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出严希这个名字的时候, 祁杉不自觉地愣了一下, 想了想又不知道为什么, 就没再当回事。

    严希朋友被爸爸凶了，特别委屈。大概这孩子从前没这样被凶过，又或者性子比较倔。他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抬头看了他爸一眼, 就低下头不话了。

    祁杭看他还是不听话，眉头都皱了起来，“严希，你不听爸爸的话了？”

    严希直接把头扭向另一边, 摆出了他的倔强。

    祁杭眉头皱得更深了, 又要什么, 旁边那个送孩子过来的年轻人看形势不对, 赶忙开口解释:“不是, 祁总, 您误会了！这几天希跟我玩得特好, 我俩忘年交，根本谈不上谢不谢的。刚刚他朝我做鬼脸没有不礼貌的意思, 那是逗我呢，您别生气。”

    祁杭皱着的眉头终于松懈下来，他看着那年轻人，见后者一脸诚恳，于是蹲下去问严希:“叔叔的是真的吗？”

    严希脾气上来了，哼了一声。

    “爸爸有没有教过你，别人不知道的事你要主动开口解释, 主动告诉他，不然你怎么能指望别人自己明白？你不跟爸爸，爸爸才会误会你的，知道吗？” 祁杭对严希道。

    严希乖乖点头，刚才的性子瞬间消失无踪。严杭捧着他的脸在他额头上亲了下，“真乖。”

    这一下把严希亲笑了。他的笑容太耀眼，这一笑把祁杉的眼给晃了。他在心里嘀咕了句:这孩子笑起来跟个太阳似的，够灿烂的。

    刚嘀咕完，心里不知怎么的忽然涌上一股熟悉的感觉。这话好像有谁跟他过？还不等他细想，祁杭就领着严希来跟他话了:“希，这是你叔。”

    严希冲祁杉笑着:“叔好。”

    祁杉点点头，“希好。”看严希笑得实在灿烂，祁杉又伸手在他头顶摸了一把。这种亲近的举动让严希很是开心，笑得眼睛都弯成了一双月牙。

    “这个是弟弟吗？” 和大人完了招呼，严希的目光就落在了青玉身上。

    “这个……”想起青玉的户口，祁杉道:“不是弟弟，是叔。”

    严希一听，抬头疑惑地看着他:“可是怎么会有两个叔？”

    “那就叫叔。”祁杭道。祁家人丁兴旺，非要论辈排行的话，也数不清祁杉和青玉该排第几了，干脆就这么叫吧。

    严希听后点点头，凑到青玉跟前去跟他招呼:“叔，我是严希，你可以叫我希。”

    青玉四岁半，还没有祁杉腿高，在严希面前站着，也比他矮了一大截，才到严希的胸口。

    “希好。”青玉道。然后就得到了严希的一个熊抱，“叔好可爱！”

    祁杭看着自己儿子，笑着无奈地摇摇头，“祁杉，进去吧。”

    “哦，好。”祁杉一手抄起被严希抱得有点蒙的青玉，另一手拉着行李进了机场。

    严希似乎很喜欢青玉，非要和青玉坐在一起。一路上兴高采烈地拉着青玉不停地话，一点都不会累似的。祁杉没有他这么好的精神头，飞机起飞后就起了哈欠。见青玉有严希陪着，放心地睡了过去。

    祁杉这一觉直接睡到飞机在S市落地。自从祁栩没了，他就一直守在灵堂，已经好几天没睡过一个好觉。醒来时感觉身体有点重，他低头看了看，青玉正趴在他怀里，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年。祁杉轻轻推了推他，“青玉，起来了。”

    青玉迷迷糊糊的，脸在他胸前蹭了蹭，“不要不要……”

    来接机的仍然是祁杭安排好的人，似乎是他的助理。接人的车祁杉也眼熟，仔细想了想，是他跟祁杭第一次见面时，祁杭开来接他的车。

    “我要跟叔一起坐！”严希着就拉着青玉钻进了车里。祁杭只好对祁杉道:“麻烦你看着他了。”

    “有什么麻烦的，难得有个朋友跟青玉一起玩。”祁杉看着车后座上挨在一起聊天的两个朋友，脸上的笑容相当慈爱。

    祁杉绕去车子另一边，伸手去开车门，手指碰到车子的瞬间，脑海里忽然有瞬间的恍惚。两个孩子的身影从车窗玻璃露出一点模糊的影子，这场景似曾相识。

    对了，第一次见祁杭时，他开车门的时候，就隐约看见车后座那里有人，可是当他开车门，那人却不见了。是他看花眼了还是……

    算了，都这么久的事了，还想它干什么？祁杉摇了摇头，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睡了一路，他现在感觉精神了许多，看身边两个孩子聊得开怀，也忍不住加入进去。“希几岁了？上几年级？”

    正在捏青玉的胖胳膊的严希闻言抬头，“叔，我快八岁了，二年级。”

    祁杉点头，默默算了一下，孩子八岁，怀孕算一年，大堂哥至少要九年前结的婚。现在大堂哥二十八岁，九年前才十九，这……有点太早了吧。

    他有点疑惑地朝副驾驶位上的祁杭看去，不巧正和转头看严希的祁杭对上。祁杭问:“怎么了？”

    “没什么……”祁杉道，“就是觉得希出生的时候，大堂哥你应该还挺年轻的吧。”

    他就是随口一，没想到祁杭居然一点都没有要避着旁人的意思，简单明了地告诉他:“希是领养的，三岁的时候抱回来的。”

    “啊？” 祁杉有点难以理解，他看了严希一眼，心这种话怎么也能当着孩子的面。然而后者听了这话却没有半点反应，好像早就知道了。

    “放心，希知道这件事。”祁杭看出他的想法，出口解释。

    这么一，祁杉更不懂了。“为什么要告诉他？” 一般领养孩子的，为了他们更好地融入家庭，不都会瞒着这件事吗？

    他这话一问出来，祁杭就笑了，笑得祁杉一脸莫名其妙。最后还是严希给了他解释:“我没有妈妈，只有两个爸爸，老师两个爸爸是生不出希的。”

    这一家子的信息量太大，祁杉有点反应不过来，又莫名的有点尴尬。一时间不知道该什么，只好没话找话:“因为是领养，所以希才不姓祁吗？”

    “不是的，”严希对关于自己的话题比较感兴趣，跟祁杉聊了起来，“是另一个爸爸姓严，我跟爸爸姓的。”

    “姓严？” 祁杉自言自语道。

    在祁杉这儿，严这个姓氏颇为特殊。甭管表面看起来有没有关联，总会让他想起另一个人来。起来，他好像也有段日子没见过严和了。

    “到了。”车子在祁杉家区门口停下来，祁杭的助理下车帮祁杉取了行李，又载着父子俩离开了。

    而祁杉盯着他们的车屁股，有点走神。呆站了会儿，他摇摇头，牵着青玉进了区。只是个姓氏而已，天底下姓严的人海了去了，想那么多干什么。

    这几天祁杉实在累着了，晚上睡得特别早。一向和他一起上床睡觉的青玉也跟着他早早躺下，准备睡觉，只是他闭上眼睛等了好久，还是睡不着。

    穿着熊睡衣的青玉在祁杉怀里翻了个身，准备再努力一把。然而又过了十分钟，他还是没睡着。

    “哥哥……”青玉爬起来，借着夜灯暖色的光线去看祁杉，“哥哥睡着了……”

    他有点苦恼，不能吵醒哥哥陪他玩，可是他睡不着啊。青玉皱着脸又躺回去，隔几分钟就要翻个身。翻来翻去，两人的睡衣摩擦又摩擦，祁杉的睡衣终于被他蹭开了，露出不大不的一片胸膛。

    青玉伸手碰了碰，只觉得暖暖的。自从晚上穿着睡衣睡觉开始，他和祁杉之间就总隔着两层布料，现在好不容易又摸到哥哥，青玉觉得很开心。他把脸蛋儿贴到祁杉的胸前，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青玉倒是睡得安稳，祁杉却被梦魇住了。

    他像是被人从上到下一巴掌拍扁了，视线里的世界活活大了一个号。身边有很多跟自己一样高的豆丁，还有几个像巨人的大人。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应该又是谁的记忆。

    “希希，院长叫你。”一个金发碧眼的美女在祁杉面前蹲下，把他抱了起来。

    这是严希的记忆。看周围人们的模样，这里应该是国外的某家福利院。

    美女走得很快，看样子院长挺着急的。他们进了院长办公室，只见办公桌后坐着的和蔼的老人家正在跟一个年轻人交谈。见他们进来，院长起身接过严希，对那年轻人道:“祁先生，先和希希聊聊，如果他愿意的话，马上就可以办理手续。”

    眼前的年轻人是祁杭。比现在年轻些，还带着点尚未完全褪去的青涩，比不了如今的成熟稳重。

    所以这是严希被领养时的场景？

    祁杭从院长手里把严希抱过去，在他脸颊上亲了下，“希希，刚刚在做什么？”

    “严哥哥没来吗？” 严希看着祁杭身后，像在找人。

    “嗯，严哥哥没来，他病了，希希想去看他吗？” 祁杭问道。

    严希不假思索:“想！”

    “那希希想做严哥哥的儿子吗？” 祁杭又问。

    “想！”严希这次回答得更干脆，并且连连点头。

    祁杭摸摸他的脑袋，转头对院长道:“手续就麻烦您了。”

    场景突变，严希被祁杭带到了一家医院。“希希，爸爸病得很重。不过看到希希他的病会好得快很多，他还不知道希希是他的儿子了，我们给他个惊喜好不好？”

    “好的，爸爸！”孩子的嗓音清脆，满是欣喜。

    然而之后的场景却满是混乱，也许是受到了某种刺激，严希的记忆里一片模糊，只有隐约的一些不太清晰的画面，和一阵阵或恍惚或尖锐的声音。

    那段混乱的记忆最初，祁杭抱着严希来到一间病房门前，他笑着开门，却在看见门内空荡荡的情景时瞬间褪去了笑容。随后，就是混乱的开始。严希被他放到地上，看着他急匆匆地冲出去，的严希什么都不懂，只知道要跟着他。

    严希追上祁杭时，看见他正抓着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厉声质问:“谁叫你们给他做手术的？谁允许的？”

    “祁先生，您冷静一下，是严先生自己要求做手术的……”

    祁杭撇下那医生，疯了一般在医院里奔走。之后的记忆忽然没了画面，只有杂乱不堪的声音。有祁杭的怒吼，也有严希害怕的哭声，其他人的惊叫和劝解声更是不绝于耳，听得祁杉有点头疼。

    “严先生签署了遗体器官捐献协议，已经有一位姐接受了他的器官移植……祁先生您去哪里？”

    “祁先生，您不能进重症监护室！祁先生！”

    “快拦住他！不能让他进去！”

    …………

    混乱持续了很久，等一切安定下来时，眼前又出现了清晰的画面。严希正被祁杭抱在腿上，两人面前的茶几上摆着一份文件。

    那份文件严希看不懂，祁杉却看得懂，尽管那上面全是英文。那是一份遗体器官捐献协议。

    祁杭伸手拿起协议，翻动中，一张纸条掉了出来。

    “这是我能送给你的最好的礼物。

    ——严和”

    祁杉猛的惊醒，整个人如坠冰窖。

    作者有话要：半夜应该还有一更(?∩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