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首偏众的歌。

    虞柚几乎是在看到封面的那一刻, 就选定了唱它，一只粉色的蝴蝶，色彩斑驳，藏在暗色的背景里。

    【游熠：怎么不唱完。】

    她坐在床上, 低头字：音源付费, 知道吗。

    “……”

    蓝牙音响还连着, 虞柚按下播放，再往下的歌词像可乐上沸腾的泡沫，稍微晃动就会喷涌出来。

    她等待着, 如果他继续。

    数秒停滞。

    在她快要怀疑手机是不是没信号，提示音终于响起。

    【游熠：晚安。】

    话题终止，她悬在语音上的手指还是没落下，转而干脆熄了屏，回归彻底的黑暗。

    其实也谈不上意外, 这个男人的行事作风从来没有变过，点到为止, 不可能越界。

    清醒又理智。

    他知道再往下会变成什么样。

    所以不会让它发生。

    那个问题似乎也不需要答案了。

    *

    拍摄依旧继续。

    每个人的关系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各司其职地按照日程度过一天又一天。

    在海岛的第三周，虞柚的生日到了。

    前一晚是大夜戏, 等她补眠再起时, 快到中午，哆啦开窗户和她道：“外面有两辆应援的生日车。”

    她还没清醒：“确定不是来给我上坟的？”

    对外公示过的一直是农历的生日，除了未成年时公司安排过几场生日会，成年后就表示不需要粉丝集资应援, 一直都是平平淡淡过，久了粉丝也佛了，只在每年翻翻日历私信祝她生日快乐。

    身边亲近的人则都统一在新历给她送礼物。

    “真的是生日的, ”哆啦手托腮：“一辆是送咖啡，一辆是送自助甜品的，我……还看见了宋梓。”

    “还有徐季的助理，”她飞快补充：“我先摆明立场，咖啡是徐季的，我只拿了两杯上来，甜品我一块都没动。”

    深怕被恶女抓过来揍，哆啦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和宋老师一句话，连对视都没有。拿咖啡还是趁他不注意去对面拿的！”

    虞柚：“……你倒是知道徐季的可以拿。”

    “青梅竹马的不薅白不薅，”哆啦抱着两杯咖啡，左右开弓地咬着两边的吸管，猛吸一口：“他助理对我可好了，还给我加了双倍奶，不苦。”

    虞柚：“你就这点出息？”

    “是感恩的心，”她道：“助理等你待会下去，他让人给你现煮，绝对比对面解冻过的提拉米苏新鲜。”

    这还踩上了。

    今天依旧是夜戏，这两方人马估计也是和剧组提前对过时间了，知道现在大家都有空才大中午就过来了，不然只能被游熠温柔笑着让滚。

    只要不涉及底线，他大多时候都会同意。

    作为眼下的主角，虞柚难得开带来后都没怎么开过的化妆包，快速化了个比平日稍浓的妆。

    下楼之前，翻看手机领掉凌宸转的巨额红包。再往下，就看到姜桃给她发的SOS.:醒了滴滴。

    虞柚电话过去，她先跳脚地问：“今天你过生？”

    “不可以吗？”

    “不就同时也是凌宸的生日？”姜桃捏着手指：“综艺好歹要到尾声了，我和你哥哥也算认识的朋友，这波猝不及防，我该准备什么礼物？”

    虞柚笑了，明知故问：“你要送我？”

    “……”姜桃噎住：“你从我这儿穿走的那几件衣服，我才刚拆标呢，就当我送你的哈！生日粗卡哈密达！别谢，直接告诉我，我送你哥哥什么好？”

    “他一个大少爷能缺什么？”虞柚嗤笑：“可能也就缺个女朋友吧。”

    姜桃：“。”

    时不时试探一下，堪比红外线扫描仪。

    “虽然过了很久，不确定口味变了没，”虞柚对她安静如鸡的的检测结果感到满意，才松了口：“但你可以试一下甜食。”

    姜桃：“你又想害我？上回外出我和他路过甜品店，我要了一个蛋糕，他愣是一口都不肯吃，最后是我一个人全吃完，还被经纪人骂了。”

    “明明特别喜欢，”她难得认真道：“时候因为蛀牙了才戒的。”

    “我姑且一试吧，”姜桃只能如此，深知与恶女和平交流的前提就是得互换信息，她自觉交待：“上回的确是我误会你和舅舅的关系了。”

    “最近我妈听舅舅过来节目看我，立刻电话让我旁敲侧击地去问他，上次在深圳见过面的那位大姐，他真硬是没和人家联络了？”

    姜桃啥都不知道，笑嘻嘻得很开心：“笑死，先不我和舅舅的关系能不能好到聊这个，退一步想，要是你真偷偷当了我舅妈，你的性格怎么可能放他去相亲？”

    所以，非常侧面地验证了她的想象都是错误的，游熠的警告也不是欲盖弥彰。

    阿弥陀佛，天地和谐。

    虞柚：“……”

    很好，还没感受到生日的喜庆就已经开始想叹气了呢。

    不行，不能这样。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她挂断电话，硬是没让自己的脸稍微往下垮一个弧度，走到第二层，视线还是往游熠的房间看去。

    紧闭的，还在休息中。

    一般时候，因为要找沟通细节的人很多，游熠只要不休息，房间门都是开的，里面常常进出好几波人。

    虞柚走出民宿时，沿着路，边走边和工作人员了一路招呼。

    还不用等她人走到门口，应援车上的负责人就知道她过来了，徐季的助理是一直跟着他到现在的，对虞柚也是挺熟悉的，提高音量就道：“柚姐，快过来拍个认证照，我给哥发过去。”

    成功先吸引了虞柚后，又故意慢吞吞道：“虽然他本人来不了，但心意是非常真切的，不像某些人，关键时刻神隐，现在又眼巴巴过来凑——”

    就差直接把对面宋梓的身份证号码报出来。

    虞柚：“徐季是把自己当皇上了吗？天天让你整这些阴阳怪气的调调。”

    “我可不是太监，”助理声道：“网友们不知情，不代表我们不知道宋梓前期应对抄袭事件，是想让你吃哑巴亏。现在又突然出现，鬼知道要干什么，我得替我哥看好你。”

    粉噗噗的应援车上装饰着鲜花和照片，咖啡香气四散，虞柚捧着咖啡，站在车前让哆啦拍了几张交差，借着助理低头去检查照片效果时，才转头去看了眼对面。

    另一种清新的薄荷绿为主调，应援车选的照片是她在出道时初舞台上诞生出的人生第一张神图。

    黑长直，牛奶肌，红唇咬着白色的山茶花，舞台的灯挥洒下来，眼神干净空灵得像鹿，泪痣轻佻又无辜，发尾被吹起，露出弧度刚好的下颌线。

    哪里来的导播面对第一次出场的爱豆就能精确发现她最漂亮的时刻。

    第一张出圈神图的背后，她还记得是宋梓拉着她们彩排了足足三十遍，他在台下一遍遍地盯着摄像里的机器，确保光线合适，动作舞步不会出错。

    鼓风机还是他亲自搬过来，调试了风力决定的。

    演出快开始前半个钟，他人又消失了，后来才知道是跑去买了烟酒，给导播和剪辑室的工作人员送去，花了两个月的工资，就是想多拜托他们，多照顾一下她们。

    没有他提前筹备好的一步两步三步，人间山茶的称号就不会属于她。

    “这两张不错，哆啦传给我，我发给哥看看，让他知道我没拿他钱赏女主播，”助理选好照片，开开心心地一抬头。

    就看见虞柚正看着对面车上贴的照片出神，而从树荫处走出来的宋梓，视线也固定在她身上。

    滴滴，一级戒备。

    助理：“姐，我们也有照片，你看我给你找了红裙子的，喜庆！还有咖啡，你试试？我还弄了拉花。”

    宋梓脱下西装外套，搭在椅子上，目光沉沉道：“柚。”

    哆啦旁观着，头皮已经麻了一半。

    不招呼是不可能的，这么大阵势已经到位了，在场这么多双眼睛看着，礼节性她也要过去感谢一句。

    “好久不见，宋先生。”

    时隔多日，再次听到她这一句生疏的称呼，宋梓目无情绪的眼还是多了几分无奈，从前觉得她连名带姓喊他，多少有点没大没，却不知是距离最近的时候。

    助理：“……姐？”

    “你刚起，空腹还是不要喝咖啡了，先吃点蛋糕垫垫，”他眉眼里向来没什么攻击力，“不然容易恶心。”

    助理：“？？谁恶心？”

    哆啦在后边拉住他，气喘呼呼道：“当然是咖啡！怎么，宋老师还能骂你？格局了啊。”

    宋梓忽视掉两人的背景音，“要吃点吗？”

    “最近在控制，不吃甜的，”虞柚笑笑：“我待会回去再吃其它的就好了。”

    “那去附近走走？”他提议道。

    虞柚：“好。”

    助理：“你看！他们还要一起去散布！我哥有工作来不了，也不能受这种委屈啊！”

    “这条山路，走一圈也就二十分钟，怕什么怕什么？！”哆啦拉住他的的耳朵。

    “哼，我算看出来了，”助理委屈地在原地看他们走出视线：“你其实是宋梓那一边的吧？亏我还给你多加了奶，咖啡给我吐出来。”

    “气吧啦，”哆啦一拳砸过去：“你还是去看你的女主播吧。”

    椰子林和芭蕉叶交错开出的路，树荫茂密，避开了午后的烈日，远处还能看到延绵的海岸线。

    宋梓面色微凝，明明只是三个月没见，身边女孩的变化却多到让他也觉得陌生，从站在舞台时就是一头长发，平日宝贝得都不准让人随意动，现在直接一剪切。

    “柚，”他笑了笑：“短发也很适合你。”

    “看久了也就顺眼了，”虞柚，“只是听导演安排。”

    宋梓抿唇：“你好像很信任他。”

    这段时间里，他仔细回忆过之前，都没有听她提起过游熠这个人，生活里除了童年的合作外，没有任何的交集。

    直到年初遇见，她突然决定要到他那里去，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非常坚定的，不动摇地选择了游熠。

    他了解虞柚，一个在圈内扎根多年，连好朋友都交不到五个的人，除了百分百的信任，不然实在是想不到理由能让她热情如火地坚持。

    总不可能是那个男人对她下蛊了吧。

    虞柚没理会他想深入探寻的念头，淡淡道：“演员要是连导演都不信，那还能信谁？”

    “宋先生，”她再一次地拉开两人间的距离：“你想找我聊聊，总不会是要一直找我问别人的事吧？”

    “当然不是，”宋梓把手上一直拿的信封开，拿出里面的照片：“整理旧物时发现了这张，我看了之后，突然间就明白了你放弃我的原因。”

    虞柚挑起眉。

    照片里的她只有十六岁，背景一看就是某个名利场的红毯活动，入镜的明星都光鲜亮丽，每个人都穿着精心准备的战袍，应对自如地看着闪光灯。

    她参加大大的活动无数，不是她记性好，一眼就知道是什么时期，而是她和所有人都不同，没有穿礼服，而是一身的校园制服裙。

    娇媚矜持，另类的反杀。

    他仍然能想起那个放学后，之前答应借礼服裙的赞助商临时改口，他们的品牌大使抽空回来了，改主意要把礼服裙给她那一边。

    虞柚坐在后座，放下书包，一言不发地听着他们电话交涉。

    波折中的万幸，是后来那位品牌大使堵在高速上，无论如何也赶不上走红毯，自然也穿不了礼服裙。

    就这么再一次被送回到她身边。

    然而虞柚并没有失而复得的庆幸，她靠着车窗，平静地看着窗外：“我不要了。”

    在他要安排人去取礼服时，她面无表情地提醒：“你想白跑一趟就去吧。”

    她要真固执起来，世界上是没有人能改变她的心意的，一路上，他都快疯了，好不容易沟通好合作方，结果这位祖宗又不配合了。

    当时只觉得她为什么这么任性不懂事，怎么劝都不听。

    现在从过去的角色里摆脱，用冷静的旁观者眼光审判，她的底线就在此了。

    如果不能被坚定地选择，她也就不要了。

    不管是处在多复杂的环境，她依旧不动声色地用自己的准则对抗这个世界。

    所以当他没有掌握好分寸地认同高层，妄图让她保持沉默，同时保住顾冉，换来一个圆满的局面时。

    她就已经不需要他了。

    这条底线摆了这么多年，一直在那没有动摇过，他却现在才明白。

    “我不强求能在短时间内得到你的谅解，”宋梓缓缓道：“但是我会努力。”

    虞柚把照片收起来，也不算还他了，抱着信封往回走，乍然看到这些，心底里真的有今时不同往日的感慨。

    她听过太多的训导，通篇都是“不要任性”“别这么幼稚”“放开点”“你太固执了”，活久见地能听到真正的理解。

    不过，要是会轻易心软，就也不是她的作风了，虞柚垂眼：“那你就自己偷偷努力着，不要被我发现。”

    “……”

    助理掐着表，替徐季守着，二十分钟，多一秒都不行。

    哆啦坐在应援车里，快乐地继续薅抹茶拿铁喝：“别看了，你这副样子更像是会通风报信的太监。”

    “我要是太监，”助理：“你就是宫女，算了，古代也没有你这么好吃的丫鬟。”

    “禁止带上我共沉沦，我的福气可是在后头呢。”

    “实在的，你有听虞柚提起过我哥吗？”助理操碎了心：“我哥和宋梓这老狐狸比，有胜算吗？”

    哆啦瞪眼：“徐季喜欢我们柚子？”

    “你觉得这个世界有真正纯洁的青梅竹马吗？”助理叹气：“柚子我不清楚，但我哥之前的手机屏保都是她，后来怕被人扒出来才换了。”

    被迫吃大瓜的哆啦：“………容我一句，我家柚子是不可能进宫做娘娘的。”

    “至于宋老师，他可能得先跪地磕头求得原谅后才能考虑别的事，按照柚子心眼的气量看，可能得一百年后才能气顺，到时都飞天啦！”

    她含糊过去，没敢虞柚一个都看不上，却偏偏对墙头的那缕白月光有憧憬。

    可怕，原来她家大白菜才是翻牌子选妃的那一个。

    哆啦喝完最后一口，看着丛林的入口，眼前一亮，赶紧道：“看，这不就回来了吗？”

    该的话完，见的面也见到了。

    宋梓把虞柚送回民宿门口就走了，哆啦跟在她后边，刚进屋换鞋，就觉察到空气漂浮的气氛似乎比她刚刚喝的咖啡还要苦——

    游熠倚站在冰箱边，慢条斯理地开着一盒牛奶，眉轻蹩，黑眸里漾着寒气。

    外头阳光撒下来的光斑落在他短袖下的手臂上，青色的血管在如此的熨帖下，也并没有因此看起来温暖些，连同他整个人一起，泛着凉飕飕的冷光。

    “徐季和宋梓，”他难得主动开口：“你更喜欢哪一个？”

    啊啊啊啊啊啊要死啦。

    这是哆啦心底的声音，如果这一切都是恋爱综艺的真人秀，那她一定是坐在录制大棚内疯狂哇哇大叫的观察嘉宾。

    原来用上帝视觉观察是这么爆炸的。

    她估计会对着镜头一顿大喊：“看到了没？地球要毁灭了，他慌了。”

    然而唯一的心动女主角稳如死水：“怎么了？”

    就算做好心理建设，可当他站在她面前，她依旧会摇摆，分明已经玻璃渣在哪了——

    他并不是不谈恋爱的，不然也不会去见别的女孩子，既然是家里人介绍认识的，要是遇到喜欢的，那随时都会往结婚方向走。

    他有很大的概率去开始一段爱情，而和她在一起的概率低到渺茫。

    念头想到这，她的表情已经收不住了，没法挂着笑脸，直接阴沉下来。

    所有的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

    这一切都是在见了宋梓之后，他扔掉空的牛奶盒，在心里再次验证了虞柚每次见到这个人就会难过的事实。

    游熠俯身，温柔地笑了：“你提前和我通个风，告诉我不想见哪一个，我可以帮你做主。”

    “怎么办，”她勾唇，不着痕迹地把刺披上，眼下浅褐色的泪痣不知怎的多出了一股狐媚感，“我还没判断好。不然游老师，你帮我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