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第 83 章 草木许是无情,可他终究……
第八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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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尧大人考虑好了?”在茅草屋见到景尧的那一瞬, 乾爻愣了愣,他本以为景尧还需再考虑两天,不曾想不过一日光景, 这人便考虑清楚了。
“是。”景尧缓缓点了点头, “与其推脱着让事情越来越糟, 不如早日解决了。我也好……”景尧停了停,带了一抹笑,“也好早日带着众妖鬼回到正途。”
“景尧大人有魄力。”乾爻脸上带笑, “还有一件事, 得托您帮忙。”
“前辈严重了。”景尧忙道,万分恭敬,“若不是您来指点迷津,想来晚辈还要迷茫一阵,有晚辈能做的,定会竭力以赴。”
乾爻轻轻拍手, 绿绮缓缓掀起竹帘走了出来。
景尧看着突然出现的女子,面露疑惑,“这是……”
“景尧大人应当知道谢存光吧?”乾爻昂首点了点绿绮, “不瞒您, 存光他也是我先前为了避免如今境况安排下的,只是后来他走了岔道。”乾爻脸上隐有羞愧,“若是不麻烦, 还请大人顺手将他救出来。”
“这是自然。”景尧看着绿绮,缓声道, “晚辈定会救出谢存光,以谢先生提点之意。”
绿绮一直未曾开口,直到紧要离开了茅草屋也未曾发出一点响动。
她只用那微凉的目光盯着乾爻。
“阿绮, 你这是做什么?”乾爻被绿绮的视线瞧得浑身不舒服,却没什么法子,只有矮了声音,“我未曾骗你,这位景尧大人一定会救出谢存光的。”
“你为何不亲自去呢?”绿绮缓缓眨了眨眼睛,“即便是顾言风,也不会是你的对手不是吗?”
“阿绮,我自有谋划。”乾爻声音有些干哑,脸色也沉了下来,“遑论自应清死后,我便立誓再也不杀人了。”
绿绮收回了视线,轻嗯一声,站起身朝着里间走去。
乾爻看着她瘦削的背影,手中不自觉发力,茶盏碎裂开来,茶水落了他满身。
可乾爻恍若未觉,只在绿绮走进里间后,手中轻捻,一道金光飞向竹帘。他在里间外下了结界,困住了绿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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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方戏落彼方登场。
端午脑子几乎要炸了,她一面催促着仍在外面的逃难百姓赶紧找间屋子躲起来,一面拦着一旁早就按捺不住要上隆麓山的黄路。
“黄路,刀剑不长眼,你先别急。”端午拉住了黄路的手腕,视线却落在混战在一起的几人。
“景尧大人,大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端午有些急躁,身后还有幼童的哭喊声,几乎要穿破她的耳膜。
隆麓镇镇口作一团的正是景尧同端一。
端一手持长剑,剑眉星目。“景尧大人,是您传信如今种种皆是……皆是他所为,如今你偷偷带着无字天书欲意上山是为何?”
“端一啊。”景尧脸上带笑,身边萦绕着鬼气将他团团围住,“这是我同顾言风一道交给你的最后一点东西,除了自个儿,切莫轻易相信他人。”
景尧的声音悠悠落进众人耳中,“我本就未曾同他闹翻,如今不过是功成身退,拿到了他想要的东西罢了。”
端一平日不苟言笑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正欲提剑而上。
而景尧却是不躲不闪了,只见他身侧鬼气同那隐隐萦绕在隆麓镇上方的魔气合为一体,利箭一般撞向端一手中长剑。
铿一声后,端一手中长剑出现裂痕,而那道鬼气却是不曾停留,穿胸而过。
端一手中残剑落在地上,而他也后仰着落了下去。
景尧收回落在端一身上的视线,化雾同那魔气融为一体,消失在空中。
“大哥!”端午满脸惊骇,顾不上别的,冲向端一落下的方向。
黄路提气向前,想要跟上景尧,却是被那魔气拦住了去路,不过碰到一点,那与魔气接触的胳膊便痛得有如刀割一般。
“大哥。”端午跪坐在端一的身子前,双手颤颤,想要按住端一胸口的伤口。“大哥,你不会有事的……”
“端午。”端一只是脸色有些苍白,他见到阙然欲泣的端午时,还有闲力笑着伸手拍了拍端午的头,“莫怕。”
端午的手按在端一的伤口处,却阻止不了端一的身子一点点变得透明。
“端午。”端一伸手拨开了粘在端午脸上的头发,声音气若游丝,“记得看事情不光要用眼睛看。”端一费劲儿地扭头往上山顶,山顶魔气浓郁如墨,“要用心。”
端午跪坐在地上,直到面前的人消失都未曾动弹。
“端午。”黄路在她身边盘腿坐下,“还有我呢。”
端午怔怔偏过头去,看向傻里傻气的黄路,未曾开口。
“如今我们守在隆麓镇上,能救一个是一个,总有等到山上人下来的那一刻。”
端午收回视线,循着黄路的目光向上望,耳边却是端一方才的话,要用心去看。
隆麓山顶。
顾言风站在一个没门没窗的房间前。而景尧站在他身侧。
“事情就是这样。”景尧将事情一五一十道来,从怀里拿出所谓的无字天书,只见那无字天书上的光渐渐淡去,再看,景尧手中哪是什么无字天书,分明是在普通不过的一筒竹简。
“采莲老人?”顾言风手中折扇轻挥,面前灰色的石墙渐渐变得透明,房间里的情景展露在他们面前。
严丝合缝的房间里灌满了水,而房间中央,谢存光被锁链锁着,随着水波上下沉浮。
“是他。”景尧看向房间内,不知生死的谢存光,叹了一口气。“我不敢追问太多,引得他怀疑。”
“但从和他的相处中,我发现了几件事。”景尧从怀里掏出了黑色珠子。
“第一,他救沈朗月便是为了之后让他搅局,如今那个沈朗月只是善念,真正的沈朗月在这珠子里。”
顾言风瞥向那平平无奇的黑色珠子,心中觉得熟悉,只是他未曾开口,继续听景尧着。
“第二,谢存光的确同他有关系,我离开前,他希望我能救回谢存光。”
“第三,采莲老人不希望林涂死。他曾叮嘱过我,要等沈朗月将所有同林涂魂丝有关的魂魄都寻回来,再让黑珠子同他合二为一。”
“第四,他希望我亲自杀了你。”景尧的重音落在了我上。
顾言风视线上移,看向景尧,“希望你杀了我?”
见景尧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顾言风有一丝疑虑。“若是他信了黄河道被毁的确同我有关,那应该知道,你不会是我的对手,即便加上从前的沈朗月,也不是我的对手。”
“所以……”顾言风收回了视线,重新望向那在水中沉浮的谢存光,“与其是他希望你杀了我,不如是希望我能杀了你。”
“不,不是希望。是笃定。这位彩莲老人笃定我会杀了你。”
“我不明白。”景尧跟着顾言风的视线看向屋内,“他做这些为了什么呢?总不能是为了鬼王那个位置吧?”
顾言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也许……”话间,顾言风伸手贴上了变得透明的墙面,“也许他知道。”
屋内水波荡漾,而在当中随着水波动作上下晃荡的谢存光缓缓睁开了眼睛。
景尧望过去,突然想起什么,“对了,采莲老人的名字是乾爻,你从前听过吗?”
“乾爻?”顾言风口中轻念着这二字,想起了那日歇斯底里的绿绮。“乾爻……是万年前的……邪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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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存光很虚弱。
即便是顾言风走了进来,他也未曾抬头,仿若是个死人。
“谢存光,绿绮现在过得不错。”景尧看了眼死鱼一般低着脑袋的人,开口道。
听到绿绮的名字,一动不动的谢存光转了转眼皮,只是很快又耷拉下去,仿若没听到一般。
“她还让我来救你。”景尧停了停,“只是我不算救你,反倒要变作你的样子,接近绿绮,然后杀了他。”
谢存光终究还是抬起了头,他看了眼景尧,而后看向顾言风,“何必杀她。”
谢存光声音沙哑,没有半点从前的模样。
“她不曾作恶,杀人的是我,害得林涂如今这副模样的也是我。冤有头债有主,此间种种与她无关。”
“谢存光,不知你那日听清绿绮的话了没有。”顾言风话锋一转,“那日她,是她自己牺牲了自己。”
谢存光瞳孔微缩,自是想起了那日绿绮歇斯底里下出的话。他下意识想要垂头躲避,似是不听不管不问,心中念头便不会成真。
只是顾言风并未给他躲避的机会,“谢存光,你这么多年都是自作多情。”
谢存光阖上眼,咬紧牙关。仿佛这样便听不到顾言风的话一般。
可顾言风的话像是魔咒一般灌进他的耳朵里。
“我听阿涂,远春山还是你替她寻的养身之地。”顾言风语气中似有惆怅,“真是不知,你为何能那般绝情,将生活了几百年的地方毁就毁,毫不留情。”
“不过也对,草木无情。总不能指望你真对那山上死去的精怪有什么情感。”
谢存光微微颤抖着,他的舌头顶紧了牙关,仿若这样,就能将口中辩驳拦住。
草木许是无情,可他终究成了人形,有了情。
只不过是对那些精怪的怜惜之情比不上他对绿绮的满腔爱意。
他又怎知,自己的蓬勃爱意在绿绮看来许只是一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