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那个破掉的右脚鞋头又重新缝过，沐云河去院子里，从两个鱼框中挑了几条比较肥的鱼，用篓子装着出了门。

    她去了斜对门的李姑家。

    如果没有记错，李姑家有辆老自行车，是她男人以前留下来的。

    敲开门，见是沐家妹，李姑吃了一惊。

    毕竟才同她继母拌过嘴。这沐妹竟然一反常态，当众喊秦翠蓉叫妈，让她下不来台。此刻便无论如何想不到，竟是沐妹登门。

    女孩手上提着一个网篓，网篓里装满了新鲜的鱼。

    沐云河道：“李姨，这是我妈让我给你送来的，刚才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哦，我妈她就是那样的人。”

    李姑端详着沐妹的神色，总觉得这孩子哪里不太对。

    李姑道：“你不是不肯叫她妈妈么？怎么肯叫了？”

    沐云河灿然一笑，拖长声音道：“都好汉不吃眼前亏，我现在，没办法嘛。”

    李姑短促地“啊”了一声，瞬间与女孩达成了和解。

    这种感情她懂啊！

    又笑：“这鱼，是秦翠蓉让你送我的？不太可能吧？”

    沐云河还是拖腔拖调：“李姨，看破不破。这鱼，本来就是相老板给我的，我想送给你，关我妈妈什么事。”

    李姑笑：“那她发现少了鱼，得你了。”

    沐云河道：“也得她得着呀！”

    一大一两个女的一起笑起来。

    李姑道：“成，这鱼我收了。以后有什么事，可以和李姑。”

    沐云河一拍手：“我就是有事求你呢。”

    李姑奇道：“原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想怎么？”

    沐云河：“想借你家自行车。”

    李姑有点讶异，她家那老破车可是挺大挺沉的：“你会骑车？”

    沐云河点点头：“会呀。”

    借到了车，沐云河把弟放进了车前兜里，又把五六片尿布装了袋子背到肩上，骑上车子就去学校了。

    弟性格比较倔强，先前被坏姐姐欺负没吃到鱼的愤怒还没翻篇，便张开嘴巴一路哇哇哭。

    沐云河嫌他吵，停了车，把他转个向，面朝前。

    于是一路骑车，弟迎风哭嚎，吃了满嘴满喉咙的风。

    等到了学校，差不多也嚎哑了。

    沐云河停好车，把弟从车兜里抱下来，直到此时，才略给予姐姐的关怀：“毛毛要乖哦，不哭姐姐才疼你。”着又在脸上亲亲。

    弟弟一个巴掌挥来，直直在她太阳穴上，表示不接受这种胡萝卜加大棒的阴谋。

    一路进了教学楼，直奔教师办公室。

    班主任刘老师看见她很诧异，这个成绩还算不错的姑娘在半个月前就不来上课了。

    刘老师是个三十来岁的矮个子，窄长脸，周身气质十分严肃：“沐云河，你怎么这么久没来了？前几天我去你家家访，你家也没人。这是……”

    沐云河道心下了然。久远的记忆依稀冒出来。

    她刚失学那会儿，学校老师的确来过家，不过当时父母早已想好了对策，让她躲在屋中，谁来喊门都不让开，装没人。

    沐云河羞赧一笑：“这是我弟弟。刘老师，家里不让我上学了，弟没人带。可是今天翟姿上学前到我家里弯了一趟，在学校上学很开心，老师教得特别好。我很羡慕，就想能不能带弟弟来学校……”

    刘老师叹了一口气。忽然不来学校的学生，大抵家中情况都是如此，是父母不让上了。

    ：“你想上学是好事，老师也很理解，但是弟弟不能带来学校，这是校纪校规呀。”

    沐云河扯着衣角，深深低着头。

    一滴水晶珠子般的眼泪掉在水泥地上。

    只见女孩擦了擦眼睛：“对不起刘老师……”

    哽咽着不下去了。

    半晌，细如蚊呐的嗓子带上了哭音：“我带弟弟回去。”

    着就要抱着幼童往外走。

    刘老师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搭上了她的肩膀：“慢着！”

    他叹了口气：“今天就算了，弟弟放在办公室，老师帮你看着，你去教室吧。以后可不能带来了。”

    女孩惊喜地抬起眼眸，挂着泪珠子，黑瞳闪闪：“真的吗？”

    男童交到老师怀里，她几乎180度大鞠躬：“谢谢刘老师！”

    沐云河出现在教室门口的时候，上午第三节语文课刚开始。

    全班的目光刷地向她望来，接着哄地一声。安静的课堂氛围荡然无存，交头接耳的声音像涨潮一般。

    语文孙老师是个女的，二十多岁，戴厚眼睛，资历不深有些压不住课堂气氛。

    “安静！安静！”地叫了好几嗓子。让沐云河去座位上坐着。

    翟姿正好坐在沐云河的前座，沐云河去座位的时候要路过她。

    翟姿的表情先是惊讶，很快又故作无所谓。两人擦身而过的瞬间，竟是互相对彼此笑了笑。

    入座后，沐云河附身凑向前座，对着翟姿的后脖子道：“谢谢你啊，你要是早不来提醒我，我还想不起要来学校。”

    满意地看到翟姿的背影明显一僵。

    旁座的同桌叫丁成，沐云河对他的印象已经很淡了。只隐约记得这张胖乎乎的脸，长着一个像果冻一样的鼻子。

    丁成对她的回归很是兴奋，但嘴里却没好话，着什么“哎一个人坐多舒服啊你回来又挤了”“你可不能超过三八线，不然拿圆规扎你”之类的话。

    沐云河早已忘记了他叫什么，靠着瞄他课本封面上的名字才算知道。

    她也压低声音回道：“我回来了么？我只是今天来一天，以后还是让给你一个人坐。”

    丁成明显地一愣，失望之情溢于言表。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哼，不来最好。”

    啊。

    翟姿果然没骗人。

    喜欢她的男生，好像的确是有的。

    课上，孙老师让大家默写课文。

    课文虽是在沐云河不在的时候教的，但那时候的她在家里天天抄课本练字，一本书倒背如流滚瓜烂熟。

    但问题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重生回来的沐云河当然不可能记得学课文。

    她一手握笔一手撑脸，枯坐了二十分钟，一个字也没写。

    默写结束，按照惯例，孙老师让同桌互相批改。

    很快，丁成举手起立，向老师揭发：“孙老师，沐云河零分！”

    前座的翟姿噗嗤一声笑出来。她是知道沐云河在家里每天描课本的，原以为她会描出个满分，结果居然默了个零分。

    不料，孙老师却：“沐云河一段时间没来上课，没学过这篇情有可原，丁同学你先坐下吧。沐云河，回头把课文补起来，不懂的来问我。”

    沐云河这才想起来，这孙老师算是学老师中对她很不错的了，因为她学里语文成绩比较突出。起来，这里面又有一段缘故。

    不过孙老师教到四年级便不教了，换了别的老师。

    正在这时，门口忽然有别班的同学奔来：“谁是沐云河？你弟弟在老师办公室里大哭，你快去看看吧！”

    全班的议论声中，沐云河只好离开教室去看她的孽债弟弟。

    到了办公室，下课铃正好响。

    原来是她弟弟尿了。

    她把人抱到厕所外的水池边去换尿布，不料却被翟姿和她的三个跟班给围了。

    这三个跟班中，有个粗笨的马前卒，叫关莉莉。此时就代替翟姿开口找麻烦：“你怎么把男的带到女厕所？”

    水龙头是装在厕所门口的，所以沐云河问：“我进厕所了吗？”

    关莉莉道：“那也不行！女厕所门口怎么能给男的换尿布？”

    沐云河懒得理她们，接着给弟换。

    谁知这时，关莉莉见她不理人，竟动手上来推她！

    沐云河反手就把半湿的脏尿布甩关莉莉头上了。

    然后就是，跑路！

    印象里关莉莉性格暴躁，她这一跑，肯定要拿弟出气。

    不过抱着弟肯定跑不快，会被她们追上。

    只能委屈弟了。

    沐云河要去向老师“恶人先告状”，路过教室时，她忽然冒了个新念头。

    一步踏进教室，果然看到同桌丁成正和旁边的哥们话。

    对丁成道：“丁成，能不能帮帮我，关莉莉她们在女厕所门口欺负我弟弟……”

    她话还没完，丁成已经从位子上弹了起来，非常有责任感地喊上了前后两个男生就往女厕所跑。

    对于这个年纪的很多男孩来，女厕所本来就是颇为好奇的“神秘之地”，何况这又是漂亮可爱的女同学拜托，立刻一个个化身正义大侠，连跑带跳地冲向女厕所。

    当沐云河引着刘老师抵达女厕所门口的时候，关莉莉已经和男生们吵了起来。

    一个光屁股男娃坐在水斗旁，正在哇哇大哭。

    男生们指责关莉莉：“我们看见了，你孩！”

    关莉莉企图让男同学们了解是沐云河把尿布扔在了她头上，是沐云河的过错，但在丁成的带领下，男同学们反而讥笑她被尿布盖了头。

    百口莫辩的感觉关莉莉算是体会到了。

    原本指望翟姿帮自己辩解几句，毕竟是翟姿的沐云河不该在这里换尿布。

    可谁知老师一来，翟姿却对着老师：“老师对不起，是我没有拦住关莉莉。本来她云不该在这里给弟弟换尿布，我就想同学之间要互相理解，云带弟弟上学自有她的难处，如果不这样她就上不了学了。我们同学之间应该互相帮助的。”

    关莉莉鼻子要气歪：“翟姿，明明是你沐云河不该让弟弟在这里换尿布的。”

    翟姿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莉莉，话不能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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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

    遵守交通法规，把幼儿放自行车兜的行为不可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