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陈初
新雁镇前几日里一直在下雪,弯翘的屋檐上都还铺着一层白,青石板路的两旁也是厚厚的雪堆。天气寒冷,此时又临近除夕,街上的人都少了起来。
林舒言拿着一把扫把,将自家铺子前的余雪都清扫干净之后,才进了屋。白日里,她只微微合上铺门,并未锁上。在炭炉边就着食看了一会话本后,她就来到厨房准备晚饭。
陈初是申时左右回到铺子的。他先是进了里间,没瞧见人,倒是看见了洒落在一旁的话本和食,大概是人走的快,东西被掀起来了些。陈初走近,将东西都捡起,规规整整放好。又听到厨房那边传来了动静。
他又走去厨房,果然看见林舒言正在那忙活。他走到她身旁,接过她手中的柴火,轻声:“我来。”
林舒言转头,看到陈初高大的身影站在她旁边,面色一如既往的平静,眉梢眼角却都柔和了几分。她笑笑:“阿初哥哥,你回来啦,东西都送好了?”
陈初一边往灶里填火,一边道:“送好了,今年的事算是都结束了。”
“那就好了,这段时间你也歇歇,我们过个好年!”
陈初转头看她,唇角微勾:“嗯。”
看着火势健旺,林舒言去另边的木台上,拿了些菜要去洗。陈初跟过来,接过菜放入水中,“你去看着火吧。”
林舒言知道天冷,他不愿意让她受凉。陈初总是很细心。林舒言没有拂他的意,去坐在灶火前看火了。
等二人做好饭,吃完过后,天色就渐黑了,冬日总是日光短。林舒言收拾了碗筷,两个人没多少东西,陈初拿去洗了。
又烧了些热水,两个人洗漱过后就上床了。屋里燃着炭火,陈初又浑身暖热,林舒言与他窝在榻上,并不觉得寒冷。
林舒言想起今日陈初走了老远的路,必是有些累的。她叫陈初趴下来,陈初了然,依她的话照做。然后林舒言就坐在陈初的背上,帮他捶肩。
她身量,对陈初构不成负担,反而会舒适。许多时候,林舒言都会为他这样放松。
两个人一个趴着,一个坐着,时不时的些白天里发生的趣事。不过大多时候都是林舒言在,陈初应着。过了一会儿,陈初怕她累了,把她拉下来,和他一块躺着,他翻了个身,把她抱着。
床头的烛火隐隐亮着。林舒言窝在他怀里,微仰着头,和他四目相对。看着看着,她忽然笑了一下,然后:“阿初哥哥,我想起我们在落霞村的时候了,我们第一次回家过年,你还不好意思呢。”
陈初看着她,眼神越发柔软,没有答话。
林舒言又:“不知道爹娘现在在京城过的好不好,诶,一定是好的,我就是有点想他们了。”
陈初和林舒言是在今年年初才搬到新雁镇上来的。年初过完了年,林父林母就跟着林舒玉去了京城。村子里没什么顾念,陈初怕林舒言无聊,想着镇上总是热闹好玩一些的,就用了些积蓄在新雁镇上盘了个铺子。
是和林舒言一起选的,铺子并不坐落在闹市,周围也只有几户商家,但陈初是做木匠手艺的,也并不在意这些。林舒言看中了后方的院子,还有院子后的河,河对面又是一排排人家,对河而望。平日里也可撑船出行。
陈初见林舒言喜欢,当下就把这件屋子盘了下来。总归他这些年,还是有些积蓄的。
陈初的手艺好,很快就在新雁镇上有了些口誉。没过多久,他又收了两个学徒,店里的事便也松了些。
临近除夕,陈初早些天便放了假,让他们回家。又自己做完了最后一个单子,这才闲下来。
现在两人在镇上也差不多待了一年了,林舒言也有一年没有见过父母了。陈初抱紧了她,慢慢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突然溢出的思念。他声音沉稳:“你若是想他们了,等过完了年,我们便寻个日子去看他们。”
“诶!”林舒言抬头看他,见他并不是开玩笑,才笑着摇摇头:“我就是有些想他们了,嗯...就算去看他们,也要再过一段时间。”
陈初一向顺着她:“好。”
两人又虚虚聊了些别的,林舒言便闭着眼睛沉沉睡去了。陈初轻轻将她那边的被子压好,又转头吹灭了烛火,才搂着她睡了。
没过几日,就到了除夕了。这天倒是热闹了许多。陈初和林舒言在家窝了一天,等到傍晚,两个人才准备着弄了一桌好的饭菜,又将各种年货都备好,虽然人少,但总算是有些年味了。
陈初在灶前择菜的时候,林舒言从背后抱住他,头靠在他的背上,柔柔开口:“阿初哥哥,你看,我又陪你过了一年了。”
陈初的动作一顿,又听到她:“我之前过的,以后每一年,我都会陪你过的。”
身后的身躯娇,却十分的柔软温暖。陈初默了良久,才回过身将她抱住,手轻轻的停留在她发间。林舒言这些年有长高了些,他们抱在一起,陈初的下巴抵着她的额头。他眼中氤氲,软的不像话:“嗯,言话从来都算数的。”
林舒言轻轻笑了,环在他腰间的手收的更紧。
厨房内米饭蒸熟的香气四溢,雾气腾腾,灶台上有早就准备好的要下锅的材料,红绿青黄交映,朦朦胧胧间,热气飘散,围绕在二人之间。
门外又飘起了雪,轻轻缓缓,零零洒落。远远近近都点上了各色大大的红灯笼,映的天色一片暖红。
……
正月初一那天大家一般都不会出门,都待在家里,到了初二才会到各亲戚家去拜访。林舒言的父母都去京城了,陈初家这边也没什么人,是以两个人这个年过的十分清闲。
初一林舒言早上醒来的时候,陈初已经不在床上了。她穿好了衣服,下床去找他。在院子里看到陈初已经将早饭热好了,正在摆桌。他抬头看见林舒言,把东西放下,走到她身边,又把她往屋里带,给她多披了一件外衫。他脸色温淡,将她裹得暖暖的:“多穿些,外面冷。”
林舒言无奈笑笑:“太多了,都要胖死了!”
陈初一脸正色:“不会,好看。”
然后带着她去吃饭。
吃完饭,陈初又将饭桌收拾了,林舒言一起帮着忙。平日里她也会做这些,但是一到冬日,陈初总不让她碰水。
等收拾好之后,陈初从袖中拿出一个的红锦袋递到她面前。
林舒言抬头看他,眼神明亮,笑意漾在脸上:“压岁钱吗?”
陈初点头,望着她,目光柔软,又补充一句:“好每年给你的。”
林舒言伸手接过,有些甸。红色锦袋落在她手中,恰到好处的填满她的手窝。
她眉眼弯弯,又撞到他怀里:“阿初哥哥,你果真每年都记着,你真好!”
成婚两年还和孩子一样,高兴就扑到他怀中,不高兴就瘪着嘴瞪他。陈初无奈笑笑,稳住她的身体。
初二的时候,陈初的两个学徒好似约好了来拜年。两个人一个叫阿瑞,一个叫阿辉。阿瑞长得圆头圆脑,十分喜庆,阿辉生的高,瘦瘦的,但也老实。
两人到了门口,看见陈初和林舒言都乖乖巧巧的喊了声:“师父师娘,新年好!”
林舒言笑着把他们迎了进去。两个人大包包带了不少礼品过来。夫妻二人推脱不过,无奈收下。转头给他们包了两个大红封,又留他们下来吃饭。
林舒言让陈初留在堂中与他们话,自己则去厨房忙活。
没过多久,三个男人全都跑到厨房来。林舒言推推陈初,道:“不是让你在堂中待着吗?”
陈初墨黑的眸子扫过两个人,缓道:“是他们要过来的。”
阿瑞和阿辉忙点头,脸上堆着质朴的笑:“是啊是啊,师娘,不能让你一个人辛苦,我们都来帮帮忙!”
林舒言要赶他们去坐:“你们去里边,哪有让客人帮忙的道理,快进去!”
两人不好违抗师娘,只得回了堂中。但陈初已经在一旁默默洗菜了,林舒言将二人赶进去之后,回过头,就看见陈初已经将水池边的东西都洗好了。
林舒言失笑:“行了,阿初哥哥,我自己可以的,你快进去吧,哪有把人干晾着的。”
陈初这才转身擦干了手,笑了一下,进去了。
待吃过午饭过后,四人又聊了一会,阿瑞和阿辉才拜别了他们。
送走了人,林舒言和陈初又闲下来了。林舒言喜欢看些话本,陈初也由着她,家里摆了许多林舒言看完的话本。她看完了之后,就窝在陈初怀里,要和他讲剧情,要他发表看法,她的津津有味,陈初听的笑意渐浓。
林舒言还会叫陈初教她刻些玩意,她现在和以前不同了,手艺好了很多,每次她刻好的木雕,陈初就摆在铺中的架子上,不管好坏。有时候还真一两个顾客看中这些,提出要买,每次陈初都会问问林舒言要不要卖。
林舒言当然要卖。她刻的木雕有人愿意买,是对她手艺的巨大肯定,她高兴极了,还对着陈初:“阿初哥哥,你看,这都是你教的好,当然,我也是很聪明的。”
每次陈初都笑笑,从来不断她。
但是陈初也不许她多做,只许她做几个。他还会给她买护手的膏,因此她的手一直都是嫩嫩的。
有时候他们也会乘着船,带些吃,沿着河,将新雁镇都逛一遍,过年的气氛浓烈,二人坐在船上,也不时的有熟识的人和他们招呼,都一一笑着应了。
但更多时候,他们还是喜欢窝在家中。两个人腻在一起,做什么都不会无聊。
日子晃悠悠的过去,很快就到了元宵。元宵的时候,镇上有元宵灯会,十分的热闹。这样的场合,林舒言自然不能错过。
去年的元宵她还在落霞村,今年她可一定要凑上热闹。
天色渐晚,镇上点起第一盏灯的时候,林舒言就准备好了。她换上了好看的新衣裳,也撺掇着陈初换了。
林舒言穿了一件浅粉红的衣裳,外罩一件正红的大氅,端的是活泼可爱,俏丽无双。他又让陈初换上月白里裳,外罩玄青大氅,如松如竹,登时气质斐然。
林舒言满意笑笑,挽上他的手臂,两人站在一起,瞧着便是男才女貌,般配无比。
元宵灯会上灯饰繁多,敞亮非常。两人走在人群中,缓慢前进,陈初拉紧了她的手,免得她被人群冲散。
灯会上有许多新鲜玩意,也有许多吃。林舒言这些日子食量见长,拉着陈初四处搜罗好吃的。陈初虽然担心她吃多,但是看她高兴,便也随她了。
待林舒言吃饱逛足过后,两人慢慢走离了热闹的街道,来到相对人较少的古树下,古树前边是一条河,上面漂浮着一盏盏的莲花河灯。
放眼看去,和两边都聚集着一些人,有些人已经将河灯放走,有些人还捧着河灯许愿。
林舒言摇摇陈初的手臂,盎然道:“阿初哥哥,我也想放。”
陈初浅笑:“好,你在这里等我,我去买。”
“嗯!阿初哥哥快些啊。”
陈初的脚步快,不一会就拎着两盏莲花河灯出来了,他看见林舒言站在树下笑着望他,脚步更快了些。
林舒言接过灯,捧在手上,闭上眼睛,虔诚的许愿。
在心里念完期许后,林舒言睁眼,发现陈初正望着她。她笑了一下:“阿初哥哥,你许好了吗?”
陈初摇头,眼眸清澈,映着远处的光,又带着眼前的她,“有你在,我没什么愿望。”
“这样啊。”林舒言若有所悟的点点头,随即又苦恼的:“可是,我的愿望里,不只有阿初哥哥诶。”
她笑笑,扬起的弧度甜蜜俏皮:“我好贪心。想着我的父母,想着阿初哥哥,还想着……”
她抓过陈初的手,覆在自己的腹上,轻轻柔柔,温温软软道:“这个未曾谋面的家伙。”
陈初的眼眸陡然睁大,闪过一丝惊异,片刻又漾出全然的喜悦,柔软万分。他语不成调,笨拙的:“言……”
林舒言笑着,脸颊粉嫩,“阿初哥哥,现在有期望了吗?”
有的,却还是关于你。
希望家伙乖乖巧巧,健健康康,不会折腾你。
陈初不话,拥过她,默了一会,和她一起蹲下,将手中的莲花灯放入河中。
水中众多河灯,一片星光连绵,承载着众多美好的祝愿。
陈初看着灯悠悠飘远,转头望向林舒言,她还望着水中的灯,眼中一片星河璀璨。
陈初微微笑,揽着她的肩膀,温声:“言,谢谢你。”
谢谢你,拉住了踽踽独行的我。
又给了我一个圆满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