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宸抬眸, 看到纪凤瑶站在原地不动，疑惑挑眉：“为何不过来坐下？”

    “是，皇上。”纪凤瑶松了一口气, 在皇上身边太监拉开的椅子上坐下。

    不用她服侍便好, 她还真不习惯伺候人。

    待纪凤瑶坐下后，桑宸便挥挥手, 让跟着自己来的人退下了。一般情况下, 他都不习惯别人伺候。她看到他的举动，这才想起，他好像是更习惯自己用膳。

    不假思索地，她也对自己身边的丫鬟道：“你们也退下吧！”

    “是，娘娘。”所有人恭敬地退下。

    一时间，屋内便只剩下帝后二人。

    接下来，两人秉承着食不言寝不语的优良传统，安静地用膳。纪凤瑶此时看似淡定, 其实内心多少有点紧张。她面前的这个男子, 年纪不大，长相俊美，看似翩翩公子，但上位者的威严, 让他看起来并不好相处。

    她现在都有点佩服先前的自己，是怎么有胆量, 一而再再而三地将他拒之门外的？

    皇太后虽跟她过，会让他近段日子都留宿凤祥宫, 直至她怀上身孕。但，他真会乖乖听话吗？自己待会儿要不要问问他，到底会不会在这里住下？还是装傻, 等他主动提起？

    纪凤瑶好纠结，随着脑海里的胡思乱想，整个人的神情变得丰富多彩起来。

    桑宸饭量大，吃相却优雅，吃得亦极快。吃饱后，他下意识抬头看向对面的皇后，只见她神色纠结，那样子竟莫名有些好笑。

    对于自己这个皇后，他一直也没太深刻的印象。于他而言，她与其他妃子唯一的区别，是其他人娇滴滴地时刻想讨好他，至于她，总是端庄娴静模样，非但不愿讨好他，还百般阻止他靠近。

    “在想何事？”他开口问。

    他忽然出声，她一时不察，脱口而出道：“在想你今夜会不会留宿这里……”

    罢，下意识捂住自己嘴巴，双眸睁大，仿佛一只受惊的兔子。接触到对面男子眼里的笑意，又忙将手放下，清咳两声，恢复一派皇后娘娘该有的端庄大气。

    “皇上恕罪，臣妾不该直呼‘你’……”

    桑宸摆摆手，阻止她下去，“无碍，若是私下无人，你我话可以自在些。”他也不自称‘朕’了。

    他好像，发现了皇后娘娘不一样的一面，她的真实性子，应该比表现出来的，更有意思。

    “是，谢皇上。”话虽这么，但纪凤瑶还是暗暗提醒自己，千万别再犯错误。

    古往今来，帝王最是无情。她可不想哪天不心错一句话，或者做错什么事，惹恼了这人，而引来杀身之祸。

    “嗯。”桑宸也知道，既然纪凤瑶选择在自己面前隐藏真性情，便不可能一时半会儿让她改变。“你方才，想知道我今夜会不会留宿？”

    这……纪凤瑶赶紧低头作出一副羞涩状，不敢直视他。其实她现在不害羞，就是有点尴尬，居然把心里所想大咧咧了出来，实在不该。都怪她不怎么同他相处过，以后再面对他，她还需谨慎再谨慎。

    他笑出声来，故意：“我倒是想留宿，只是不知皇后娘娘，今夜可方便？”

    想起两人成亲之初，每每到了需夜宿凤祥宫的半月，他也不直接过来，只是会派人前来先问一问。而她呢，每次给他的回应都是婉拒。今儿个这里不舒适，明儿个那里不舒适，借口极其拙劣，编完借口，后面还都会劝他去找其他人，实在好笑。

    只是后来他被拒绝得多了，也懒得再同她玩这个游戏，慢慢地便也默认她不会接纳自己。可惜两人都有自己的职责所在，无法继续任性，如今又不得不“绑在一起”。

    纪凤瑶被桑宸的话噎住，这人也太心眼了，这是还记着先前被她拒绝的事，故意旧事重提呢！

    可惜她又不能怼回去，只好继续“羞涩”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既然皇上愿意留宿，那便是臣妾的荣幸。”

    呸呸，她才不觉得荣幸。若不是为了怀上皇长子，稳固自己的地位，她肯定还像之前那样，想方设法把他赶走。

    “嗯，那便给你这个荣幸。”桑宸顺着她的话。

    纪凤瑶：“……谢皇上。”咬牙切齿地。

    整个凤祥宫，对于圣上留宿，早已做了足足一日的准备，所以当桑宸真的留了下来时，一切都井然有序地进行着。满足地泡了个热水澡，他只着中衣回到寝宫。此时的纪凤瑶，也已经沐浴更衣，在屋里侯着他。

    “皇上，让臣妾服侍您歇下吧！”她低垂着头，款款朝他走近，这回是真的害羞。

    进宫前，宫里派了教养嬷嬷到宰相府，不但教习宫中规矩，同时也教她……如何伺候皇上，所以尽管她还什么都没经历过，但该懂的都懂。

    出门前，她娘还怕她不懂事会遭罪，偷偷摸摸地塞给她一本册子……

    那些可怕的画面，让她从心底升起恐惧，这其实也是其中一个，不想让皇上靠近自己的原因。但为了以后不被入冷宫，她现在只能豁出去了。

    桑宸哪里看不出她的害怕，他轻轻拉开她放在自己衣带上，微微颤抖的手。

    “不用了。”

    纪凤瑶以为，他只是不喜欢别人帮他宽衣解带，便应了声好，然后爬到床上躺好，等着他主动。

    桑宸看到她一气呵成的动作，有点想笑，但他忍住了。明明怕得不行，还偏要勉强自己伺候他，若是她的神情不那么视死如归，或许会更有服力。

    不过她越是这样，他越忍不住想“欺负”她。他吹熄房内的明灯，只留一盏照明，然后朝床边走去。

    躺在床上的纪凤瑶，双眼禁闭，耳朵听到的声音，却愈加明显。她听到他吹灭了灯，然后朝床边走了过来……她绷紧了神经。

    他在床边站了会儿，他上了床，他趴到她身上来了……她浑身僵硬，似乎连呼吸都停滞了。

    “啧，你怕我作甚？我还能吃了你？”桑宸磁性的嗓音在她上方响起，话的同时，他还伸手帮她将黏在脸颊的几根青丝，撩到一旁。

    他现在这样，可不就是想将她吃了么？纪凤瑶觉得自己这会儿应该些什么，但她什么都不出来，她都要喘不上气了。

    桑宸见她吓得眼睫颤抖，呼吸急促，终于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行了，不逗你了。我不碰你，安心睡吧！”着，他翻身躺在另外一侧，同她的身子只隔了一拳的距离。

    他自认尚还算正人君子，不是那般急色之人，既然她这么怕他，他又何必勉强她？反正他若想要，多的是女子主动送上门，不过他总觉得没意思不想罢了。

    嗯？纪凤瑶被他突如其来的转变弄得不明所以，她猛地睁开眼，然后侧头看他。

    “皇上，是不是臣妾哪里做得不够好？您怎么……”她好不容易服自己，他怎么先临阵逃脱了？

    桑宸见她这倒委屈上了，有些无语。他将双手枕在脑后，直道：“不愿意就别勉强自己，母后那里，我自会应付。”

    纪凤瑶万万没想到，桑宸会将话得如此直白，而且在看出她的不情愿后，他非但不生气，还想着帮她应付皇太后。

    她发现自己对他的误解有些深，她一度以为这个一国之君，是强势的，唯我独尊，不容许任何人忤逆的。不曾想，他竟是这般，宽容又大度的性子。

    倒显得她气吧唧，上不了台面。

    “皇上，您误会臣妾了，臣妾愿意的。”纪凤瑶赶紧表明心意，“臣妾只是，只是有些怕疼罢了。”她不好意思地声道。

    自己绝对没有误会，她不仅怕疼，也更怕他吧？不过桑宸没有戳穿她，“嗯，知道了，睡吧！”

    再等等吧，等她不那么怕他的时候，再同她圆房，或许会好些。

    纪凤瑶见桑宸已经径自合上眼，一时不知该怎么做。“可是皇上，皇长子……”她可是肩负着，生下下一任国君重任的啊！

    “不急。”他翻了个身，换成了背对着她的姿势。“你不睡我可睡了。”

    见他这样，她只能息鼓偃旗，算了，今夜先这样吧！等她再做做心理准备，总有一天把他勾引住，她就不信，他能一直保持坐怀不乱。

    或许是因为知道这晚不会发生任何事情，纪凤瑶放松神经后，竟很快入睡。

    听到身后传来微弱又均匀的呼吸声，桑宸才转过身来。啧，不是怕他吗？竟睡得这般毫无防备。

    在昏暗的烛光下，他细细端详了一番皇后娘娘的睡颜。

    眉，眼，鼻，唇……他的视线一一掠过，不得不承认，她的五官十分精致好看。只是平时总端着架子，脸上笑意恰到好处，反而看着乏味。倒是紧张或害羞时，看起来更生动有趣。

    本来以为被迫住进凤祥宫，自己的心情会无比烦闷，现在看来，倒也不至于。甚至有点期待，这个自己“错看”的皇后娘娘，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有趣的事儿。

    纪凤瑶一觉醒来后，发现桑宸已不在身侧。问了夏知她们，才知道他五更天便已离开凤祥宫，上朝去了。

    纪凤瑶不雅地了个哈欠，任由夏知和冬晓伺候自己穿衣裳，嘴里念叨道：“看来这皇上也不是那么好当的，这么早就得起来了。”五更天，那会儿天都还没亮吧？

    夏知和冬晓仔细观察了纪凤瑶的神色，跟以往差不多，看不出丝毫的羞涩。身子看起来也并没有任何不适，莫非……

    “娘娘，昨夜您和皇上……”夏知心翼翼地开口。

    “无事发生。”纪凤瑶实话实，反正也骗不了人。

    听经历那事之后，女子多半下不来床，甚至血流不止？动弹不得？实在可怕可怕！

    果然如此，皇上昨夜可是留宿了一晚，却无事发生。莫非圣人他，就这么厌恶她们娘娘吗？这可如何是好？看来先前她们将事情想得太过简单，夏知和冬晓不免再次焦虑起来。

    “娘娘，那可怎么办啊？”

    纪凤瑶噗嗤笑了，“什么怎么办？没什么好担心的。”尽管她自己也对如今的状况束手无策，但她相信总有办法突破的。

    还有时间，一切就都有可能。

    “娘娘，奴婢听，皇上余下那半月都会翻其他妃子的牌子，如果被别人先怀上皇长子……”

    几人从一起长大，纪凤瑶性子又温和，冬晓有时候话便会不注意。但她虽然有点大大咧咧和冲动，心却是好的，否则纪凤瑶也不会一直将她带在身边。

    “冬晓！”纪凤瑶蹙眉制止她继续往下，皇上的妃子和皇长子这些，岂是她能编排的？“隔墙有耳，以后这些话，莫要了。”

    冬晓这会儿已经反应过来，冷汗都流了下来，她话总是不经大脑，又犯错了。

    “奴婢知错了。”冬晓赶紧道。她只是一个丫鬟，确实不该多嘴，好险此时没有外人。

    “有些事，我自有分寸，你们莫要再提。”最终纪凤瑶只了这么一句。

    夏知和冬晓互相看了一眼，异口同声应道：“是。”

    确实，她们只是丫鬟，哪里有资格乱编排皇家之事，莫非不想要这项上人头了？多亏皇后娘娘提醒了她们，她们以后还得多做事少话，才能在这深宫后院好好待下去。否则，别过得多好，不定连性命都难保。

    就在纪凤瑶独自用早膳时，萧贵妃那，却十分热闹。

    昨夜皇上留宿凤祥宫的消息，早已传遍整个后宫。要知道，自从不知皇后怎么惹恼了皇上开始，他便许久不曾踏入过皇后的寝宫。可是现在，却忽然又往凤祥宫跑，还在那里留宿了整整一夜，这可让后宫其他妃嫔，升起不的危机感。

    后宫里，除了皇太后和皇后，地位最高的女子，非萧贵妃莫属。这不，皇上留宿凤祥宫的次日一早，不少人就跑到萧贵妃这，听消息来了。

    当然还有其他与萧贵妃合不来的妃嫔，也都聚到了其他地方。一时间，后宫佳丽都走动了起来，就没有闲着的。

    “姐姐，你皇上怎么又愿意往皇后那里去了？”丽嫔是百思不得其解，按照她知道的情况，皇上都两三年不往凤祥宫的方向走了。

    萧贵妃还真知道一些原因，不过她现在不疾不徐地喝着茶，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丽嫔的问题。在场的其他妃嫔，见她一副从容模样，就明白她肯定知道些什么，便也你一言我一语地，让她赶紧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贵妃见大家都急了，这才慢悠悠将自己知道的了出来。

    众人一听，知道是皇太后让皇上到凤祥宫去的，倒也能理解。他们大蜀国，历来只有皇后能生下皇长子，可如今这个皇后却迟迟没有好消息，皇太后怎可能不急？

    不过皇后一直怀不上身孕，对后宫的这些妃嫔来，却是好事一件。甚至不少人在奢望，有没有可能，那个历代单传的诅咒，以及皇长子只能由皇后生下这事，已经不准了？

    若是换作她们能产下麟儿，岂不是母凭子贵？若真能给皇上生下一儿半子，她们就是大蜀国的功臣，便能一飞冲天了，想想都美得很。

    然而，想要给皇上生孩子，第一步还得先让皇上近她们的身。后宫妃嫔中，不少人被翻过牌子，但皇上没有宠幸过她们中的任何一个。当然，她们只以为自己没能讨好皇上欢心，但其他人都是跟皇上有过亲密接触的。

    也就是不肯承认，自己的魅力不如其他人，因而互相之间根本不知道，对方也没被宠幸过，还一直嫉妒别人呢！

    历代皇后都能生下皇长子，所以如今这个皇后，生下皇长子的几率也是极高的。之前皇上不找她还好，现在被皇太后逼着留宿凤祥宫，妃嫔们便急了。

    要还是被皇后生下皇长子，她们还怎么奢求一飞冲天？

    不行，一定得使尽浑身解数，抓住皇上的心，如此一来，自己的胜算便大些……几乎所有人都这么想。

    ……

    近来南方地区天灾连连，这些天桑宸便一直在为赈灾之事，忙得焦头烂额，这天也不例外。

    谁知道在他忙得不可开交之时，他的后宫妃嫔们，不知吃错哪门子的药，一个接一个前来叨扰他。这个送汤水，那个送甜品，送各种吃食的都有，让他不厌其烦。

    后来实在受不了了，直接下令，不准许任何人靠近御书房。他不过想安安静静地处理公务，怎么就这么难呢？

    这道命令一下，桑宸总算得到片刻安宁。而纪凤瑶，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给他送吃的过来的。她带来的，是她亲手做的糕点，而且由于一直躲在厨房里，还真不知道其他妃子，都跑来桑宸面前献殷勤的事。

    要是知道那么多人的吃食都被嫌弃，她肯定不会拿吃的过来。

    纪凤瑶领着夏知和冬晓来到御龙殿，尚未靠近桑宸所在的御书房，便被侍卫统领拦下了。

    “皇上有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御书房。”

    “你睁大眼睛看看，站在你面前的，可是皇后娘娘，能和其他人相提并论吗？”冬晓不满地看着面前的侍卫统领。

    皇上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御书房，肯定不包括皇后呀，这侍卫怎么这么死心眼？

    “请娘娘别为难的，的也是奉命行事。”侍卫统领丝毫不退让。

    他当然认得出皇后娘娘，只是刚刚来过那么多妃子，都被皇上赶走了。后来皇上下令不准再放人进去，他们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违背皇上的命令啊！

    “这样吧，你先进去通报一声，若皇上真不愿见本宫，本宫再走也不迟。”纪凤瑶倒是一副好话的样子。

    “这……”本来是应该先通报的，可是皇上都下了令不准任何人进去，他哪敢多此一举还跑这一趟。

    “怎么？皇后娘娘的话，你都敢不从？”夏知板起脸，提高嗓门喝道。

    而纪凤瑶依旧笑眯眯地，看着眼前这个侍卫统领，让他无形中感受到了压迫。

    “请娘娘稍等片刻，我这就进去通报。”侍卫统领终于绷不住了。

    他这是豁出去了，心想反正娘娘的亲爹，也就是宰相大人也在御书房里。皇上就算生气，应该也不会当着宰相大人的面，不给皇后娘娘面子，像赶走其他妃子那样将她赶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