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梨走到不起眼的角落, 笑着问：“怎么还不回去？”

    倒是有心，知道她不喜欢被人当猴子一样指指点点，也许是她想多了, 这里有不少熟人，只是这些公子爷不愿意理会躲麻烦而已。

    “今天发挥出色，我们想和你一起吃饭庆祝, 去新开的祝蓝园怎么样？陆哥家的产业，敞开肚皮尽情吃。”

    陈梨看了一眼笑得眼睛里盛满星光的男孩，笑着：“不用了, 你们能来为我加油就很高兴了，我还有朋友在等我回去, 你们去玩吧。顾鸣, 回去记得抽时间看一下你的英语题册问题出在哪儿, 先自己找一遍问题，明天我过去给你讲。”

    顾鸣顿时垮下脸：“我们只是给你庆祝一下, 大家都很期待，别这么严肃啊。一起走吧, 陆哥开车来的，放心他满十八了。”

    陈梨最终只是了句麻烦陆然送她到学校附近，至于这一顿饭她是不会吃的, 不识抬举？就当是吧。

    现在她完全可以借着这些人来奚落嘲讽朱世华的有眼无珠，但是活过一世的她知道这个圈子是最讲究门当户对的。少爷们眼里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有利用价值的, 家世相当的才能在他们的记忆里存留，而她这个什么都没有的人势必会成为记忆中的尘埃，到时候被人当笑柄。

    拿钱办事，保持距离, 收好心，现实一点才不至于摔得惨。

    宽敞的SUV，副驾驶给女孩子坐，四个大男生也不挤，顾鸣却觉得有点难熬，身边的人全程沉默，阴着脸抿着唇，任谁都能感觉到他不高兴。

    偏偏坐在前面的人噙着浅笑，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二十分钟后指着前面：“我在那里下车就好，谢谢你们。”

    陆然往后看了一眼，那人脸色更臭了，笑着：“陈同学路上心。”

    陈梨下车径直往前走，连头都不回一下，陆然将车驶入行车道：“顾鸣的对，陈同学看不上我们这些学渣，我敢保证，要不是看在她徒弟的份上我们连送人一趟的资格都没有。”

    顾鸣听得浑身舒坦，一时得意忘形：“陆哥，一会儿我要吃招牌菜，还有鱼，吃鱼的人聪明，我师父就挺爱吃鱼的。”

    陆然笑：“你没问题吧？怎么和追偶像似的，人家吃什么都要学，要不要哥送你裙子头花，把你扮成公主？”

    顾鸣笑骂：“狗屁，留着给你妹妹穿吧。”

    安静了一路的许时俊突然开口：“我在前面下车，你们去吧。”

    这位太子爷向来一不二，认定的事情没有人能拧得过来，只能放他下车，重新上路才：“死鸭子嘴硬，还不承认他喜欢人家，学霸没顺他的意，不高兴成这副死德性。陈梨也够硬气，真不屑和我们这些人来往，我从我家老爷子那里学来句话，人家这叫拎得清自己，算了，了你们也不懂。”

    陈梨先给陈妍了个电话，听到人已经在公交车上了，下一站就到学校，正好她包的牛肉面也好了，提着面走到学校门口，陈妍也刚下车，两人一起回宿舍。

    陈妍在市中心的奶茶店工，因为学校门禁的问题她必须得早点下班，店长是个好人，没有因为这个难为她。

    “宿舍便宜，一年也花不了几个钱，我兼职赚的钱还能有存余，前阵子他们还找我要钱，我没给。我虽然不喜欢学习，大学还是得念，一辈子还长，找不到工作就是自取灭亡。”

    陈梨想了想：“我每天补习回来顺便也帮你复习一下功课，我们还有时间，能补多少补多少。”

    陈妍比她大一岁，已经知道社会的险恶，在工作中少不了会遇到不三不四的人，她本来就话少，经常绷着一张脸和男孩子一样，索性把头发剪短也能减少骚扰，被人当成一个漂亮男孩也不过是自保手段而已。

    两人回到宿舍，陈梨将书包丢在床上，将宿舍里的大长桌拖过来：“多亏你，让我没有从第一轮刷下去，今天我们吃牛肉面庆祝一下。以后我们一起努力，希望我们两年后还有机会在同一个城市继续相互扶持。”

    陈妍自从一个人出来外面赚钱，就没舍得吃过好的，十几块钱一碗的牛肉面让她红了眼眶。

    都这个年代了，是啊，都这个年代了，她还活的这么难，一个人在这个宿舍里哭过，绝望过，但是现在有了一个好伙伴，她们只要和对方一句鼓舞的话，所有的负能量全都四散逃开，在同一个城市相互扶持。

    陈妍有点不好意思：“你每天准备资料都要很晚，再给我讲课，多累啊。”

    陈梨心情好，胃口好，吃的很快，喝了口汤，摇头：“没事，我现在已经掌握到他的薄弱处，只要将底子给补起来后面就轻松了。而且我只是个家教，不是他的老师，我每天只要问一遍知识点就能知道他上课有没有认真听，他完全不动脑子指望我推着他走，我也不会教他。”

    陈妍惊讶地看着她：“万一你力气过猛惹得人家不高兴，你连钱都赚不了了。”

    陈梨催她：“快吃啊，面都坨了。没关系的，我追求的是成效，只要带好一个还怕没下一个吗？要是照着他们的意思来才坏事，学生高兴了，家长又不傻，凭什么让你白赚她的钱。我和家长的战线是一样的，还好我运气好，顾鸣看着很混但是很听话，这两年我带带他也够了。”

    不羡慕是假的，像她们这个年纪还需要家里给请家教，而陈梨已经靠自己的所学赚钱了，而且自己的成绩也没落下，全市第二名，自己能从她这里学到一边边边角角估计也够用了。

    吃完饭陈妍去扔垃圾，陈梨拿出手机再网上找题，刚开网页，上头跳出一条通知，她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这位许落樱大姐疯了吧？

    【干得好，欲擒故纵运用的很熟练，之前是不是谈过？图片】

    图片上是她从陆然的车上下来，这个角度和狗仔蹲明星一样，还派人盯着许时俊，这是攒了几辈子的仇没报？

    这种麻烦人还是趁早远离的好，她还是将这张照片保存下来，如果许时俊还要继续阴魂不散，那她也只能靠摊牌来解决麻烦。

    陈梨用的还是老办法通过一些题来看陈妍的基础，好在这次测验的卷子已经全发下来了，看一遍也知道个大概。理科是无数学子的薄弱项，陈妍文科成绩倒是不错，好在她自己选的也是文科班，只要把理科加强一下就好。

    宿舍熄灯早，所以两人争分夺秒的总结知识点，明天陈妍还要出去工作，只能约好周一到周五中午的时间来补习。

    陈梨挺同情陈妍，如果不是家庭影响，陈妍这么聪明压根不会落下这么多。

    陈梨在周一下午收到进入复赛的消息，笑着从办公室回到教室，向来乱的和菜市场一样的班里居然鸦雀无声，疑惑地看过去，只见许时俊双手插在裤兜站在谭静面前，谭静一脸羞涩，一双眼睛水盈盈地，不时地偷看许时俊一眼。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谭静终于融化了这座冰山时，男神毫不客气地浇了一桶冷水下来：“听你总是借着喜欢我的名义四处欺负人，我听了心里挺不爽，自己心眼不好人品恶毒，还披着一层皮给自己脸上贴金，你还真挺好意思的。以后别让我再听到你喜欢我，不然……”

    谭静的脸色刷地雪白，她喜欢了那么久的人找她只是为了告诉她——她不配喜欢许时俊。

    “这是最后一次，你最好长点脑子，有陆然帮我监督你。实话，你欺负人的样子真丑。”

    谭静没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这世上还能有比被喜欢的人丑更扎心的话吗？尤其是仗着自己有点家底以为能踩在众人头上能够着星星，没想到被正主一脚给踹了下去，连普通人都比不上。

    陈梨醒过神来，许时俊的惊喜就是这个？当着众人的面压谭静的气势？不得不许时俊挺狠的，几句话将谭静的自尊踩在地上，彻底绝了一切可能。

    不过确实挺爽的，平日里和谭静玩的好的同班同学无不在捂着嘴偷笑，足可见这位公主多不得人心，之前被欺负过的女孩估计在心里全都放鞭炮庆祝。

    许时俊转身看到陈梨，深邃的眼如无边深海，冷哼一声离开。

    陈梨回到自己位置，拿出下节课要用的课本，自动将无关紧要的事情隔绝。

    陈梨每天日子过得无比充实，真正学习的时间只有上课，给陈妍还是顾鸣补课更多的是加深记忆。

    董女士昨天提醒过她了，今天只学习一个时，空出一个时去谭家见那位少爷的家长，她自己倒是觉得问题不大，男孩子也有攀比心，把两个不对付的人放在一起，你追我赶应该会很热闹。

    陈梨不是傻子，她只是董女士叩开谭家门的一颗棋子，先谈感情再谈生意，为孩子的成绩头疼是所有家长的通病，坐在一起不愁没话题聊。

    为了钱而已，无所谓朝哪儿使力。

    董女士带陈梨去谭家，顾鸣是最不高兴的，他不喜欢谭耀却还要跟着一起去，美名其曰保护他的师父不受人欺负，生怕自己大弟子爱徒的称号不保。

    陆然在群里吐槽：【你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别忘了你们之间的关系，金钱交易懂吗？你怎么跟个戏精似的，还演上瘾了，当心感情投入太多，哪天我们还得去精神病院瞧你。】

    顾鸣：【一看你们就是一群没有偶像没有目标的人，等我师父的名号越来越响，你们这些渣渣想见她一面还得排队问过我的意思。】

    群成员觉得顾鸣这牛吹的太大发了，通通不信，统一战线发了“切”的表情。

    顾鸣：【真正让我折服的是她身上的那股劲，我现在相信人是会相互影响的，旁边的人一直往前，你不由自主地就想跟上去，落后可耻，明白吗？头几天我的朋友们还一直喊我玩游戏，现在我已经成了被抛弃的孩子，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十分有道理。不了，我们去了。】

    许时俊今天再次逃课，被张校长叫到书房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你真给我长脸，每天游来荡去跟个二大爷似的。我告诉你，要么自己考大学念书，要么出去工，想高考结束直接到国外镀金，你趁早给我死心。你天天看落樱不顺眼，你倒是强过人家，次次考试成绩我看了都脸红。”

    许时俊挨了一个时的□□才被放回来，躺在床上拿起手机，看到顾鸣那个臭孩发的长篇大论，他竟然有点认同。

    从那件事发生以后到现在他没有一天走出来过，再好的环境再优越的生活都无法填满他空荡荡的心，蜷缩起来紧紧地抱着自己依旧感觉不到半点温暖，是不是可以找一束光，来告诉他什么是温暖什么是明亮？

    可不可以将他从深渊底拉上去？

    许时俊紧紧地握着手机，胳膊撑在额头上，清冷的月光洒满地，只能看到他上扬的唇角满含苦涩。

    谭家与顾家不算远，五分钟就能走到。

    谭家别墅内的装潢比顾家还要奢华，一家三代人住在一起，装修风格古典高雅，处处透着威严庄重。

    他们去的时候谭家人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中间坐着的老人应该就是还握着公司大权的谭老爷子，很难相信这么严肃极重规矩的老人会教出这样的孙女。

    向来张牙舞爪的谭静安静地坐在沙发末端，白着脸心不在焉，直到陈梨跟着董女士坐下来，她才惊讶地看向谭老爷子：“怎么让她来我们家？”

    谭父不悦地瞪了她一眼，旁边的谭母赶紧：“你弟弟的家教老师家里有事要请一个月假，这一个月要是不管他，还不知道飘成什么样。紧箍咒一直给他上着，免得角又往出长。”

    陈梨落落大方地坐着量那个男孩，她大概能明白为什么顾鸣会讨厌这个人，这两个人身上有太多相同的地方，从外貌上看都应该是听话的孩子，能变成这个样子环境影响应该功不可没。

    董女士笑着：“我们俩家离得近，孩子又是一个年级，方便一起复习。我家子是什么底子，你们都知道，这次在班里的名次提了，他们老是还特地给我来电话夸他上课认真，学习积极性也很高，陈功不可没。我觉得耀耀可以试试，讲课和讲课的方法不同，而且陈也比他们大不了几岁，倒不如他们更像是交流，没有压力。”

    谭父也是头大：“请了那么多家教都制不住他，好不容易太平点了，这也没办法了，听你的，试试吧。他要是调皮捣蛋，姑娘别怕，该抽该骂只管来，我给你撑腰，不信治不了他。我是这么想的，他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还乖点，这一个月来我家教没问题吧？”

    陈梨看了董女士一眼：“没问题。”

    谭老爷子显然对孙子不成器也有很大的意见，全程没有开口，那双犀利逼人的眼睛一直盯着陈梨。

    陈梨只当没看到，坐在那里安静听大人话。

    十五岁的年纪跑出来当家教，确实不容易让人信服，尤其是这些一辈子和钱交道的人，更不会让人白占他们的便宜。

    谭静撅了噘嘴，笑着：“我和陈梨是同班同学，她在班里很少和同学话，一整天都只顾埋头做题，我有点担心，你会讲课吗？”

    谭静这种德行还能被家里宠成这样不是没有原因的，会看眼色，尤其是看真正当家人的脸色，谭老爷子心里的疑惑经由谭静的嘴里出来不伤长辈的面子又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陈梨的答复自然是你们觉得我教不了另请高明，不过那个垂着头坐在沙发里的男孩突然抬头冲着谭静开口：“给我请家教老师你多什么嘴？挑三拣四别人，人家是你的同学都能出来当家教了，你呢？吃穿扮花钱，考个倒几一点都指望不上，不然咱们家还能省一笔钱。”

    陈梨唇角扬了扬，原来症结在这里，不满长辈无道理的偏心，长久的愤怒积攒在心里成了一点就炸的炮仗。

    谭静的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人给掀了，狼狈又委屈，站起来哆嗦着唇：“对不起，我先上楼了。”

    而潭耀却被谭父给数落了一通，少年眼睛里的火光就这么熄灭了。

    陈梨真是服了谭静，在家里还这么演，怪不得在外面嚣张却没人管，原来里面的人全都被她给哄好了，真是……了不起。

    顾鸣声地了一句：“陈老师很厉害，这次全市第二名，我还不舍得让她多收一个学生来分我的时间。”

    谭父一听孩子都这么了，当下拍板：“陈，刚才的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谭静就是口无遮拦，她没什么坏心眼，你们一个班，你应该知道的。”

    陈梨照旧是以不得罪人的笑来回复，心里却有成千上万的吐槽，原来她一直以为谭静是个没脑子，现在看来是她对人家有很大的误解，在外面恶事做尽回到家还是长辈心里的乖宝贝，这种段位实在太高了。

    陈梨一直到离开谭家还没有将这个发现完全消化掉，走到前面的路灯下，她和董女士顾鸣告辞离开，将董女士警告儿子的话收入耳中：“去谭家规矩一点，别乱话，更别惹那个疯丫头，我听谭老爷子算等她高中毕业带她去公司实习，不定以后你还得客气地跟在她后面求她给你活干。”

    陈梨将外套的拉链拉到最上面，一家人就怕一碗水端不平，与自己无关的事没什么瞎感慨的必要。

    陈梨给陈妍了电话，问她吃过饭了没，听到那边刚算泡方便面，她赶紧：“我带吃的回去，你别吃那个了、”

    现在的她确实不缺钱，兼职赚的钱她也有不少，陈妍压力太大了，十六岁的年纪瘦成那样，省吃俭用只为攒钱，想要闯出去重新开始。

    陈梨也只能在学习和带吃的改善口味上面出点力，陈妍敏感傲气，就算知道陈梨每日兼职能赚多少，只是发自内心地称赞一句：“你好厉害。”多的不会再问，这种分寸和舒适的距离让陈梨更加喜欢。

    她在三中前面的吃街下车，没吃晚饭看到什么都馋，肉夹馍，烤串，麻辣烫等等，从吃街出来手上提了满手吃的，怕冷了不好吃匆匆忙忙地往学校跑。

    马上就要到学校了，陈梨实在跑不动了，喘着粗气尽可能迈大步子往前走，突然发出的鸣笛声吓了她一跳，本能地看过去。

    黑色的车子融入了黑夜，匆匆而过的人很难发现，陈梨反射性地往后退了一步，没两步路了，她算憋着一口气直接冲进学校内。

    她刚迈出一只脚，车门开，驾驶位上的人下来，不悦地问：“你跑什么跑？我又不是人贩子。”

    陈梨回头，撇了撇嘴：“是你啊，找我干什么？长话短，我手里一堆吃的，有些带汤汤水水的，泡的太久就不好吃了。而且我舍友还饿着肚子在等，你快一点。”

    许时俊抬手摸着额头失笑不已，她自己一个人个没完没了……

    但是等那双和星星一样亮眼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的时候，他呼吸蓦地一滞，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有点难为情，也有点羞愧，好半天才挤出一个字：“我……”

    陈梨站在那里等了好半天，他最后吐出个废字，懒得理这种闲少爷，转身就要走。

    许时俊赶紧拉住她的胳膊，没和脑子商量直接脱口而出：“你什么时候有空给我也补一补，我给你钱。”

    陈梨不可置信地看向他：“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