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 32 章 当年我求言风将你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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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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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朗月不能死。”顾言风走了两步 , 一只扑闪着翅膀的黑鸦落在了他的肩头。

    “他的命应该同阿涂的命息息相关。”

    “和阿涂的命相关是什么意思?”景尧有些不明白地追问。

    只是顾言风似乎并不算解释,同那只黑鸦一同消失在原地,只剩一片鸦羽晃晃悠悠地落在地上。

    永安城里的鬼气少了不少。

    林涂见天际的乌黑消散不少, 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阿黄, 收拾收拾, 我们走吧。”

    “回远春山吗?”黄路跟着她一道瞧了瞧屋外,屋外看守的人俱不在了,端午也尚未回来。

    “我们不回远春山。”林涂拿起被她放在一旁的草蚱蜢, 指尖不自觉发力, 草杆顶被拧得开了花。

    “我们去邺城。”

    邺城,在黄路心里算不上是个好地方,但也算不上不好。

    他是在那儿成了精怪,也是在那儿被林涂救下。同样的,他的父母亲人也是死在了邺城。

    “不等端午了吗?”黄路将东西收进他腰间竹篓,玄猫很自觉地跳上了竹娄盖上, 蜷缩着躺下。

    他朝着院外张望了两眼,没有端午那丫头的影子,回过头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林涂。

    “走吧。”

    林涂没看黄路, 只是将那只草蚱蜢放在了石桌上, 跨出院门时她回头看了眼那棵歪脖子树。

    那歪脖子树本该枯萎了的,是林涂强行让它又绿了一阵。但那粗壮的树干里,依旧了无生机。

    林涂的手在空中轻轻拂过, 那棵歪脖子树上的绿叶缓缓变得焦黄卷曲,而后纷纷落在了地上。她收回视线, 不再看彻底枯死的大树。

    黄路收回了落在院里的视线,转身跟上了林涂的步子。

    二人一前一后,避开了人群, 也避开了游魂,踏上了离开永安的路。

    顾言风回来得晚了那么几刻。

    他出现在院子里时,歪脖子树上只剩下零星的几片枯叶子。

    而那几片枯叶子似是也察觉到有人在树下,颤了两颤,而后落了下来。

    落在了顾言风的肩头。

    他垂眸看向石桌,石桌上,那只先前还翠绿的草蚱蜢已经微微泛黄。瞧着仿若没了生气。

    顾言风拾起草蚱蜢,苦笑一声。本就是草木编织而成的玩物,哪儿又来的半点生气。

    是他被这两日的共处冲昏了头脑,误以为自己同阿涂间的那些隔阂会随着这样平淡的相处渐渐散去。

    殊不知,那不过是自己骗自己罢了。

    “鬼王大人。”端午回来得更晚一些,她有些茫然地环顾着人去楼空的院,“林姐姐和黄路呢?他们出事了吗?”

    “他们走了。”那草蚱蜢在顾言风手中渐渐消失,顾言风回眸看向端午,“你同端一一起……”

    端午缓缓眨了眨眼,她依旧有些恍惚,一时忘了平日里的规矩,开口断了顾言风的话,“那林姐姐呢?不用我保护他们了吗?”

    顾言风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得了声,那句算了吧,像是根鱼刺梗在他心头喉间。

    上不去也下不来,叫他连张嘴发声都成了极困难的事儿。

    “鬼王大人?”端午有些不解,见顾言风迟迟没开口,有些疑问地唤他。

    顾言风展开折扇,一只巴掌大的雀鸟落在上面,鸟尾三根艳丽的羽毛高高耸着。

    “你去找他们吧,远远跟着就行。”顾言风将雀鸟交给了端午。

    端午心翼翼地双手捧着那只雀鸟,而顾言风又从怀里摸出先前属于林涂的那片绸纱,将那绸纱细细系在了雀鸟脖子上。

    雀鸟啾啾叫了两声,展翅飞向半空。

    “去吧。”顾言风冲端午轻轻抬起下巴,端午应是,跟随雀鸟一同消失在永安城中。

    不大的院儿里,只剩下顾言风一人。

    锦衣上有先前沾上的鲜血,现在早已干涸变得暗红,像是艳丽却又即将灭亡的花。

    夕落山岚,顾言风不知枯站了多久,残阳将他的身影勾勒得极长,极长。

    “姑娘,咱们走着去邺城吗?”

    山草青青,月色茫茫。黄路回头看向来路,永安城快要在眼中消失了,只能瞧见大片模糊的光点。

    林涂停了步子,三两下踏着枝干而上,落在了树干上,“先休息一晚吧。”

    黄路应了一声,在林涂休息的大树下升起了篝火。

    火星子接替消散的日光,照亮了他们周围的方寸之地。

    “七百年间,永安城外的山倒是大不相同了。”黄路守在篝火前,是不是用树枝拨动着,那火焰随着他的动作窜得极高。

    “先前我来永安带走姑娘时,这边的山头还要高上不少。”

    林涂斜靠在树干上,额角压在树干上,传来细细密密地痛。

    “这些年,辛苦你了。”林涂向下看去,黄路正仰起头看向她,等两人视线对上时,咧开嘴嘿嘿笑了起来。

    “姑娘这的什么话。”黄路挠了挠头,“我的命本来就是姑娘救的,如今更是我心甘情愿。”

    “只是姑娘,咱们这次去邺城做什么呢?”黄路有些不解,“邺城那儿长年飘雪,住着恐怕不如远春山舒心。”

    “倘若我是沈朗月。”林涂瞧着那轮不知何时挂在天幕上的圆月,缓缓道,“那我会选在邺城扎寨生根。”

    “沈朗月?”黄路更疑惑了,他虽鲜少管人间事儿,却也知道这叫沈朗月的,便是当年害了林涂的人。“姑娘怎么提起他来了?”

    “我惹的祸端,总要自己去收拾了。”林涂阖上眼,无边无尽的黑暗将她包裹。

    无人的林子里,偶有鸟啼虫鸣,和火星的噼啪声一同填满了寂寥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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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的黄泉道,不知为何寒风瑟瑟,吹得人迷了眼。

    端亥跟在梁昭身后,瞧着那人怀抱着那个惹出事端的女人,神色寂寥。

    “端亥大人。”梁昭将梁静知的身体心翼翼地放在了竹床上,凛冽的风吹在竹屋上,仿佛随时会将这屋掀翻。

    端亥年纪,见梁昭姿态恭敬地朝自己行礼,慌忙上前阻拦,“梁昭大人不必如此。”

    梁昭面露哀戚,他看向端亥,“端亥大人,我想同静知再呆上半刻钟,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端亥面露难色,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梁昭似是瞧出了他的为难,掩唇轻咳两声。

    “端亥大人,只隔一扇竹帘子。”梁昭低着头,“静知她千错万错,但终究是我的妹妹。魂魄入了黄泉道后,我与她便真的生生世世,不得相见了,端亥大人,梁昭求您。”

    “梁昭大人严重了。”端亥迟疑的转了转眼珠子,只是面前的男人头几乎要整个埋下去,肩膀也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着。端亥终究是心里不落忍,“那给大人半刻钟,我在帘子后等着您。”

    竹帘被轻轻放下,微微晃动着。

    梁昭看着那竹帘底端,直到竹帘不再晃动才有了动作,拖着双腿走到了床前。

    他跪坐在床边,伸手将梁静知散乱在脸上的头发理好。

    “静知,是哥哥对不住你。”梁昭贴近了梁静知的耳朵,他能感觉到梁静知的魂魄被困在胸膛当中。

    也能察觉到因为自己的那一剑,梁静知的魂魄正在逐渐衰弱。他伸手轻轻拂过梁静知的脸,将渐在上面的血迹轻轻揩去。

    “当年我求言风将你救回来变成鬼身。”梁昭轻声念叨着,端亥站在竹帘外细细关注着四周的一切,耳边断断续续传来梁昭的声音。“许是哥哥做错了。”

    “是我没有教导好你,别怕,哥哥会一直陪着你的。”梁昭右手呈爪状,鬼气在他指尖凝结成尖利的指甲。

    梁昭的视线描绘着梁静知的外貌,似是要将她的面容牢牢记在心底。下一刻,右手微微并拢,尖利的指头割开了梁静知的胸膛。胸膛处,本该有颗心的地方只有一团半透明的魂魄。

    梁昭将梁静知的魂魄生生挖了出来,他凑近了那团魂魄,轻声呢喃,“别怕,哥哥很快接你回来。”

    血腥气骤然弥漫了竹屋,端亥忙掀开帘子。

    梁昭神色已经恢复了,听见响动,撑着手站了起来。手心里,梁静知的魂魄轻轻漂浮着。

    “端亥大人,我已经处理好了。”

    端亥看着那团还在往下淌血的魂魄,咽了咽口水,点了点头。

    梁昭拉开了门,沙土被风卷起落在他身上,他却毫不在意,一步一步走向了黄泉道尽头。

    愈往里走,鬼嚎声愈重。

    跟在他身后的端亥脸色微微苍白,他从未来过黄泉道,更别提见过这万鬼哭嚎的情状,此时能稳住发软的双腿,没有瘫软着跪下去,已经是他格外坚强了。

    只是梁昭显然早就熟悉了这儿的一切,那些鬼嚎落在他的耳朵里,他面色丝毫不改。

    而冲天的鬼气推搡涌来,梁昭也只是将喉间那翻涌上来的腥甜咽了下去。他将手微微送上前,那团浅色的魂魄从他掌中直直坠落。

    梁昭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着,眼底漆黑一片。只是转身看向端亥时,同平日温吞的样子一模一样。

    “劳烦端亥大人了。”梁昭轻声道,而在他们瞧不见的黄泉道下,一抹极快的影子骤然出手,将那团坠落的魂魄接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