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第 85 章 二更
第八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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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既然自己明白, 又何须这些呢?”林涂的视线居高而下,看着谢存光时没了从前的敬仰也没有后来的不解,如同在看一个陌生人。
“也许我只是想自己原谅自己。”谢存光笑了笑, “你们不是背后布局那人的对手。”
谢存光并不笨, 甚至可以是很聪明, 他只从绿绮的一句话中,便将这些年的事情猜测了七七八八。也许,若不是绿绮, 他应当更早便能发现这一切都是那人的阴谋。
“若是我没有猜错, 当年助我逃出南境的应当是早该同上神一起陨落的邪魔乾爻。”谢存光话时很慢很慢,像是陷入了回忆,时不时停一停,像是在思索该如何去讲。
“我同他并不熟悉,毕竟他横空出世前,我便已经在南境了, 多数同他有关的消息是从绿绮口中听来的。”
“来,他同你们有些相似。”谢存光看向林涂,扯了扯嘴角, “邪魔乾爻在堕魔前, 同上神应清是恋人。”
林涂并未惊讶,在苍茫之境时,她便从上神应清的态度中猜出了这件事。
“乾爻堕魔后, 第一个扯出诛邪魔旗号的正是应清。”谢存光目光透过林涂,看向虚无一物的空中, 仿若从那扬起的灰中,重见了万年前的场景,“我不知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知战事焦灼,最终众神陨落,邪魔伏诛。”
“当年同乾爻有关的人几乎都死了,所以没有人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涂听着谢存光的话,并未插言,但心中却又一个声音轻声道,“至少还有一个人活着,瑶姬一定知道这些。”只是她心中虽这般想着,却并未出来。
谢存光继续道,“战事结束后,绿绮生了一场大病,身子愈发虚弱,也是那时她才告诉我,她因是上神古琴所化,并不能脱离上神独活。就同她所那般,绿绮身子越来越差,最终死在了我怀里。”
“我那时也是……”谢存光叹道,“我那时也是太过悲伤,竟没有丝毫怀疑绿绮。”
“绿绮死后,我决定出南境。”谢存光动了动剩下的那一只胳膊,惹得铁链铿锵作响,叫林涂将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
“你知道的,我原身是柳树,木中有生机,我有将绿绮救活的法子,只要我出了南境,定能做到。”
“那人……也就是乾爻,像是感应我心中所想,在我不知该如何离开南境时出现在我面前,助我出了南境。”
“起初,我以为只需要用我的柳木集齐绿绮消散的魂魄,便能救活她。可我踏遍大江南北,发觉我找不着绿绮的魂魄,就好像……”谢存光的声音有一瞬沙哑,“就好像这世间从没有这个人的存在一般。”
“而乾爻又出现了,他告诉我想要救绿绮,需以妖鬼人魂为祭,灵身存养,神识安魂。”
“所以你同沈朗月同梁昭勾结,以获得妖鬼人魂,又将唤魂珠埋在远春山上槐树之下,这样我休养时便同样滋养着她。”林涂张口替谢存光补全了剩下的话,她话音未有起伏,即便得事儿同自己息息相关,却好似在一个陌生人一般。
“是。”谢存光给了林涂肯定的答案,“林涂,如今我知道了阿绮当年是自愿去死的,思来想去,乾爻应当是为了上神应清。”
“绿绮魂散是为了留住应清神识,而当年你在槐树中休养,也许应清也在里面同你一起休养。”
林涂眸光微闪,未曾话,谢存光抬眸看向她,浅浅弯出一抹笑,“我同你便也没有旁的要讲了。若是可以……”谢存光停了停,“若是可以,希望你回到远春山后,能让远春山绿意重现。救回那些因我而死的孩子。”
“我曾试过,但我不能让远春山重现生机。”林涂摇了摇头,但谢存光却并未失望,他满目期待,隐有亮光,“待我死了,你便可以了。林涂,即便我当年救你有私心,但终究是救过你性命,如今便算是我挟恩已报,可以吗?”
林涂缓缓走向了透明的墙壁,在即将走进墙壁时,缓缓点了点头。
而她身后的谢存光好似了了一桩心事,枯木般的手腕上,隐隐泛出绿芽。那绿芽从枯枝上飘落,飘向了林涂,最终落在她的肩头。
林涂走出房间后,方才发现顾言风正在外面等着。
“完了?”顾言风伸手将林涂肩上的绿芽取下,随手丢在了地上,“那我该去送他一程了。”
林涂未曾言语,只是在顾言风走后,弯腰捡起了那绿芽。
绿芽意味新生,也是解脱。
当年谢存光曾教她以天下为先,也许当中有那么几分真情实意。
绿芽被林涂收进袖口,她未曾回头,沿着长长的台阶拾级而上。
柳树生长万年方才成精,那些年里,应当见过许多人情冷暖悲欢离合。
草木该是慈悲的,谢存光曾经也是。只是他成了妖,有了人形,困囿于人的情感,除了绿绮便再也记不起旁的罢了。
如今,许是到了尘归尘,土归土,绿芽重新埋进深土的日子。
林涂将袖中那抹绿芽埋在了土里,微风吹过,那支绿芽轻轻颤动着,纤弱却又充满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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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存光身上那新生的绿芽掉落后,整个人更显苍白。
顾言风站在他身前时,下意识地觉得面前的人要死了。
而谢存光也察觉到了顾言风的气息,抬头看向他,“想要缝补林涂的魂丝还有一个法子。我死后,会留下一根柳木,那柳木随我一起活了千年万载,能帮着林涂重生魂丝。”
“但是,重生林涂的魂丝,还需一根引子。”谢存光的视线虚虚落在顾言风肩头,“那引子便是你体内魂丝上属于林涂的那一丝。”
“顾言风,你当年的重生便是因为林涂的那缕魂丝,若是没了那缕魂丝,你便也死了。”
顾言风抬眸看向谢存光,两人便这样对视着,不知过了多久。
只是等顾言风离开那间屋子时,屋子当中只剩一地的锁链,锁链上所困的人不见了。
而顾言风手中,紧握着一截食指粗细的柳枝,柳枝上年轮一圈又一圈,细细密密挤在一起,叫人数不清究竟有多少圈。
而在神宫后院,景尧有些坐立难安的沿着那凉亭走了许多圈。
反倒是林涂不急不躁,坐在石椅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阿涂,你莫不是真信了顾言风要当个邪魔一统天下的鬼话吧。”景尧声音满是震惊。
林涂托着下巴望他,“为何不信,你同他不是一个头一个走侧,决心将这天地翻个个儿吗?”
景尧挠了挠头,又转了好几圈,“不是,就他那拙劣的演技你也信了?阿涂,你……”
“我知道他在诓我。”见景尧脸上焦急不似作伪,林涂放下手,不再戏耍他,“顾言风最是爱钻牛角尖,认定的事情便是我同他耗尽口舌,他也不会改主意的。”
景尧在另一张石椅上坐了下来,给自个儿灌进去一大杯凉水,“他的确是这么个性子。”
“我索性随他去演,好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事。”林涂看着景尧,“你应当知道些吧?”
“是…是。”景尧下意识答道,但又很快摇头道,“不,不是,我不知道。”
见林涂用那副冰山般的眼神盯着自己,景尧叹了口气,“我是知道一些。”景尧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阿涂,你应当知道你因为魂丝破碎,所以即便有魔骨在,也活不了多久吧。”
林涂沉默着点了点头。
“乾爻。”景尧看向林涂,“也就是从前那个邪魔,谢存光的幕后之人。通过沈朗月告诉了顾言风救你的法子。”
“你的魂丝是因为百年前当作灯芯渡人而毁,如今只要将那些人的魂魄尽数找回来,就能将你的魂丝修补好。”
听着景尧的话,林涂缓缓坐直了身子,她轻轻眨眼,景尧还想些什么,却见林涂伸手止住了他的话头。
“顾言风。”林涂启唇轻声喊出了不远处那人的名字。
顾言风红衣偏偏,缓缓走了过来。“真是不知,我的下属同我的妻子有什么话要单独在这凉亭商谈。”顾言风的视线掠过景尧,最终落在林涂身上。
饶是他语气仍是装出来的吊儿郎当,但景尧仍旧从顾言风的伪装之下嗅出了一丝真情实感的醋意。
一时间,景尧真是不知该什么才好。
如今外面情况紧急,敌人又深不可测,面前这人还有空吃什么飞醋。
“你们聊,你们聊。”景尧皮笑肉不笑地往前两步,从顾言风身侧走过,肩膀撞在了顾言风的肩头。略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你子,可真行。”
顾言风并未搭理景尧,视线粘在了林涂身上,“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林涂指腹摩挲着面前的茶盏,声音微凉,“顾言风,你莫不是忘了,你当年给过我一纸和离书吧。”
“忘了也不要紧。”见顾言风脸上神情有那么一丝扭曲,林涂继续道,“我也可以给你再给你一份。如今你暗度陈仓做得可真厉害啊,竟是瞒着我同沈朗月勾结那么久。”
顾言风脸上的神情微愣,袖中的手却是不自觉握紧了那根柳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