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chapter70
聂繁心吃完早餐,万漪已经把回家办公的资料和文件收拾妥帖。出院才三天,她现在不适合长时间工作,自然也不会逞强,只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要走了吗?”聂繁心放好饭盒,又坐回她身边。
万漪2分钟前下单:“专车还有10分钟。”
“那······”聂繁心眉眼弯弯,故意拉长尾音,“我有问题想讨教万法医。”她们不是爱情至上的人,完全能够合理分配感情和事业。虽然有时候会抱怨对方因为工作忽略自己,但聂繁心正是喜欢这样的万漪,希望看到她在专业领域有所建树,有科研的理想,有持之以恒的态度。两人一起背抵黑暗,守护公平与正义的阳光。所以方才在解剖室,再次目睹她久违的状态和气场,上扬的嘴角迟迟没有落下。
万漪嗓音温润,顺着她的话往下:“聂警官请讲。”
聂繁心拿出凌绘制的案发模拟图,正色道:“痕检的初步报告显示,孟子侨坠落后,左额部、左臂内侧与三楼雨棚旁边的墙壁擦碰,然后头部朝下撞击三楼花坛外侧墙壁大理岩面,同时身体背部与二楼种植的仙人掌刮擦,最后反弹导致死者头南脚北仰卧水泥地面上。”正式报告出来前,警方会拿到一份现场勘查报告。
她等待万漪蹙着眉大致浏览,继续,“我不明白孟子侨的身体在哪里反弹,呈仰卧位。”
“三楼花坛。”万漪指向报告的示意图,与聂繁心的模拟图对比,“研究所同事的图没错,但表述有误,根据魏岚的笔记推测,死者应该先是头朝下,擦碰左额部和左臂内侧,随即猛烈撞击大理岩面反弹,再下坠至二楼,所以他背部有仙人掌刮擦的伤痕,致死原因是颅脑严重损伤。”
几句话,顿时解开内心的疑惑。聂繁心目视她的眼眸,闪耀着星光,由衷夸赞:“你好厉害。”
万漪唇边挂着微笑:“聂警官也很棒。”随后谨慎地补充,“不过,这只是推测,具体还要等待最终的尸检报告和痕检报告才能明确。况且,我可以看出的问题,痕检科负责审核的前辈也能发觉。”
果不其然,她前一秒完,后一秒聂繁心的手机铃声响起。
来电显示座机,万漪只看一眼便晓得是内部号码:“痕检科的电话。”
聂繁心按下接听键,对面先开口:“聂,我是痕检的程主任。”程副主任主管自杀案件的痕迹检查,昨晚家里有事,便没去现场。
“程主任好。”
程主任阐述报告的错误,提议9点再去案发现场复盘,聂繁心感谢并应下。
万漪见她收好手机,建议道:“可以留意一下三楼花坛和二楼仙人掌附近环境的细节,因为死者右手指甲缝发现泥土,正在做进一步检验。”
聂繁心嘟囔:“不是孟子侨下意识的本能反应?”尸检的时候,她问过负责解剖的实习员。
“一般是本能反应,但一切没有绝对,任何线索我们都不能放过。孙(实习员)经验不足,魏岚笔记有批注。”
“因为我的万大法医带得好。”爱屋及乌,聂繁心觉得魏岚很有前途。
万漪不回话,沉默着与她对视,直到手机提示音响起,才移开眼。
司机是渝州人,发来语音:“妹儿,3分钟,我在研究所大门等。”
低头拎起脚边的帆布袋,万漪给司机回了一个“好”。
而身旁的聂繁心,因为对方先前这般毫无遮掩,大大方方的直视,耳朵霎时烧起来。她顺手抢过万漪手上的袋子,瓮声道:“我送你上车。”
万漪嗯了一声,牵过聂繁心的另一只手,十指相扣。
*********
天与佑医院,综合楼五楼法务部独立办公室,裴茸坐在电脑前,涉猎医院近三年的法务文件。
虽然知道没什么用处,但百无聊赖,看看也无妨。她在等,等裴袁良主动找上门。
海狼的身份神秘,而且亟待纠除。老杨牺牲后,新进侦查组的陈安佑成为她和褚晚宁重点关注对象。不过唯有一点想不通,陈安佑并非近几年才是这样鲁莽的性格,而是警院毕业以后就已经如此。
所以5月下旬表面撒网,实则故意递名片的布局,终于在前晚收获成效,孟子侨主动求助,裴茸不假思索答应。随后知道他虽然精神状态不好,但准备出国休养,自杀的可能性偏低,她算搏一搏。如果陈安佑是“海狼”,借机试探一下裴袁良的态度,表明自己有能力反转;如果不是“海狼”,警方查出谋杀真相,也可以还他一个公道。
不出所料,手边的咖啡见底,裴袁良发来消息。
【茸,孟子侨是我们医院周医生的好友,对方想请我们帮忙。】
【怎么帮忙?】
【让当事警察付出代价。】
难道猜错了?裴茸盯着屏幕,咬唇思索。还是裴袁良反过来试探自己?回复不能间隙太久,女人连忙字。
【没问题,孟医生遭人恐吓,我一直关注。陈姓警官寻衅滋事罪证确凿,如果孟医生被警方认定为自杀,他肯定逃不掉法律的惩处。】表明立场,公事公办的同时,天平稍微倾斜。
【茸的能力,肯定毋庸置疑。】裴袁良转移话题,和她唠嗑【第一天上班,习惯吗?】
【还好。】
【我帮你安排一个杂,十点左右到。】紧接着补充【是女生。】裴袁良知道她的性取向,觉得女生更合适。
【嗯。】裴茸简单应付,将手机放在一边,低头沉思。对于陈安佑,他们想以进为退,以攻为守?还是,自己和褚晚宁多虑了?然而一年前,陈安佑父亲本生意投资失败,欠下百万巨款,短短半年就还清债务?虽经过调查,钱是陈安佑开公司的表舅借给他,但流动资金不足五百万的公司,肯为一个平时联系甚少的表亲冒风险?
合理猜测,有根有据,裴茸和褚晚宁必须抓紧这个百利而无一害的机会。
*******
8点半,血液检查结果显示,孟子侨体内安眠药含量在正常范围,不足以使人昏迷或者意识模糊。
程主任根据经验分析:“如果死者生前清醒,有人将他推下楼,法医多少会发现反抗伤或者束缚伤。再加上下意识的本能反应,确实自杀的概率高。”他接着,“不过等身等重的人体模型已经做好,我们先去案发现场,试着还原坠楼过程。”
痕检和刑侦大队一行两辆车赶往孟子侨区,并提前和三楼、二楼、一楼的住户沟通,配合调查。聂繁心刚下车,只见警戒线附近已经围满群众,梁上前提醒:“可以围观,但禁止拍照录像。安全着想,尽量远离警戒线。”
群众听指挥,渐渐散去。
一切准备就绪,众人围在坠楼窗口前,程主任示意助理第一次演示:“死者扒窗跪姿俯面自由落体跳下。”随着身体应声落地,褚晚宁和程主任异口同声否定,“不对。”因为扒窗自由落体跳下,身体没法反弹。
“第二次演示,死者站在窗沿上,往下跳。”程主任补充,“加1厘米起跳的高度。”
“主任,距离不对,也没有触墙和反弹。”楼下的工作人员通过对讲机告知。
“不加起跳。”第3次,还是以失败告终。临近中午,艳阳高照,天气闷热,透不进一丝风,稠乎乎的空气好像顿时凝住。在场的痕检人员略显急躁,连续35次演示,数据和结果愈发偏离,程主任倚着窗口沉思。
聂繁心突然建议:“程主任,找个力气大的人双手抓住模型的脚腕或者双腿,抛下去。”
程主任想不出其他法子,觉得聂繁心的建议可行,点了头。力气大,刑侦大队除开陈安佑,在列的,非梁莫属。褚晚宁退后一步,让开位置,梁抓住模型的脚腕,猛地往外抛,模型下坠途中,头部前额撞击三楼花坛,反弹直接仰面坠落一楼。
长达三个时,最接近孟子侨坠落过程的演示,聂繁心条理清晰,脑海中浮现出凶手执握孟子侨脚腕的画面,扬声道:“梁哥,力度稍微轻一点。”
两分钟后,模型送上来,梁照做。模型抛出窗口,前额和手臂刮擦三楼雨棚附近的墙面,撞击三楼花坛,反弹至二楼,背部蹭到仙人掌,最后仰面平躺在水泥地上。只有距离稍微偏差,其他基本相符。
程主任言语激动:“竟然对上了!凶手反侦查能力出乎意料的强,已经提前抹去脚印等现场痕迹。”
聂繁心没有应声,回想梁第二次抛模型的场景,再结合案情分析。当时孟子侨和凶手应该不到两尺的距离,双手能够抓到对方,但是尸体为什么没有反抗伤?
“我想去三楼和二楼看看。”聂繁心蓦然想起万漪的提醒,征求褚晚宁的同意。
“行,我和你一块儿。”人多了不妥当,褚晚宁示意其他人原地待命。
凡有接触,必留痕迹,这是痕检科坚信的“罗卡定律”,程主任安排同事重新搜证。
中午饭点,褚晚宁按响三楼的门铃。女住户通过猫眼观察,认出她们,连忙开门:“两位警官请进。”
聂繁心指了指阳台的方向:“我们想去花坛瞧瞧。”
“我知道,管家有,你们请便。”
两人穿好鞋套进门,径直走去阳台。抬眼望去,大理石花坛一片狼藉,最外沿,还有块状血迹。聂繁心瞅见距离血块大约10厘米的兰草花盆翻倒,泥土松动。于是戴着手套的右手伸长,不需要仔细翻找,轻而易举拽出一条黑色绳子,其下系着一个银质的狼形吊坠。
好像在哪儿见过?
对于狼形吊坠,聂繁心印象深刻,而且不止一次看到。但让她立马出具体的时间和地点,还是有些难度。
收队回警局,下午接近三点,端着饭盒的聂繁心凝视电脑,一声不吭。
褚晚宁拉开椅子在她身旁落座,温声道:“晚上7点,市局开会。”
“好。”
饭盒里的饭菜丝毫未动,聂繁心没有挪开眼,耳边传来褚晚宁略带命令的语气:“繁心,先吃饭。”
“晚宁姐,我正在快速浏览。”
“受人所托,帮忙监督。”褚晚宁伸手点了点屏幕,按暂停。现如今,科技愈发进步,连办公室的老式液晶电脑都于昨天淘汰,换作触屏。
聂繁心沉默两秒,不自觉问出口:“受人所托?”
“雨抱怨你废寝忘食。”
“哪有。”在旁人面前,聂繁心脸皮薄,腮边泛着红,却忍不住快人快语,“晚宁姐,她还了什么?”
“你胃不好。”
一线民警的职业病,其实不只聂繁心,家里除开聂芷言、万漪和顾邶,其他人多多少少都受胃病困扰。
包括负责监督的褚晚宁,前两天才去中医院拿了几付药调理。
“好嘛,我听话。”一心不能二用,聂繁心专注吃饭,回味万漪的体贴,眼中笑意更甚。网页突然推送同性婚姻合法的采访新闻,她下意识抬手,褚晚宁已经点开。
“挺好的,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虽然令人欣慰,聂繁心却察觉褚晚宁无意间流露的苦涩。她抿了抿唇,由衷道,“晚宁姐,裴茸重感情,她可能需要时间磨合。”
“什么?”褚晚宁偏过头,有些疑惑不解,她示意聂繁心接着。
“就是······裴茸愿意和你发生关系,明心里有你。”为了好姐妹的幸福,聂繁心彻底豁出去,她希望褚晚宁能够主动把裴茸拉出深渊。
“哪种关系?”褚晚宁猜测裴茸肯定与她聊了什么,追根究底地问。
一定要得这么直白?聂繁心轻咳两声缓解内心的尴尬,尽量委婉地嘀咕:“前两天裴茸留宿你家,她怪我扰你们······”
然而褚晚宁好像不明白,颇有破砂锅问到底的决心。
如果换成裴茸,聂繁心早就直言不讳,但是和褚晚宁,因为彼此很少开玩笑,她不知道分寸应该怎么拿捏。
“繁心,不方便吗?”
“爱是性的基础,我相信晚宁姐不会只想解决生理需求。”她觑见对方难以置信的表情,巧妙地转移话题,“还记得今年元旦家庭聚餐,你有喜欢的人,是裴茸吧?”
褚晚宁心不在焉地嗯声。
“你们之前认识?”没记错的话,12月下旬她们第一次见面。
“是的。”
聂繁心佯装生气:“这个裴茸,很坏勒,竟然装陌生。”
“你别怪她,我当时身份特殊,叮嘱她不能和任何人提及。”褚晚宁详述过程,3年前,她卧底中瑞制药的第二年,偶遇裴茸,在对方无数次纠缠下,请示上级,出缘由。
“不怪她,但你要看好裴茸,别让她知法犯法。”聂繁心郑重其事的语气,“不然,应该怎么做,晚宁姐肯定比我清楚。”
褚晚宁没有往下讲,只:“你要相信她。”
“但愿。”聂繁心收好饭盒,视线转回监控录像,继续浏览。身旁的褚晚宁开始忖度先前的话语。解决生理需求,发生关系?她们之间究竟了什么私密话?是繁心的猜测,还是裴茸透露了什么?
她仍然迷惑,聂繁心又冷不丁补充:“还有,晚宁姐可以尝试主动一点,因为表面看来,裴茸放得开,但她在感情方面反而很少主动,都是别人苦苦追求。”
“好,谢谢你,繁心。”褚晚宁极力按捺内心蓬勃的思念与爱意,她在等,等任务结束,等她平安凯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