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第 35 章 您与那位林姑娘,属实是……
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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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鬼王大人想聊什么。”身上的刑罚虽然俱被撤了, 但鬼濉依旧觉得魂丝被扯得剧痛无比,此时更是半点力气提不上来,就连话都有些气若游丝。
“聊聊你是怎么策反端二的。”顾言风居高临下看着鬼濉, “端二不是傻子, 我也不是。”
“许是那子觉着能取你而代之呢?”上一句话, 鬼濉便要停下来喘上片刻。
顾言风也不急,好整以暇地等着鬼濉缓过气来。
“鬼王大人,我们这些天生做鬼的, 同你做过人的不同。”鬼濉艰难地昂起头, 想要看清顾言风的脸色,“您啊,即便当上了鬼王,还在提那些人着想。而我们这些天生做鬼的,只会替我们的同类想。”
“鬼老三失了大半魂丝后,便神神叨叨的。”顾言风蹲下身子, 折扇抬起了鬼濉的下巴。
“我听,当年三大鬼将中,鬼二擅占卜?”
鬼濉紧紧盯着顾言风的眼睛, 似乎是想从他的眼里看出点什么。
只可惜, 那双幽深的桃花眼里不带任何感情,看自己仿若在看一片枯叶。
“那么这次,鬼二又占卜到什么了呢?”顾言风直起腰, 回身看向监牢外。
锁链碰撞的声响由远及近,鬼濉在看到那个被锁链锁住蝴蝶骨, 双手双脚均被束缚住的男人时,微张的唇颤了两颤。
顾言风侧过身,叫鬼濉能看得更加清楚。
鬼二是被提进监牢的, 穿过他肩头的锁链上还染有新鲜的血迹。
即便鬼濉现在无比虚弱,却也能看出鬼二刚刚受了大刑,他喘了两喘,伸出的手指不住颤抖着,指向顾言风。
“你对阿二做了什么?!”声音不大,却满是愤怒,仔细再听,却又有一丝惶恐。
“做了什么?”顾言风轻笑一声,平日没什么表情的脸一时变得生动,“我先前只将你们关在这儿,你们给我惹了多大的乱子?”
“如今不过是叫你们尝一点点苦头,你到来质问我了。”顾言风轻轻摇了摇头,“哪有这样的法。”
顾言风站在监牢当中,鬼气从他身体里溢出来,而后钻进了鬼二体内。
鬼濉甚至能瞧见那鬼气在鬼二魂魄内翻涌的情形。
顾言风好整以暇地看着鬼濉,放出的鬼气愈发多了起来,鬼濉眼瞧着其中一缕攀上了鬼二的魂丝。
而后缠着那魂丝慢悠悠地向上,直到将鬼二的魂丝完全包裹住了。
鬼濉的瞳孔微微放大,他猜到了顾言风要做什么。下意识地摇头想要制止,可哪有什么制止的机会。
缠住鬼二魂丝的鬼气骤然外扩,硬生生扯下了最外层的魂丝。
被扯下来的魂丝如同一根残枝,被随意抛弃在了地上。
鬼二经受不住生剥魂丝的痛,早已疼晕了过去。
鬼濉手脚并用着爬向前,想要接住自己的弟弟,却被脚踝上的镣铐牵绊住了。
“你要杀便杀!何必这般折磨他?”鬼濉猛扯几下,失了力,歪倒在地上。“顾言风,我只道你是纸捏的性子,今日才发觉看走了眼,你那哪是白纸性子,分明是掺了毒的!”
顾言风并不在意鬼濉什么,他回眸看了眼瘫软在地上的鬼二,朝着守在监牢外的端卯微微昂起下巴,端卯会意,提着弯刀走了进来。
泛着寒光的弯刀劈开了冥河水,站在了鬼二的膝骨上。
晕过去的鬼二,猛吸了一口气,睁开了眼睛。喉咙间溢出了一丝痛呼。
鬼濉眼眶通红,他看向顾言风,满是杀意。
“鬼二占卜出了什么?”顾言风见鬼二醒了过来,再次放出了鬼气,万分缱绻地缠上了他正颤动着的魂丝,“还不算么?”
眼瞧着顾言风算故技重施,将鬼二的魂丝再次硬生生扯下来几柳,鬼濉垂下头,眼皮微微颤抖着,嗫嚅着嘴唇,“我。”
鬼二的痛呼声再次响起,鬼濉抬起头,恨恨盯着顾言风,仿若要将他生啖了般,抬高了声音,“我!”
“神祇重归,魔头降世,妖鬼末路。”鬼濉费劲地仰起头,他看着顾言风,将这十二个字又重复了一遍,“神祇重归,魔头降世,妖鬼末路。”
顾言风收回了鬼气,不再看鬼濉。临出监牢时,轻声吩咐道,“把鬼二带回去,我有话要问他。”
鬼二被重新带回了自己的监牢,他已经没有力气支撑自己了,墙上的锁链将他拉扯着,硬生生刮下来不少血肉。
顾言风站在他面前,挥手驱散了监牢外的人,不知在想些什么。
“鬼王大人……”鬼二的声音气若游丝,他轻咳一声,费劲儿地抬起抬起眼皮,“大人又想占卜那位林姑娘如今在哪儿吗?”
顾言风看了眼面色苍白,摇摇欲坠的鬼二。缓缓摇了摇头,“我想你替我卜一卜,我同林涂的以后。”
鬼二指尖微颤,布满掌纹的手掌当中躺着两枚发绿的铜钱。
顾言风的视线落在那两枚铜钱上,鬼二手一轻翻,两枚铜钱缓缓穿过冥河水落在了监牢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鬼二眯了眯眼,手指掐算两番,轻笑一声,看向顾言风。
“胡海悠悠……”鬼二伸手揩去了嘴角溢出的鲜血,“神佛难扶。”
“鬼王大人。”鬼二叹了一声,可那声叹息里却仿若含了嘲弄,“您与那位林姑娘,属实是哀木遇冬,孤舟逢浪,不得善终。”
顾言风垂在身侧的手狠狠紧握,鬼二完似是仍旧不过瘾,笑了起来。
那笑声落在顾言风耳中,刺耳得很。
“鬼王大人。”鬼二眼眸下垂,看着顾言风掐住自己咽喉的那只手,他喘着粗气,词句破碎地从喉咙间溢出,“您便是杀了我,这卜出的结果也不会改变分毫。”
“鬼王——”景尧闯了进来,他收回落在顾言风手上的视线,抱拳行礼,“端一回来了。”
顾言风收回了手,一时间,咳嗽声充斥了监牢。
“你刚刚想杀他?”景尧跟在顾言风身后,压低了声音,“你忘了先前不动他们只是将他们关押在冥河监牢的原因了吗?”
顾言风步子停了一瞬,但很快又提不上前。
两人从河底走了上来,站在了波涛汹涌的冥河河边。
“记得。”顾言风俯下身子,随手从冥河里捞出一抹莲,冥河莲离了水很快便蔫了,枝叶隐约有枯败的意思。
“只是想想留着也没什么必要。”顾言风手底微微使劲,冥河莲的花瓣纷纷落下,“看起来,即便有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也不见得能帮上什么忙,倒是麻烦可能会有不少。”
景尧神色复杂,他的视线落在顾言风的背上,声音干哑,“言风,先前我问你为何突然半堕入魔,你只是岔开了,可我依旧想不明白。”
“分明前两日你同阿涂都还在一起同吃同坐,我想不通,能有什么刺激到你了。”
“我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事。”顾言风松了手,残破的冥河莲落入河中,随着水流飘远了,“景尧,阿涂如今对你同对我并没有半点分别。”
“她因为不在乎,所以只字不提我将她丢下的事儿。她不恨我,因为她对我已经没有半分情意了。”
顾言风明明遮掩得很好,半堕入魔的痕迹半点没显露出来,可景尧看着长身而立,衣衫随风轻飘的人,手脚冰凉。
“当年,我为了梁国将她留在津门。后来,我又因为同梁昭的那点情谊,选择不去追究梁静知做的那些。”
“我骗自己,骗自己只要想办法找回林涂,过往种种就都能弥补。”
“林涂回来了,我更是骗自己她对我还有情意。如今只不过是骗不下去了。”顾言风眼尾发红,他回身看向景尧,“这七百年,我靠骗自己才勉勉强强没有半堕入魔,可如今我骗不下去了,入魔便入魔吧。”
景尧沉默地看着顾言风,只是顾言风毫不在意。
他重新看向宽阔的冥河,“你先前端一回来了,是有沈朗月的下落了吗?”
“是,端一传信回来了。”景尧敛去了情绪,“沈朗月应当是去了邺城。”
“邺城。”顾言风轻声念了两遍,“邺城。”
“哈。”他短促地笑了一声,眼尾有些许晶莹,“邺城还真是个好地方,【顾言风】的故土,阿涂和沈朗月同时选择去的地方。”
顾言风几乎要隐藏不住额间半堕入魔的标记,他的理智几乎全数离体。
邺城,邺城!
他的记忆里半点同那个邺城有关的都没有,啊,不对。应当是有的,当年阿涂过,前世的【顾言风】便是在邺城同她情深似海的。
沈朗月也曾描绘过,那个【顾言风】同自己的阿涂,在邺城那个地方是如何相识,相知,相恋的。
顾言风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了,百年前,他抓住了突然虚弱的沈朗月,折扇已经横在了沈朗月脖子上,那个同自己八分相似的男人,微微挑起桃花眼,出的话叫他如今回忆起来依旧历历在目。
“顾言风,你大可以杀了我,你不过是个占了我名字的替身。阿涂将我的命同她的绑在了一起,我死不知在哪里躲着的她也活不成了。”
“当然,你也可以试一试,万一我只是在框你,我死了阿涂并不会死。”
“只是到那时,阿涂回来找你讨要真正的顾言风时,你可要怎么办呀?”
顾言风缓缓闭上眼睛,当时他是如何来着——
“阿涂过,我便是顾言风,顾言风便是我。我信她。”
只是最后,顾言风没有动手杀沈朗月,只是将他囚禁在了苍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