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出生一百多天的奶龙会话了，虽然是在重复让人摸不准头脑的单字眼。

    得知这事的长辈们惊讶了好一阵子。

    在得知球喊了‘爹’之后，哪吒履行自己的诺言，送给他满满一篮子的毛线球，让他自个儿挑喜欢的玩。

    球咯咯地笑着，把脸埋进大竹篮。变为人形后的身子比原先长大了些，头发也稀稀疏疏地冒出，零散地随着他的动作摆动。

    “我，”哪吒支着一边腮帮子，看球挨个挑拣，“你们龙族都这么喜欢这种圆滚滚的东西吗？”

    这话时，他的手有意无意地抚过球的脑袋。

    敖丙悠哉哉翻过一页，顺手摸了个烤脆饼咬上一口，含糊不清道：“到最后我还是闹不懂爹口中的‘定海’究竟指的是什么？”

    “龙神用来定海的针，那就叫定海神针。”哪吒也拿了个饼，顺带给抬手想要争食的球喂了一勺水，“嘴巴不准停，一停就要闹。”

    “估计是先前老被人抢定海珠，担心没了珠子就要闹水灾，才想着再来个针稳固罢？这东西就跟不周山的天柱一样，只要没人刻意破坏，至少能存活个千万年。”

    事实证明，哪吒的确有先见之明。这东海龙宫的定海神针确实带给水族同胞们数百年的安稳日子，但这快乐只持续到那只从石头中蹦出来的猴子大闹龙宫前。

    “这话倒是在理。”敖丙张嘴把最后一点饼吃完，嚼得满嘴生香，净手后开始逗弄正举着毛线团兴奋晃头的球。

    球起初因他略微冰凉的指腹表现出退缩，但架不住这有技巧的挠痒方式，很快发出猫一样的呼噜声。再过去些时候，则是一边呼噜叫一边眯起眼睛倚进哪吒怀里。

    “叮。”

    哪吒低头看着他，“爹在这儿呢。”球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胖乎乎的胳膊往头上一抬，对着哪吒的脸就是一记毛线球。

    即便再有神力，眼下的球还只是个婴孩，在身上的力道就跟按摩似的。哪吒得了趣味，主动伸头过去挨，球咿呀咿呀地叫了几声，随后咯咯直笑。

    “这么高兴么？那爹再给你看个更厉害的。”

    在妻儿疑惑的目光中，哪吒新爆出一双手和一个脑袋，求赞扬般看着他们，“怎么样？有没有很棒？”

    敖丙并未答话，只又拿起个烤饼对着书啃，但面朝哪吒的耳朵明显红得要滴血。要知道，平日哪吒除战斗时会爆三头六臂外，也就只有在夜深人静拍掌时会闹这么一出。青天白日时看到这样的表演，还真是让敖丙招架不住。

    “叮！”

    球又把绒球摁在哪吒脸上，但这回的力气明显有所减弱，似乎是带点称赞的意思。他的眼眯成一条线，嘴张开，露出新而的乳牙，显然十分开心。

    但开心只持续一会儿，球很快重新低头玩手中的绒球。哪吒瞧了眼，依旧是原先玩的那个，至于新的那些就这么孤零零地被挑出来放在桌上，乍一看跟七星阵似的。

    “怎么了儿子？是不喜欢吗？”哪吒收起头和手，捏了下球软白的脸蛋，留下个很浅的红印，“要是不喜欢，过些日子爹再给你去买点。”

    敖丙确认脸上的热意退去，抬手顺球的头发，有点长的指甲把额前的头发切割成一绺一绺，瞧着像飞天虎垂着尾巴在球的脑袋上扎马步。

    “莫要费钱了，他就喜欢这一个。”

    哪吒有点失望，撇嘴拣起盘里的鲜果。

    敖丙为球切完刘海，摸着下巴量半晌，摇着头把其归为原样。球抱着球不明所以地盯他，敖丙被他看笑，一把将之抱到自己怀里，揉搓他胖乎乎的手脚。

    刚揉了几下，忽然想到件事，抬眼对正在收拾果皮的哪吒：“师父要带球去拜见师尊，你可知是何时？”

    哪吒往他嘴里喂了颗新剥的果，若有所思，“师父那时等他从南极仙翁处回来再行商讨。怎么？是想见什么人了？”

    “满月宴和百日宴都不见师叔身影，有些疑惑罢了。”

    哪吒抬手又喂进一颗，见球的视线在自己的手和果子间浮动，笑道：“才多大就想跟你娘抢东西了？爹不允许。头先我问过师父，姜师叔在前段日子受了点伤，眼下还在仙府里闭关。”

    “能伤到他的人，当是很厉害罢？”

    “不知。”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了整个半天。而那盘果子几乎都进了敖丙的肚子，闹得他后来看到圆滚滚的东西就有点犯恶心。喂食的哪吒和看着哪吒喂食的李球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开始当着他的面玩叠球塔的游戏，还一边叠一边数数，招来敖丙的捏脸攻击。

    哪吒龇牙咧嘴，眼神落在桌上半个球高的毛线团塔，“二十六了。儿子再加把劲，凑到二十八咱们去召唤朱雀。”

    敖丙：“……”

    远在天边的朱雀歪了下身子，险些从云头跌下，他很快忽略后背升起的寒意，继续朝前飞行。

    龙神的欢迎宴就在眼前，他可不能耽误时间。

    因李靖夫妇出城参加友人喜宴，府内若干事务便交由敖丙处理。等他同管家核对好最后一笔账，确保城中府上的防御罩并无异常后，这才放心回房沐浴歇息。

    哪吒正和球玩击掌游戏，球还坐不稳，于是趴在被子上伸出手拍哪吒的掌心。敖丙关好门快步走过去，饶有兴致地看着父子俩。

    “他们送了热水来。”哪吒。

    敖丙闻言朝前看去，只见不远处的木桶上冒着袅袅热气，隐隐能闻到些许幽香，“稍后便去。他似乎没有像先前那么排斥你了。”

    “大抵是因为我人见人爱罢。”

    敖丙轻笑，转身去衣柜里取换洗衣物。

    “丙儿，我发现了一件事，但担心你知晓后会不大高兴。你知道的，我是极不愿让你不开心。”

    “可你已经了。”敖丙合上门，捧着寝衣走向屏风，脱衣入水后补充道：“让我猜猜，你是不是想晚饭时我吃的那块肉是你咬过的？没关系，我不嫌弃你。”

    “原来你知道么？我本想那是厨娘刀工不佳。不对，不是这件事。”

    敖丙哼哼一声，明显是对这热汤满意。

    经过好一阵子的天人交战，哪吒开了口。

    “我想，我发现咱们的儿子，好像有点不对劲。”

    昏昏欲睡的敖丙顿时双眼睁得浑圆。

    “别出来别出来，省得着凉。等着，我现在抱儿子过去。”

    水雾氤氲间，敖丙听到哪吒喊了句抬右手，下意识就要举起。

    “这次是左手。”哪吒，“好了，你看，我没骗你。”

    敖丙凝神望去，只见哪吒正抱着球站在对面，而球的手掌则交叉搭在哪吒新爆出的那双手的手心。

    “这不是挺厉害的么？都能分清左右了。”

    “那我给你看个更厉害的。”哪吒挪动脚步，让出个缺口，“看到堆在角落里那些琉璃灯的碎片么？”

    “嗯？那是我父王最喜欢的，记得粘好。实在粘不好，届时主动向他领罪便是。都是一家人，他犯不着因为这点事同你置气。”着，敖丙把大半张脸埋进水里。

    “球的。”

    敖丙微愣，一串气泡差点没吐出来，缓过劲后道：“那你们一起粘。”

    好一会儿，哪吒才回了句好。

    “球有点犯困了，带他去睡罢。”敖丙撂下这话，伸手去摸一旁架子上的干巾。哪吒站在原地不动，捎带着球一起直勾勾地看敖丙。

    “做什么呢？”

    “我们在观赏美人出浴。”

    敖丙面上一红，伸手推了下哪吒的胳膊，轻声：“莫要闹，这儿有些凉，留神冻着。”

    “你觉着，我会冻着？”哪吒狐疑。

    “球还。”后面的话他没有继续，心中知晓哪吒必然会明白他的意思。

    果不其然，话题一扯到球，哪吒就不再胡闹，乖乖抱了孩子回床上。刚坐下不久，似乎是怕球沾到水汽会着凉，便在手心蓄了三味真火给他烘手脚。

    敖丙换好衣服出来，脸上红晕未退，长发黑瀑般铺在肩头，相较天上最美的仙女都毫不逊色。

    “坐过来点，我顺道也给你烘头发。”哪吒喉咙微微发干，声音有点哑。

    敖丙倒是没发现异常，叠好一家三口明日要穿的衣服，默默挨着哪吒坐好，伸手摩挲球头上的角。

    变为人形后，球的角并不明显，且比龙形时脆弱些。敖丙只摸了两下就抽回，转去探他四肢的温度。

    球啊啊两声，倏然笑了出来，压近身子用嘴唇碰了碰敖丙的手指。哪吒见状也伸出手在他眼前晃，却只得了个热屁股。

    敖丙忍俊不禁，扶起哪吒胳膊亲了下他的手指，笑道：“龙耍脾气，大龙补偿你。”哪吒只觉体内的火又旺了好几层。

    “呀咿。”球突然哼哼。

    哪吒登时压下大半真火，好一会儿后问道：“你现在觉得如何？会不会太烫？”脸对着儿子，问话却是针对媳妇儿。

    无应答。

    等他算再问一次时，肩头忽然一重，转头看一眼，敖丙全身被烤得暖烘烘，已舒舒服服地睡着。他还未来得及扶人到枕上，盘起的腿上也有了重量，是缩成一团的球。

    “你们两个人呐……”哪吒轻笑着摇头，把两人都安置到床上，掖好被子后轻手轻脚下床，把敖丙和球换下来的衣服统统交由守在隔壁房的仆人，这才安心锁门睡下。

    是夜，终究是好梦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