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宫宴 不知这次又是谁被这风流公子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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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不远不近地走在姜玖琢后面,前面都是闷声话,唯独最后那句话清晰地传进了姜玖琢耳朵里。

    方才觉得走在世子边上那个有点眼熟,她才回头多看了一眼。

    没想着这两人是在这种事情。

    什么“看上了人家好看活泼又温柔”,果然他那些好听话来就来,不知道在多少姑娘身上用过了。

    也不知这次又是谁被这风流公子缠上,真是遭殃。

    ***

    姜玖琢还是第一次入宫。

    穿过几道宫门,走过百级阶梯,一座座朱墙碧瓦的宫殿让人眼花缭乱。还有那高大如鹏鸟展翅的阙楼,繁华得无以复加。

    走到福明宫前时,她大大地喘了口气,心里莫名不是滋味起来。

    姜闻远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沉声问道:“可是想起了回城时遇到的那个孩子?”

    姜玖琢仰望高台之上的那座辉煌巍峨的宫殿,怔怔地点头。

    回城路上的景象历历在目,皮包骨头的孩吃完半个手掌大的饼,摇着自己的爹娘还在喊饿。

    那天她看不下去,把自己的干粮都给了孩,孩狼吞虎咽后一番,天真地问她——皇宫是什么样的,里面的人是不是都能吃饱。

    姜闻远安慰道:“先皇在位时多战事,便是修生养息了这么些年,流民的问题也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

    姜玖琢还未来得及有何回应,就又有人上前找姜闻远搭话,姜闻远用那双满是伤茧的手拍了拍她的头,没再多。

    她依旧仰着头,眼睛竟发酸了。

    到最后孩都没摇醒他那对倒在地上的父母,他甚至不知道,他们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姜玖琢眼睫垂下,用力挤挤眼睛憋回那点难忍的酸楚,只是那情绪一时无法散去,不自觉叹息一声。

    微弱的气息中,竟是大意地夹杂了虚虚的声音。

    姜玖琢猛地滞住,抿起嘴下意识往身边看。

    大家都将心思放在祖父身上,没人注意到她。

    姜玖琢心虚地摸了摸下唇,想着应该没人听见,却在侧头时,对上了陆析钰似笑非笑的眼。

    她飞快转回头,心里一阵猛跳。

    那眼神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听到了?不可能吧,他离得这么远,她还叹得这么轻。

    她再次看向陆析钰,这次他没再站定不动,而是抬了抬下巴——往她身后。

    姜玖琢迟疑了一下,回身。

    等看到曹裕盛正朝祖父和她走来时,她才明白过来陆世子那表情的意思。

    姜闻远也看到了来人,铁青着脸:“这不是尚书令吗?”

    曹裕盛面善地回应,像是两家人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不过他可没从姜渊那里得来什么好脸。

    完招呼后曹裕盛又笑着客气了两句,结果只换来姜闻远吝啬的一声“嗯”。

    态度很明显:招呼与你,但是多的寒暄的话是一句都别想。

    姜玖琢悄悄勾起嘴角,又怕被发现似的,很快抿直。

    曹裕盛也是个老狐狸,掩去那点尴尬之色,笑里带着点歉意:“昨日那事都是一场误会,我已经骂过犬子了,他是喝糊涂走错了地方,没想到被姜二姐看到,以为被误会了,羞愤之下才出那种话,他回去酒一醒就后悔了,还要上门赔礼。”

    姜闻远冷哼一声:“那人呢?太晚了所以被你拦下了?”

    曹裕盛干笑两声,话被了,便又转而笑看姜玖琢:“姜大人,他们辈的事情,由他们自己去解决就是了。”

    姜玖琢面无表情,也不手语,也没其他反应,装聋作哑到极致。

    曹裕盛让那圆圆的眸子直愣愣地盯着,全身直发毛。

    “行了,尚书令也不必和我在这儿赔笑脸,”姜闻远没好气地往前一步,挡住自己孙女,“你们曹家看不上我孙女,这不是正好吗,我孙女也看不上你们,一会儿进去两家配合配合把婚退了,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曹裕盛官高姜渊一品,倒没想到这老武夫话已经冲到这个地步了,脸上还算平和,心里却在冷笑。

    与这老武夫和哑巴有什么头,圣上肯定不愿亲赐的婚事黄了,就算姜闻远再横,一会儿总也不能不给圣上面子。

    一行人各怀心事地走进福明宫,在各自的位子上落了座。

    座位按职级来排,姜玖琢是特例,坐在姜闻远身旁的席位上。

    这个距离一抬头,还能看清世隆皇帝黄袍上的龙爪子。

    李宣二十二岁登基,至今已经八年过去了,如今正值盛年,丰神飘洒,威严自现,对着底下那么多老臣,却并未有丝毫被压迫的感觉。

    南边□□初期时,有朝臣将此当成盗匪的闹,是他当机立断派姜闻远前去镇压。去了之后才发现,发起□□的竟是前朝旧兵,索性姜闻远到的及时,最后那些人什么风浪都没翻起来。

    李宣心情不错,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姜闻远身边的人,偏头道:“这就是姜家二姐吧?”

    姜玖琢站了起来,要行跪礼。

    李宣拦住:“免了,今日不必多礼。对了,朕听……”

    姜玖琢心里一紧,要来了吗?

    没想到李宣话锋一转:“你练了许多年剑?”

    姜玖琢没反应过来,稍顿,点点头。

    李宣饶有兴致地道:“将军府果真是养人,姜二姐看着如此娇,却挥得了剑、上得了战场。”

    姜玖琢心里犯嘀咕,她不就是矮了点,怎么从到大谁见了她都要称一句娇,连皇帝都不能幸免。

    隔了她几个位子的陆析钰此刻正支着头,欣赏着她那点不情愿的表情。

    再联想到方才她在福明宫外红了眼眶的样子,眼里多了点探究。

    也不怪他这位皇叔圣上这么,长得玲珑,不言不语,今日这世家姐的衣裳穿上身,若不是昨日见她握着剑拽走曹崔的样子,哪里想得到她还上了趟战场。

    但昨日保护别家姑娘毫不手软的人,今日是在哭什么?

    他颇有兴致地品了口茶,思考起来。

    李宣与姜玖琢随口闲聊了两句后,也没提昨日的事。

    皇帝不提,别的人也都不好开口。

    直至酒过三巡,李宣酌了一口酒,目光状似无意地在底下的臣子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曹裕盛的身上。

    “尚书令,昨日关于曹家公子的事可传得沸沸扬扬的,朕都不知道其中有几分真几分假了。”

    众臣的视线都聚集过来。

    曹裕盛本人却是暗暗放下心来,皇帝的话得不轻不重,是给他留了余地。

    但曹裕盛还没答,姜闻远先站起了身,毫不留情面:“启禀陛下,昨日曹公子想要退婚之事已人尽皆知,臣恳请陛下恩准姜家和曹家的婚约作废。”

    李宣早习惯了姜闻远的有话直,也知道老将军这回是受了气,宽慰道:“姜爱卿,曹崔此次确实是混账了,朕自会替姜二姐做主的。”

    底下的人都听明白了,要做主,却不接退婚的话头,这意思便是除了退婚怎么都行了。

    可姜闻远带兵仗那么多年,从来都不是个知难而退的:“圣上赐婚那日,老臣不在城中,是犬子应下的这门婚事,可臣如今既知曹家不愿,又怎么舍得让玖琢嫁过去受委屈。”

    饶是李宣心胸宽广,这下面色也不太好看,他压了脾气转向另一边:“尚书令,你怎么想的?”

    曹裕盛八面玲珑了一辈子,到手的机会自不会放跑,立马顺着李宣的心意了一番,从头至尾都围绕着这桩婚约的妥帖和那知错就改的儿子。

    末了再加上一句“但到底如何,臣自然全凭圣上定夺”,可谓是把话得天衣无缝。

    陆析钰晃了晃手中的杯子,淡淡看了一眼李宣眼角扬起的样子,便知他心情又被哄好了起来。

    晶莹的液体在杯子中出漩,陆析钰轻抿了一口放下,微微侧目。

    彼时姜玖琢全然无暇顾及别人的视线,着急地对姜闻远投去目光。

    明眼人都看得出圣上已经对姜闻远有所不满,姜玖琢也知自己的祖父向来比不上尚书令来得能惯道,这个时候再下去的话圣上难免会有祖父在逼迫他的感觉——古来帝王,最讨厌的不就是这种事。

    可一个太监恰好上前斟酒,不偏不倚挡掉在了她和姜闻远之间,再到太监端着酒壶离开时,姜闻远已然迈出一大步。

    老将军纵横沙场养出来的脾气,谁能拦得住。

    乐人挑动的手指狠狠拨断了姜玖琢脑子里的一根弦——

    眨眼间,一颗褪了壳的杏仁被人暗中捏起,手指轻轻一弹,杏仁势如破竹般划破空气,裹着力气撞在了那太监的膝窝处。

    紧接着,所有将注意力都放在姜闻远身上的人都看见太监脚下一滑,木盘和酒壶应声而落,摔了个一片狼藉。

    姜玖琢半站起的动作忽地停住,姜闻远也蹙眉停下步子,回头看去。

    大总管高全最先出声:“大胆奴才!”

    这会儿边上站着的内侍才都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扶起地上的人,跪下来埋头收拾。

    姜玖琢怔怔地坐了回去,盯着空空如也的地上,看了半天。

    是她太过敏感了吗?那太监摔跤前先弯了膝盖,明明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膝盖,那个位置像是……

    她转头看向陆析钰那边,对上了他的视线。

    短暂的对视后,只见他对她耐人寻味地一笑:“看来二姐美色,奴才看着心乱了。”

    “……”姜玖琢一阵不适,很快扭过了头。

    果然是她想太多了。

    陆析钰耸了耸肩,看着姜闻远仍站在殿中,他忽然闲闲地对高全招了招手。

    所有人的目光又聚集到陆析钰的身上。

    高全走到陆析钰那儿弓腰去听,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两下,拂尘一甩走了回去,而后把手挡在嘴前凑到李宣耳边声耳语了几句。

    过了会儿,先前态度坚决的李宣眯起长眼,不知怎么松了口:“退婚与否容后再议,婚期——便先延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