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温宁在原地愣了一秒, 才转过身，一脸疑惑问：“你刚刚我是谁女朋友？”

    宋扬先把还在发酒疯的粉T恤塞到其他同伴怀里，交待他们先把这个醉鬼带走，然后才又一脸歉然地看向温宁：“对不起啊, 他失恋喝醉了, 刚都不是故意要拦你的, 我代他向你道歉。”

    温宁仔细量了下面前的人，确实是一张极其陌生的脸，完全想不起曾经有在哪见过。

    可从刚才对方那句话来看, 分明又是认得她的。

    或者是认错人了？

    温宁愣愣问他：“你认识我？”

    “你不记得我也正常，前不久我们在商场过一次照面。”宋扬看着面前的姑娘。

    对方还是那副灵动漂亮到能让他一眼就心动的长相，他不可能认错，只可惜已经名花有主。

    想到那个高大男人，宋扬压下不该有的绮思：“就情人节那天, 我在炸鸡店门口撞了你一下，你可能没注意到我。”

    温宁又瞥了眼他白T恤上的图案。

    难怪她觉得眼熟。

    那天她一心只想着跑到某人身边, 连面前这人的脸都没注意, 只擦身而过时，匆匆扫了眼他T恤上的图案。

    “你刚刚我是谁女朋友？”温宁回忆了下他刚才的发音, “jianglin？”

    宋扬被她问得一懵：“啊, 江总不是你男朋友吗，我那天看到你跑到他面前，他抱了你一下，又给你擦肩膀, 后面还牵着你去了电影院。”

    温宁：“你是那天抱我牵我的人叫jianglin？哪个jianglin？”

    “CM资本的创始人江凛啊。”宋扬被她问得更懵了。

    温宁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全世界最荒谬的话似的：“CM资本的江凛，江科那位大少爷？”

    宋扬：“是啊。”

    温宁拎着包装袋的指尖倏然发紧：“怎么可能，你会不会认错人了？”

    “虽然只能算我单方面认识江总, 但他是我偶像来着，我就算认错你，也不可能认错江总的。”宋扬虽然没明白她此刻为何是这样的反应，但还是耐心仔细地跟她解释，“两个月前有个经济论坛在南城举办，我被老师安排过去当志愿者，江总座位上的铭牌还是我亲自放的，他就坐在第一排，我不可能记错他的样貌，我还拍了照片你要看一下吗。”

    其实当初老师交待过不准私拍照片，但他实在没忍住偷偷拍了一张，只是从没给其他人看过。

    温宁接过他递来的手机。

    英俊冷肃的男人一身熟悉的黑色正装，白衬衫袖口露出一截，坐姿闲散，左手修长手指搭在右手袖扣上，身前长桌上的铭牌赫然是“江凛”二字。

    “宋扬，你还不走吗。”身后的同伴忽然远远叫了他一声。

    宋扬回过头应了一声，再回头时，就发现面前的姑娘黑发被晚风吹得有点乱，不知是不是光线不好，她脸色好像一瞬间比刚才苍白了不少。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宋扬温声问她。

    温宁回过神，摇摇头，把手机递给他：“没有了，谢谢。”

    她声音很轻，像是被风一吹就能碎似的，宋扬还想什么，不远处的同伴又催了一声。

    “那我走了啊。”宋扬定定看了面前的姑娘一眼，压下那点心思，头也没回地跑开了。

    临西街就位于市中心附近，一到晚上就尤为热闹。

    街面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有脚步匆匆刚下班的白领，有神情轻松嬉笑大脑的年轻男女，也有亲密牵手拥抱的情侣。

    温宁站在路边，沉甸甸的三大盒热卤坠得手指生疼泛红，她像是没察觉似的，心底还是觉得对方刚才那番话实在太过荒谬，脑海中却不由自主浮现出一堆没曾细究过的细节。

    他从来不准她叫他名字。

    他也从来不仔细关心和过问《秘密》的拍摄进度，每次来剧组都只是来见她接她，经常连车都不下。

    汤辰如造访那次，吴制片匆忙赶来，让汤辰如接的那通来自于“江凛”的电话，以及汤辰如接完电话后倏然大变的态度。

    她请他吃饭那天，在电梯里，那位赵总脱口而出却又被他冷静断的那个“江”字，指的真的是“江边那个项目”吗？

    还是“江总”呢？

    吴制片有沈助理好像也偶有一两次在她面前了一个“jiang”，又忽然停住。

    难怪他从来不肯真的碰她。

    还有第一次去他家那晚，她第一次站到那面整面镜前，他在她耳边低声“你就不怕我是骗你的吗”。

    她以为那是恋人间的亲密耳语，是他作为年长及强势的一方对她的提醒和最后的确认。

    他当时是以为什么心态问她这句话的。

    又什么用什么眼光来看她呢。

    看傻子一样的眼光吗。

    “姑娘麻烦让一让。”路边有个阿姨拉了个推车经过，大声提醒她在挡路。

    温宁回过神。

    不知怎么，脑中忽然又浮现起他昨晚那样温柔哄她的情景，浮现起高高在上的男人在她面前俯首的姿态。

    这些也都是假的吗？

    温宁拿起手机。

    她不能全凭陌生人的一面之词就擅自给他定罪，总得听听他怎么。

    点开通讯录时，有那么一瞬间，温宁觉得她指尖像是在轻轻颤动，就像昨晚听见宁青松受伤的消息后，她给她舅妈拨通电话时那般。

    细白的手指在那个熟悉的号码上悬空了片刻，温宁还是摁了下去。

    铃声没响几下，电话就被接通。

    男人低沉熟悉的声音从手机中传过来，竟然听着有几分柔和：“怎么这时候给我电话，就吃完了？”

    温宁觉得从刚才到现在，她一直还算冷静，听见他声音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忽然冷静不了了。

    在北城逸星酒吧那晚，她跟喻佳吐槽他的那段话，他当时是全听见了吧。

    “骗我很好玩吗，时候骗我一次不够，现在还要骗我第二次。”温宁顿了顿，一字一顿叫出那个名字，“江凛。”

    温宁握在手机上的指尖因为用力开始泛白。

    心底有个声音像是在。

    你反驳啊。

    只要你反驳，我就信你，不信什么她根本不认识的陌生人。

    但是在她叫完那个名字后，电话那端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他那么处变不惊的一个人，差点被人当面认出都能冷静转圜，不可能被她问懵。

    唯一的可能只能是——

    他确实是江凛。

    温宁心底最后一丝希望破裂，她没再犹豫，抬手挂断电话。

    那边的男人像是终于开口了什么，声音却因为突然中断的信号戛然而止。

    温宁眼神空空盯着屏幕看了几秒，然后开了微信。

    他那个黑得不那么纯粹的头像还被她置顶在微信界面的最上方，最后一条消息是她下车前发过去的。

    【我到啦，回家再】

    现在看来却显得格外讽刺。

    刚才那个号码重新了过来，温宁再次挂断。

    她点开他的微信对话框，单手了三个字进去：【分手吧】

    指尖往右，点击“发送”。

    消息发送过去后，温宁忽然又撤了回来。

    他连身份都是假的。

    她哪来的男朋友，又有什么手好分的。

    温宁点开他头像，直接删了他微信。

    熟悉的号码又再过来，温宁再次挂断，顺便把他手机号码也拉黑。

    拉黑完，她点进微博，把那个被粉丝认成僵尸号的微博也双了。

    温宁站在热闹的街面上，又恍惚了一瞬。

    这一个多月里，他们只有周末才能见面，长则两天，短则半天，分离长，相聚短，于是不多的一点相处时间好像大多在耳鬓厮磨，拥抱接吻，手机偶尔只是窝在他怀里补番看剧时才拿出来用一用。

    现在才恍然发现，原来他们之间的联系方式就这三样。

    全部拉黑删完，都用不了一分钟啊。

    *

    温宁重新回到帅胖子家菜馆。

    “怎么买这么久，我都算——”喻佳话到一半，在她走到桌前，看清她脸色时倏然一顿。

    “怎么了？你脸怎么这么白？”

    温宁把提在手上的热卤放在桌上，没答她的话，却是看向田飞菲和陆诗羽：“飞菲、诗羽，不好意思啊，我有点事，今晚就不陪你们吃饭了，回头有空我请你们。”

    她完转身就走。

    田飞菲和陆诗羽愣了下。

    喻佳拎起包：“你们吃着，我跟过去看看。”

    温宁出了门，听见身后追过来的脚步声，也没意外。

    喻佳追上她才慢下脚步：“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温宁垂眼看着脚下的路，“我就是忽然想吃螺蛳粉了，你跟我一起去吗？”

    喻佳担忧地看了她一眼，见她暂时不想，也没追问：“巷口那家吗？”

    “是啊。”温宁仍低着头，“好久没吃了。”

    “走吧。”喻佳拉着她，避开人群。

    螺蛳粉店生意也好，只剩一张桌子。

    老板忙得根本脱不开身，得自己去柜面点单。

    “你想吃什么？我去帮你点。”喻佳问她。

    温宁：“份螺蛳粉加煎蛋鸡爪，再多加一份酸笋，要特辣。”

    “你一天没吃饭，就别点特辣了吧，对肠胃不好。”喻佳劝她，“点个微辣行不？”

    温宁抬起头：“你也要管我吃东西吗。”

    喻佳听着这个“也”字，揣摩了两秒，试探着问：“你是不是和沈总吵架了？”

    温宁脸上难得没什么表情：“他不是什么沈总。”

    喻佳一愣：“啊。”

    “他不是沈明川。”温宁面无表情道，“他是江凛。”

    *

    田飞菲和陆诗羽是等温宁和喻佳的身影都已经消失在门口后，才发现温宁的黑色挎包和黑色棒球帽都落了下来。

    陆诗羽拿起两样东西追出去，门外的吃街越夜越热闹，人群摩肩擦踵，已经找不到温宁和喻佳的背影。

    她只好拿着东西又折返。

    回到座位上，陆诗羽给温宁和喻佳各了一个电话，都没人接。

    “可能在路上。”田飞菲道，“等下再吧，或者宁宁发现包包不见了，会回来找的。”

    “宁宁这到底怎么了，怎么就出去买个热卤，回来脸色就这么难看？”陆诗羽担忧地问。

    田诗羽也一头雾水：“家里出什么事了，还是和男朋友吵架了？”

    “看她也不着急，应该不是出什么事了。”陆诗羽心思更细腻点，“倒真像是跟男朋友吵架了。”

    “我还是第一次看宁宁表情这么难看。”田飞菲，“宁宁这种长相性格都甜的顶级甜妹，居然也有狗男人舍得让她难过，我拳头都硬了。”

    服务员终于慢吞吞端了盘菜送过来。

    陆诗羽叹了口气：“先吃吧，吃完再个电话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不容易能聚一下。”田飞菲也叹了口气。

    两个人慢吞吞开吃。

    隔壁一张大桌空下来，服务员叫了等位的人进来，却只有两男一女，年纪不大，看着一副学生模样。

    穿着浅蓝色T恤生嗓门大，在公众场合也没有要压着的意思，饭店面积不大，几乎所有客人都能听见。

    更别提就坐在他们旁边的田飞菲和陆诗羽，隔壁桌的对话完全听得一清二楚。

    “操！这群狗逼怎么这么慢，我们排了老半天队了，他们慢悠悠还在电玩。”蓝T恤。

    “谁让咱们游戏输了。”黑T恤男生接话，“看群消息，他们都到路口了。”

    “我看看。”蓝T恤忽然又“靠”了声，“李林那狗逼路口停了辆黑色的宾利慕尚。”

    桌上唯一一位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姑娘接话：“乐乐车主是个大帅比诶，我们要不也出去看看。”

    “要去你去。”蓝T恤轻嗤了一声，“从宾利上下来的男的，就算长得像头猪，她都会觉得是个大帅比吧。”

    “酸不酸啊你。”连衣裙反驳道。

    黑T恤慢吞吞接了句话：“等等，他们宾利车主好像是要进咱们这家店，已经到门口了。”

    田飞菲和陆诗羽被这番对话勾起好奇心，齐齐抬头朝门口看过去——

    从门口走进来的男人分外高大，略显斯文的银框眼镜都压不住周身那一股压迫感极强的气场，锃亮的黑皮鞋一尘不染，踩在店内略显脏乱的瓷砖地面上，显得分外格格不入，黑西裤裤线笔挺，白衬衫肩线服贴。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衬衫两边的袖子挽起的高度稍不一致，总算勉强给这一身分外严肃的扮增添了几分随意。

    陆诗羽怔了怔。

    感觉大帅比这个词完全不足以形容进来的这个男人，非要形容的话，大概大佬更合适一些。

    就是那种分分钟能挣上亿的大佬。

    连店里的服务员都愣了下，感觉对方实在不像是会来他们店里的吃饭的人。

    田飞菲轻轻拿手肘撞了撞陆诗羽：“我怎么觉得他在看我们这边。”

    “做什么梦呢。”陆诗羽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要是温宁和喻佳还在，倒还有可能，“他——”

    陆诗羽话音一顿。

    因为她发现对方确实在看他们这边。

    不止在看。

    他还朝她们走了过来。

    直到男人走近，陆诗羽才发现他看的不是她们两中的任何一个，而是温宁落下来，被她们搁在桌上的那个黑色挎包和棒球帽。

    男人在她们桌边停下：“请问你们是温宁的同学吗？”

    他语气听着分外客气，但可能是音质偏冷，气场也尤其冷肃，并没有显得比刚才更好接近。

    陆诗羽：“对，请问您是？”

    问出这个问题时，她心里其实已经隐约有了答案。

    “我是温宁男朋友。”江凛。

    陆诗羽和田飞菲对视一眼，迅速get到了对方的心思——

    难怪能让温宁主动要微信。

    “宁宁人呢？”男人声音重新响起。

    田飞菲回神，忙答道：“宁宁走了。”

    江凛瞥了眼桌上的黑色挎包和棒球帽。

    这个帽子还是她下午出门前，他亲自给她戴上的。

    陆诗羽没等他问，会意解释道：“宁宁走得急，包包和帽子都落了下来。”

    她和田诗羽都猜温宁是和男朋友吵架了，此刻见对方能不顾洁癖立即找过来，又一眼能认出温宁的东西，想来对温宁也是上心的。

    陆诗羽顿了顿，又多补充了一句：“宁宁走的时候，脸色很难看。”

    虽然不太礼貌，但她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敢跟温宁这位男朋友对视。

    对方压迫感太强，比她公司大老板气场不知足哪去了。

    因为半低着头，陆诗羽看到男人垂在一侧的手在后一句话完时，倏然收紧，手背青筋凸起。

    但他语气听上去却好像仍是平静的。

    “你们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田飞菲接道：“宁宁没。”

    “那能麻烦你们帮我给她个电话吗？”江凛问。

    *

    手机响起来的时候，温宁那碗特辣的螺蛳粉刚端上桌，红油飘满汤面，辣味扑鼻而来。

    她瞥了眼屏幕上的来电人。

    田飞菲。

    温宁拿筷子的动作顿了下，心里很快闪过一阵失望。

    察觉到这个念头，她又怔了一瞬。

    既然身份都被她意外知晓了，日理万机的江总想必也没什么心思再陪她演戏了吧。

    温宁接起电话。

    田飞菲在那边：“你的包包和帽子落在店里了。”

    温宁这才发现少了东西：“你们先帮我看一下，我晚点过去找你们拿。”

    “好的。”田飞菲应了声，“你男朋友找过来了，他有话想和你。”

    温宁又怔了下，来不及拒绝，那边田飞菲应该是已经把电话递了过去，男人熟悉又低沉的声音贴在她耳边响起。

    “宁宁，我——”

    再一次从他嘴里听见这个称呼，温宁鼻子倏然一酸，她忍了下来。

    已经像个傻子一样被他骗了这么久。

    再为了他哭可就太不划算了。

    温宁冷淡断他：“麻烦江总把手机还给我朋友。”

    “宁宁。”江凛又叫了她一声。

    温宁没给他继续往下的机会：“还有，我没有男朋友，就算有过——”

    她停顿了一秒：“那个人也不叫江凛，和你没有半分钱关系。”

    完，温宁挂断电话，长摁电源键，径直关了手机。

    喻佳担忧地看着她。

    “看着我干嘛。”温宁，“你不吃吗？”

    “你跟我换一碗吧。”喻佳。

    “不换。”温宁拿起筷子。

    喻佳看着她垂着头，夹起一筷子粉吃进嘴里，眼睛一眨，有透明的泪滴掉落在沾着点油污的木桌上。

    “佳佳。”

    喻佳听见她声音终于带出哭腔。

    “今天的粉怎么这么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