧,滚吧。”
明明两人之前的气氛虽然有点奇怪,但他是真心感谢戚宁安的。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这剑君着实不对劲。
“呵,以为我想理你?”他眉毛微挑,手心浮现一团极为精粹的绿光。
这便是戚宁安的愿力球了,只要向他许愿的人所产生的愿力都会产生一颗愿力球,这也是他跟那些生灵相隔千里也能知晓他们愿望的法门。
可惜,现在代表着戚宁安的愿力球上干干净净的,代表着他暂时没有遵循内心渴望得到的东西。
他又把一颗石子踢得咕噜噜地转,把愿力球当做戚宁安狠狠拍了几下才消气一些。
“哼,我就不信你以后没有特别想要的。”他清透的双眸中透出几分狡黠,咬了咬后槽牙,暗暗道,“等我发现了,就不是问你元阳还在不在那么简单了。”
畅想着戚宁安绷着脸一本正经许愿的样子,桑愿差点乐开了花,连带着无法找到花草树木的心情都好受很多。
桑愿一边感叹永梦山的寸草不生,一边慢悠悠地朝于非臣的方向走去。
当他走到一处地面格外赤红的地方时,突然停住脚步,扭头朝侧面看去,开口:“谁在哪里?”
“你倒是敏锐。”来人正是凤候他们所跪拜的凤君,他的容貌极其艳丽,可这份艳丽却因为他神情中的阴鸷损去了大半美丽。
桑愿没有话,清凌凌地看着他。
凤君伸手,手心上放在一根破损的凤凰尾羽,他捏着那根尾羽,:“这是你掉的吗?”
桑愿的目光迅速扫过他眼尾山茶红的符文,镇定地摇摇头:“不是。”
他想,他知道这是谁了。
只是有点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