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给太皇太后请安。”皇贵妃规规矩矩地给靠坐在床上的太皇太后请安, “太皇太后万福金安。”

    这一次，太皇太后没有刁难皇贵妃，没有让她一直跪着。

    “起来吧。”太皇太后手指了指一旁的椅子, 语气虚弱地道, “坐。”

    “谢太皇太后。”皇贵妃非常乖巧地坐了下来，“不知道太皇太后找臣妾来有什么事情？”

    靠坐在床上的太皇太后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她往日犀利有神的眼眸, 此时也变得非常浑浊无神。

    “佟音, 哀家真是看你。”

    皇贵妃装作一副困惑不解的模样：“太皇太后，臣妾不知道您在什么。”

    太皇太后发出一声冷哼：“哀家快要死了, 你没必要在哀家面前装模作样。”

    听到太皇太后这句话, 皇贵妃原本无辜疑惑的神色立马消失，变成饶有兴味的笑容。

    “既然太皇太后您这么了，那臣妾恭敬不如从命。”

    “这才是你的真面目。”虽然太皇太后此时非常虚弱无力, 但是头脑却无比清醒，“你一贯会装温柔意，会哄皇上开心。”

    “太皇太后，您错了，臣妾在皇上面前是真的温柔，并善解人意。”皇贵妃笑吟吟地, “只不过面对您，臣妾没必要温柔。”

    “呵呵！”太皇太后冷笑两声, “哀家现在这副模样是你做的吧。”

    太皇太后的是陈述句，而不是疑问句。

    “太皇太后, 您觉得臣妾对您做了什么？”皇贵妃没有回答太皇太后的问题, 而是反问道。

    太皇太后眯起眼, 眼神瞬间变得像刀一样锋利, 直直地投向皇贵妃，仿佛要把皇贵妃千刀万剐一样。

    “哀家的止痛丸，你让顾院判动了手脚，在哀家的止痛丸里增加了芙蓉膏的用量，让哀家上瘾失去理智。”

    皇贵妃闻言，心中暗暗吃惊，她没想到太皇太后竟然察觉到了。

    “太皇太后，您知道您前段时间发疯是什么样子吗？”皇贵妃没有回应太皇太后这句话，而是岔开话题起她前段时间发疯的事情，“您像个野兽一样四处乱咬东西，不止如此，您还是大便失禁……”

    她的话还没有完，就被太皇太后呵断：“闭嘴！”完，她又喝道，“你给哀家闭嘴！”

    看到太皇太后原本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因为太过气愤涨得通红，皇贵妃知道她老人家有那段时间发疯的记忆，这让她的心情变得非常好。

    “看来，您记得您之前发疯期间做了什么事情啊。”完，皇贵妃扬起嘴角笑了起来，“太皇太后变得像畜生一样的感觉怎么样？”

    皇贵妃这句话狠狠地戳到太皇太后的痛楚，只见她气得胸膛剧烈起伏。

    皇贵妃继续嘲笑道：“臣妾看到您像个畜生一样，实话……”到这里，皇贵妃忽然停顿了下来，神色变得怜悯起来，但是出来的话却非常气人，“臣妾非常高兴。”

    “你……”太皇太后看到皇贵妃一脸喜悦的表情，气得差点昏了过去。

    “看到不可一世的太皇太后却像个畜生一样，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皇贵妃心情很好地扬起嘴角笑了，“看到您像个畜生一样四处乱咬东西，还大便失禁，臣妾真的好高兴。”

    “你……果然是你……”太皇太后气得话都变得结巴，“恶毒！”

    “恶毒？”皇贵妃的脸色瞬间变了，原本笑盈盈的一张脸变得讥诮起来，“比起您来，臣妾对您非常仁慈了。”

    “仁慈？”对太皇太后来，让她变得跟畜生一样比杀了她还要残忍。

    “我刚进宫，你就对我下药，让我一生没法怀孕生子。”皇贵妃沉冷着脸，语气阴冷，“如果不是皇上让苏麻喇姑对你下药，我和囡囡都会被你害死。”

    “没错，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都必须死！”

    “论恶毒，没有人能比得上你。”皇贵妃讥笑道，“当年为了彻底掌控皇上，竟然下药害死皇上的生母。”

    “哀家还是心软了，当初你进宫的时候，哀家就该杀了你。”太皇太后寒着脸道。

    “是啊，你当初就该在我进宫的时候除掉我。”皇贵妃继续道，“就像你当年为了保住先帝，毫不犹豫杀了董鄂妃。”

    “不许提那个贱人！”董鄂妃这三个字就是太皇太后的禁忌，只要提到董鄂妃，太皇太后就会变得暴跳如雷。董鄂妃是太皇太后这一生最痛恨的人，哪怕董鄂妃早就死了，太皇太后依旧恨她入骨。

    “你原本以为杀了董鄂妃，先帝就会改邪归正，可是你没想到先帝因为董鄂妃的去世变得萎靡不振。”皇贵妃一脸讥讽，“你见先帝为了一个女人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并弃大清江山不顾，就杀了他……”

    “我没有！”太皇太后一脸惊慌，“福临为了那个贱人出家……”

    皇贵妃断太皇太后的话，“先帝为董鄂妃出家，不过是你编造的谎言。”完，她接着一个字一个字地道，“你！杀！了！先！帝！杀！了！你！的！亲！生！儿！子！”

    “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太皇太后一边疯狂地摇头，一边歇斯底里地大叫。

    “你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杀，下药杀害皇上的额娘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皇贵妃道，“比起恶毒，没有人能比得上你。”

    “你……”太皇太后凶狠地看向皇贵妃，一副要生吞活剥她的表情。如果不是她此时虚弱无力，只怕她早就扑向皇贵妃。

    “如果你老人家乖乖的不作妖，皇上会让你好好地度过剩下的几年时间，可惜啊……”皇贵妃抬手看了看今天才做的蔻丹，真好看。“你身在福中不知福，非要置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于死地，让皇上不得不出手对付你。”

    太皇太后狞笑道：“哀家的好孙子……咳咳咳咳……”太皇太后的情绪太过激动，让她一时间呼吸有些困难。

    “皇上早就知道你下药毒|死了姑姑，但是他看在你养育教导他的份上，他并没有对你做什么。”

    “你什么？”太皇太后瞪圆了一双眼睛，一副吃惊不已的表情。

    皇贵妃知道太皇太后在惊愕什么，好笑道：“你下药害死姑姑，你以为皇上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吗？”

    太皇太后僵住了。

    “你对皇上有养育教导之恩，皇上一直铭感五内，对你一直非常孝顺尊敬，可惜你这些年一直在挑战皇上的底线。”皇贵妃有时候想人老了，为什么还要贪恋权势，为什么就不能老老实实地颐养天年？如果是她的话，等到胤禛登上那个位子，她就舒舒服服做太后，什么事情都不操心，什么事情都不管。“你明知道皇上重视佟家，想要一个和他有着相同血脉的孩子，你却不让我平安顺利生下皇上想要的孩子，你你活不活该？”

    “呵！”太皇太后讥笑道，“幸好老天有眼，没有让你生下一个阿哥！”

    “我虽然没有生下阿哥，但是我有四阿哥。”皇贵妃知道太皇太后临死前最不放心什么，她压低声音道，“你不是最怕我们佟家的孩子坐上那个位子么，我告诉你，以后四阿哥会坐上那个位子，而你心心念念的太子胤礽将会被废。”

    “不可能！你做梦！”

    “可惜你快要死了，看不到我的四阿哥坐上皇位。”皇贵妃的语气里充满遗憾，“也看不到皇上会两废两立太子胤礽。”

    “你什么……”太皇太后因为情绪太过激动，眼前一阵发黑。

    皇贵妃理了理袖子，有些不耐烦地道：“你还有事情吗？没事的话，我就走了。”

    “佟音，哀家不会放过你！”太皇太后恶狠狠地道，“哀家死也要拉你一起！”

    皇贵妃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想要我给你陪葬？”着，皇贵妃一脸鄙夷地笑道，“你配吗？”

    “你……”太皇太后被皇贵妃这句话求得喉头一甜。

    “你要是乖乖等死，本宫什么事情都不做。”皇贵妃的语气忽然变得非常冷冽，“如果你不老老实实地死，本宫不介意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赫赫有名的太皇太后发疯地像个畜生一样。”

    “你敢！”

    “本宫当然敢，你信不信本宫立马就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做过的丑事？”皇贵妃没想到太皇太后要死了，还敢威胁她。

    “你……噗……”太皇太后刚开口，涌上喉头的血气吐了出来。

    “快死了，你还不老实，你还真是让本宫大开眼界。”皇贵妃恶意满满地道，“你害死先帝，还害死太宗最爱的妃子，等你死了葬入皇陵，去地下见先帝和太宗皇帝，你觉得他们会放过你吗？”

    “你……”太皇太后剧烈地喘着气，“你……”

    “哦不对，太宗一定不愿意让你葬在他的身边，因为你会脏了他的陵墓。”皇贵妃这句话诛心了。

    “佟音！”太皇太后尖利地叫道，随即眼前一黑，人昏了过去。

    看着晕过去的太皇太后，皇贵妃嫌无聊地撇了撇嘴：“真是无趣。”

    苏麻喇姑守在门口，见皇贵妃出来，连忙向她行礼。

    “苏姑姑，太皇太后昏倒了，你好好照顾下。”

    苏麻喇姑听到这话，神色越发恭敬：“是，皇贵妃娘娘。”

    等皇贵妃离开后没多久，太皇太后就醒了过来，她想要什么，但是因为身子太过虚弱，暂时不出话来，但是她的一双眼却瞪得非常大，眼神里充满愤怒和不甘。

    苏麻喇姑看到太皇太后这个眼神，在心里深深无奈地叹了口气。都这个时候了，太皇太后竟然还不放过皇贵妃。

    皇贵妃回到景仁宫，抱着刚醒的女儿逗弄了一会儿。

    再过一段时间，就是女儿上辈子夭折的日子，皇贵妃心里很是不安。虽然胤禛给她了药方，但是她心里并不确定能不能改变女儿的命运。

    翌日，康熙刚下朝，就见苏麻喇姑来找他。

    太皇太后不行了，临终前想见见康熙，跟康熙话。

    等康熙去了慈宁宫，见到一个回光返照的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化着精致的妆容，穿着隆重的朝服。脸色红润，不再像之前那样惨白毫无血色。原本浑浊无神的双眼也变得有神。

    康熙简单地行了个礼：“给皇玛嬷请安！”

    太皇太后神色和蔼地对康熙道：“玄烨，起来吧。”

    “谢皇玛嬷。”康熙在床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太皇太后目光欣慰又慈善地看着康熙：“哀家这辈子做错过很多事情，唯一一件做得最对对的事情就是把你教导成一个优秀的皇帝。”她没有把儿子教好，但是却把孙子教地很好，“等哀家去地下见太宗皇帝和先帝，哀家也算是对他们有个交代了。”

    “朕一直感激皇玛嬷的教导。”虽然太皇太后害死了康熙的生母，但是太皇太后对康熙的精心教导，康熙一日都没有忘记过。“如果没有皇玛嬷的用心教导，也不会有现在的朕。”

    “你是哀家这一生的骄傲。”太皇太后的脸色红润地有些异常，她语气里充满歉意和愧疚，“玄烨，哀家对不起你。”

    康熙知道太皇太后在为什么事情道歉，他没有开口什么。

    “哀家并不是想要获得你的原谅才这话。”太皇太后的脸色非常平静，“如果再给哀家一次机会，哀家还会去母留子。”

    “为什么？”康熙问道，“您为什么一定要除掉额娘，额娘她什么都不懂，根本对您造不成任何威胁。”

    “佟氏是对哀家造不成任何威胁，但是她会是你的弱点。”太皇太后对自己当年害死康熙生母一事并不后悔，“当年的局势非常不稳定，哀家不允许有任何威胁到大清江山的存在。”

    “额娘一个弱女子怎么会危害到大清的江山？”

    “她会被有心人利用。”太皇太后道，“有心人会利用她来对付你，会利用她来挑拨你我之间的关系。为了大清的江山，为了你，也为了哀家自己，你额娘必须死。”

    其实，康熙心里也清楚在当时那个群狼环伺的危险局势下，太皇太后这么做并没有什么不对，但是他不能接受，毕竟是他的亲额娘。

    “你额娘也知道她的死是对的，所以她心甘情愿地喝下动了手脚的药。”太皇太后到这里，轻轻地叹了叹气，“她知道她的死会给你带来很多好处，也会造福大清的江山。”

    康熙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皇玛嬷，朕身为儿子，接受不了这件事情。”

    太皇太后突然一笑：“玄烨，你是哀家教出来，换做是你，你当时也会这么做。”

    这句话得康熙沉默了下来。

    “因为你额娘的死，哀家精心照顾你、教导你，你也没有让哀家失望，一步步成长为优秀的皇帝。”对于康熙这个孙子，太皇太后是真心疼爱的，毕竟是她一手带大的，“佟家的事情，哀家……因为你额娘的死，所以才会对佟家，对佟音不满。”

    康熙一脸平静地道：“朕知道。”

    “哀家原本想让佟音给哀家陪葬。”

    康熙听到这话，眉头立马皱起了起来，神色变得冷厉。

    “但是，哀家知道你不会同意。”直到这个时候，太皇太后还是不喜欢皇贵妃，“玄烨，哀家知道你因为你额娘才会对佟家格外不同，哀家希望你日后不要失了理智，让佟家成为威胁到大清江山的外戚。”

    “不可能！”康熙得非常笃定，“朕绝不允许佟家会成为威胁大清江山的存在！”

    听到康熙这句保证，太皇太后满意地笑了：“哀家相信你。”

    “表妹也不会成为威胁大清江山的存在。”

    太皇太后问道：“如果她成为呢？”

    “朕不会留她！”虽然皇贵妃在康熙的心中地位非常重要，但是跟大清江山相比，皇贵妃就会变得微不足道。“朕不允许任何人威胁到大清的江山！”大清的江山是列祖列宗辛辛苦苦下来的，他作为后人，也作为皇帝，自然要好好守护大清江山。

    “你要记住你这句话，如果有一天你忘了这句话，哪怕哀家在地下也会来找你算账。”太皇太后嘴上这么，但是她心里清楚康熙是不会让她失望的。“这些年，哀家给你添麻烦了。”

    “皇玛嬷……”

    太皇太后脸上异常红润渐渐地退了下去，她话也开始变得吃力起来，“玄烨，哀家死后，不要把哀家跟太宗皇帝葬在一起。”

    “皇玛嬷，这是为何？”

    “哀家不配。”太皇太后当年害死了太宗皇帝，也就是皇太极最宠爱的妃子宸妃，以及宸妃的孩子八阿哥。“太宗皇帝恨极了哀家，他不会愿意哀家和他合葬在一起，你找个地方单独把哀家葬了。”

    康熙也知道太皇太后当年对宸妃和她儿子八阿哥做的事情，“朕知道了。”

    太皇太后不仅话变得吃力，就连呼吸也变得艰难起来，嘴里喊着：“福临，额娘对不起你……福临你是来接哀家的吗？”

    “皇玛嬷……”

    太皇太后撇过头看向康熙，用尽最后仅剩的一点力气道：“玄烨，你要好好地守护理大清的江山。”

    “是，皇玛嬷。”

    “福临来接哀家了，哀家走了……”她的话还没有落音，高高举起的手垂落了下来，没有了呼吸。

    “皇玛嬷！！！”

    康熙三十一年，五月，太皇太后薨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