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君慈、君慧, 你们过来。”李副导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李君慧把手机收回去：“那宁宁姐我们先过去了啊。”

    温宁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喻佳见她面色有些发白，担心地叫了她一声：“宁宁。”

    温宁回过神。

    她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我看看。”

    温宁还记得刚才李君慧手机上那个营销号的ID，她开微博，迅速找到这个营销号, 点进去主页。

    主页第一条就是刚才李君慧屏幕上的内容。

    这个营销号是接到粉丝投稿, 拍到芭蕾女神汤辰如昨晚和某个男人在北城某著名私房菜馆约会, 男方是某位大名鼎鼎、但又低调不爱露面，且马上就要继承家业的太子爷，据两家有要联姻的意向。

    照片也是方才在李君慧手机上看的那张。

    只是可能是因为刚刚李君慧手指挡住了一部分, 温宁此刻才发现照片上还有另一个男人在。

    也只露了半张侧脸，身形被他挡了一半。

    是他那位叫沈周的助理。

    如果温宁之前还存着一丝可能认错的侥幸的话，在看到沈周的这一刻，最后那点侥幸也消失无踪。

    真的是他。

    温宁又点开评论区看了眼。

    【这不三个人吗，两男一女, 怎么就成了约会了？】

    【不是某位集团的太子爷吗，可能是助理？豪门联姻嘛, 更重要的是互利互惠, 吃饭不定顺便谈个工作呢】

    【两个男人背影看着都挺帅啊，都不像是助理】

    【太子爷边上的助理其实也相当于是公司高层了吧】

    【最讨厌这种语焉不详的爆料了, 有本事大大方方地男方是谁, 爆个料还让人来猜，没意思】

    【这挺明显了吧，汤家根基在北城，要联姻多半也是跟北城圈内的, 再加上大名鼎鼎、低调不露面、马上要继承家业这几个条件，基本就能锁定人选了，不是江凛就是沈明川啊】

    【沈明川确实快要入主沈氏了, 江凛不到现在都没回江科吗】

    【江明成前几天采访就想退下去休息了，也不排除是江凛】

    【这背影这么帅，一看就像是我老公沈明川】

    【沈明川面都没露过，是江凛的可能性比较大吧，毕竟江冽虽然女朋友换得勤，但确实挺帅，他哥估计也是帅的】

    喻佳站在她旁边，也跟着看了个大概。

    她脸色不由沉了些。

    她今天一大早醒来就看到了温宁那条微信，她当时回了句“出息”，又发了个翻白眼的表情回过去，但心底里还是替温宁高兴的。

    可看热搜这情况，姓沈的那狗男人昨晚给她姐妹发“晚安”前，居然还很可能跟别的女人一起吃饭了。

    喻佳拳头都紧了。

    不过她还是安慰道：“不一定是真的，不然——”

    话没完，制片人的声音就从不远处传来。

    “喻佳，快要开机了。”

    温宁重新抬起头：“我没事，你过去吧，我去那边看看。”

    喻佳看她抬手指了指民房前不远处的池塘。

    那头站在香案前的吴制片这时又喊了她一声，喻佳虽不放心，却也只能点点头：“行，你别靠池塘太近，我等下就过去找你。”

    温宁一向把二次元和三次元分得很开，卖版权之前，除了父母之外，三次元就只有几个好朋友知道她笔名。

    这次她答应过来跟组，早早也和钱正义夫妇商量好，尽量不让她出镜，也不会对外透露她身份。

    剧组现在没几个人知道她就是《秘密》原著作者，开机仪式也不需要她参加，温宁就拿着手机离开人群，慢慢走向了不远处的池塘。

    剧组租用的这一整排民房不临公路，中间隔着菜地、荒废的农田及这个池塘。

    有两条不大的马路能穿进来。

    她们刚才下车的是另一条，池塘旁还靠着一条。

    温宁还刚走近池塘，一辆保姆车就顺着池塘边上的那条路驶进来，刚好停在她附近。

    车门开，一双大长腿往外一跨，从里面下来一个戴着墨镜的年轻男人。

    商默隔着墨镜看到车门口的姑娘，脚步一停。

    她头发扎成了丸子头，不像早上那样乱糟糟的，巴掌大的白皙脸全露在外面，短裙下一双雪白长腿。

    长得不算太高，比例倒还不错。

    就……确实还挺顺眼的。

    包璇已经帮他听了，这姑娘不是组里的演员，是杜婉姝杜老师带过来的编剧。

    这剧组里除了制片和钱正义夫妇，就属他咖位最大，商默正犹豫着要不要放下身段主动个招呼，却见那编剧目不斜视从他旁边……

    走了过去。

    走了过去？？？

    商默：“……？”

    包璇跟在后面下了车，见状开口道：“愣着做什么，没听见钱导叫你呢。”

    温宁完全不知道自己又一次忽略了剧组里那位大名鼎鼎的男主演，剧组在这里开机，一早上都是车来车去，人来人往的状况，她满心还都是刚才那条绯闻，也没心思注意其他。

    郊外没有高楼大厦。

    夏日炙热的太阳明晃晃照下来，给池塘边的树木镀上了一层金色。

    温宁在池塘边站定，看着水面上晃起的阵阵波纹，感觉心里一阵发闷。

    是有点儿透不过气来的，那难以言喻的闷。

    温宁伸手掐了根被风吹得晃晃悠悠的狗尾巴草，又重新开微博，发现“汤辰如”这个名字已经空降到了热搜榜上。

    她点进去，看见汤辰如刚才发了条微博——

    【昨晚就是和从认识的朋友一起吃了顿饭，大家就别乱猜了】

    温宁虽然不太关注娱乐圈，但也算是半个文字工作者。

    她怎么看，都觉得这段话算不上什么澄清。

    温宁点开评论区，果然不少网友都get到了重点。

    【啊啊啊啊啊原来是青梅竹马啊】

    【呜呜呜我也好想拥有这种从就认识的帅哥朋友】

    温宁其实还是头一回听这位汤女神。

    她抿了抿唇，退出围脖，又开搜索软件，键入“汤辰如”三个字。

    跳出来的页面第一条就是汤辰如的百科。

    汤辰如是汤氏集团的大姐，汤家虽比沈家差些，但也是国内叫得上名号的大企业，倒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

    这位汤女神此前在国外拿了一堆温宁不了解但看起来非常厉害的荣誉，近期回国后，参加了一档音乐和舞蹈糅合的创新综艺后，一举成名，吸了不少粉丝。

    百科里还配一段她跳舞的视线。

    凭心而论，单从颜值上讲，汤辰如可能比不上喻佳那种浓颜大美人，但也算得上漂亮，而且身材优越，气质绝佳。

    温宁觉得她确实配得上“女神”二字。

    她无意识捏断了手上狗尾巴草的一截杆子。

    他昨天那么晚回家，那么久没回她信息，原来是和这么个大美女去吃饭了啊。

    还是从就认识的大美女。

    青梅竹马啊。

    温宁心里越发闷得厉害，又扯断了一截狗尾巴草杆子。

    她退出微博，开微信，点开他头像。

    对话框最后的内容还停留在他昨天的那句“晚安”。

    温宁再看见这两个字，却半点儿也体会不到昨晚那股子高兴了。

    她开微信，其实是有点想直接问问他的。

    但又不知道要怎么问。

    这次和上次问他柳筱的事情不同。

    她是《秘密》原著作者，也是电影的跟组编剧，他往电影里安插演员，多少还能算是“公事”，这次虽然闹上了热搜，却完完全全是他的私事。

    临近十点，头顶的太阳越发晒人。

    温宁开软键盘又关掉，开又关掉，重复数次后，非但没想出要如何问他，反倒是被晒得出汗。

    算了。

    温宁撇了撇嘴，索性先退出微信。

    没道理他昨晚舒舒服服和漂亮妹子吃饭，她今天要在这儿为了他伤神晒太阳。

    晒黑了多不划算。

    温宁重新又开微博，再点进去刚才那个营销号主页时，就发现那条微博居然已经删了。

    她正有些纳闷，那边的开机仪式已经正式开始。

    温宁就没再多想，折返回前坪。

    钱正义的作品前期保密工作都做得非常好，《秘密》除了柳筱之前在上蹿下跳以外，所有演员都没官宣，甚至没透出一点风声。

    不然商默的粉丝里能里三层外三层能挤满外面那条公路。

    开机仪式没邀请媒体，但有剧组工作人员在拍摄，日后可以用作宣传或收进纪录片中。

    温宁不想入镜，就在不远处挑了个阴凉的树荫下站着。

    当初有意向写《秘密》这样一部，是因为一个突如其来的脑洞——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女主的秘密是暗恋男主。

    男主的秘密是他算在高考后的聚餐上跟女主告白。

    而女主爸爸的秘密则是他计划在高考结束的当晚，也就是聚餐的前一天晚上，谋杀男主爸爸……

    本来是算写给喻佳当生贺的，但温宁搞完大纲，觉得这个设定没办法HE，就另外换了样礼物送给喻佳。

    不过她本来也就是个BE文学爱好者加悬疑控，要不是实在找不到类似的文，只能自割腿肉，她也不可能战胜咸鱼天性，花那么长一段时间来写一部长篇。

    可能就是因为她当时对儿子女鹅太残忍了，现在轮到她自己来吃爱情的苦了。

    那边钱正义早已经把盖在摄影器材上的红布揭开，喻佳和商默并排站在一起上香。

    温宁就低下头，开微信，又戳开了那个黑乎乎的头像。

    她此刻好像也不纠结要怎么问他今天的事了。

    上午的这个热搜和这位冒出来的汤女神让她从这些天那种异常上头的状态中稍稍清醒了过来。

    她这次喜欢的不像是之前的任何一个纸片人，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会给她反馈。

    这种反馈可能是正向的，像昨晚那句“晚安”一样让她兴奋半晚上的，也可能是负面的，像今天这个绯闻一样让她闷闷不乐大半天的。

    她身在局中，也没办法像之前一样，站在上帝视角去观察喜欢的纸片人。

    所以这种反馈还是不可控且不可捉摸的。

    她可以发微信去问他和那位汤女神到底是什么关系。

    可他就算答复了，就一定百分百是真话吗。

    就像他之前明明跟她了他没有女朋友的。

    除了知道他叫沈明川，是沈氏集团的太子爷之外，她对他其他信息一无所知。

    温宁退了微信。

    她觉得她可能需要先冷静下来思考一下她对他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

    开机仪式结束后，温宁从树荫处走出来，算过去找喻佳。

    可没走两步，她就看见钱正义和李副导等人都走到了喻佳旁边。

    温宁想起昨天电梯前，钱正义那句略带趣意味的话，脚步略顿了顿。

    也不知道他们看没看到热搜。

    不管了。

    看见也没什么吧，反正她昨天都了，她和他完全不熟的。

    温宁走过去，发现钱正义和李副导正在认真商量下午拍摄的事，都没分个眼神给她。

    她轻轻松了口气。

    上午没有安排拍摄任务，吃完剧组订的午饭，温宁和喻佳就回了房间休息。

    酒店距拍摄地三十分钟车程，远不远，近也不近，碰上拍摄不顺的时候，来回一趟也要浪费一个时，所以剧组就从这排民房中特地空出来两栋设作临时休息室。

    房间总数不多，温宁也怕喻佳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就把单独留给她的那间空出来给了别人，自己跟喻佳住一间。

    反正只是偶尔用来休息一下。

    两人在床上躺下。

    吃饭时，钱正义一直在和喻佳下午的戏，喻佳这时才得空问她一句：“你问沈总了没有？”

    温宁心里又是一闷：“还没有。”

    她还没想清楚。

    “他也没和你解释？”喻佳皱眉。

    温宁心里更闷了：“他跟我解释做什么，我跟他又没什么关系。”

    喻佳看她垂着眼，又忍不住安慰道：“可能还在忙没看见，现在网上什么情况？”

    “热搜和那条爆料微博都不见了，我也不清楚。”温宁瞥瞥她，“你下午还有戏，赶紧睡吧。”

    喻佳下午的戏份确实重，就暂时也没再多问。

    温宁在她旁边躺下，习惯性拿出手机来玩。

    她先把手机切了静音模式，随手开论坛后，就看见一个相关的帖子飘在首页。

    “汤辰如早上那个料到底是真是假啊？”

    【1L：不知道真假，但营销号的内容删得一干二净，这就是真·资本的力量啊，要是我哥哥那破公司有这本事就好了】

    【3L：假的吧，不然撤热搜删内容做什么】

    【5L：撤热搜可能纯粹是不想被讨论吧，被猜的那两位确实都一直挺低调的】

    【11L：不过看背影，那两男的都好高，和汤女神确实挺配的，门当户对很好嗑啊】

    ……

    温宁指尖停了下。

    隔了两秒，她把论坛退了，也闭上眼休息。

    *

    等到下午正式开拍，温宁才知道网上为什么那么多人会钱正义是个可怕的导演。

    钱导一切换到工作模式就真的凶，完全不像平日那个随和大爷，魔鬼导演本导。

    第一场戏拍的是女主父亲向泽华在高考前一个月带女主向棠棠回了老家，向泽华给向堂棠做了顿饭，父女俩对坐吃饭的场景。

    温宁早看过杜婉姝改后的电影剧本。

    杜婉姝在这方面也没架子，会跟她商量，也会教她怎么写剧本。

    如果《秘密》原著勉强能算一部合格的悬疑爱情，那被杜婉姝改后的电影剧本整体就变得很有厚度，把人性的优劣与挣扎体现得淋漓尽致。

    不过这一幕她倒没怎么改。

    向泽华即将要实施谋划已久的杀人计划，他不知道能不能得手，也不知得手后能否脱身，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带女儿来给妻子扫墓。

    向棠棠高考在即，学习上压力重重，感情上也不顺利，她前两天听喜欢的男孩子好像和别的女生偷偷去约会了。

    父女俩心思各异，一顿饭吃得格外沉默。

    父亲在心里继续琢磨完善杀人计划，全然不知女儿看上了那个人的儿子。

    女儿为学习和感情犯愁，也同样不知心上人很可能就快要和自己变成仇人。

    这一场戏没几句台词，几乎全是内心戏，非常考验演员的演技。

    喻佳再有天份，毕竟也是第一次拍电影，钱正义要求又非常严格，这一场戏反反复复拍了数次，温宁觉得已经很棒了，但钱正义还是不满意。

    温宁又要担心喻佳会不会被化身魔鬼导演的钱正义凶哭，中间还要扮演助理角色给喻佳送水拿毛巾，倒也没心思再想其他事情。

    等到这场戏终于拍好，已经过了下午六点。

    晚上还有场男女主的夜戏，晚饭就依旧是在民房这边吃的。

    吃完饭不久，参加完开机仪式就返回酒店的男主演商默坐着保姆车提前抵达。

    他经纪人还顺便给剧组的人带了一堆吃的，零食、饮料、甜品及水果一应俱全。

    剧组租用的这排民房后依山傍水，临近傍晚七点，天色尚未暗下来，室外温度倒降了不少。

    池塘前有清凉的自然风悠悠吹着。

    喻佳去了里面的洗手间，温宁就一个人站在池塘边的大树下吹风

    晚饭有一道酸辣卤鸭胗，非常下饭，温宁把她那一盒全吃了，这会儿正渴着，正想着要不要过去拿杯西瓜汁，就看见商默拿着杯奶茶大步走到她面前。

    即便不是自己的审美，温宁也觉得这位男主演确实长得挺帅。

    只是此刻，这张挺帅的脸上大写着“老子很不爽”。

    商默就顶着这副不爽的表情把手上那杯奶茶往她面前一递：“拿着。”

    温宁：“？”

    面前的人行为太过反常，温宁就也没注意到身后的马路上，一辆黑色的宾利正在驶近。

    她只是茫然地朝商默眨了眨眼睛。

    商默像是不太耐烦，又把奶茶往她面前递了递：“我经纪人让我给你的。”

    温宁愣了愣。

    刚才她看见商默经纪人主动给钱正义夫妇拿了饮料水果，没想到对她这种酱油的编剧也这么周到的吗。

    难怪是业内最著名经纪人之一。

    所以这位男主演是被经纪人使唤来给她一个酱油编剧送吃的，才这么一脸不爽的吗？

    温宁赶忙接过来：“谢谢商老师。”

    虽然她更想喝西瓜汁来着。

    可商默好像明显更不爽了。

    “你认识我？”他面无表情问。

    温宁有些莫名其妙。

    剧组里应该没人不认得他吧？

    “认识的。”

    商默冷着脸点了下头。

    很好。

    认识他还几次三番忽视他，还把他当空气，还对着他哈欠。

    商默盯着她看了两秒，冷哼了声，什么也没就走了。

    温宁：“？？”

    她继续懵圈。

    这位大名鼎鼎的男主演怎么奇奇怪怪的。

    温宁把吸管插进去，咬着喝了一口。

    有点甜，不算太好喝。

    不过别人特意送一趟，温宁也不想糟蹋商默经纪人的好意，就勉强拿着杯子继续喝。

    那头喻佳从房子里出来，只是没能过来找她，就被钱正义叫了过去，一同被叫过去的还有那位奇怪的男主演。

    可能是叫他们晚上的戏。

    温宁也没过去扰，继续站在树下喝奶茶。

    脚边这时却忽然像是有什么响动。

    温宁垂下头一看，就见一只黑乎乎的大虫子正在她脚步不远处爬来爬去。

    她头皮一阵发麻，吓得下意识就往后一退，可左脚不知是踩到了石头还是别的什么，脚下一扭的同时，她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往后倒去。

    温宁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可下一秒，像是有一只有力的大手落在她腰后稳稳一托。

    她落入了一个带着清爽气息的怀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