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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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床开出院,让护士去拿药。”早上才七点半,严星河就到了办公室,手里的白大褂刚套了只袖子,就开始交代自己的学生。

    头发乱蓬蓬的王冠从卫生间出来,边走进去边把湿漉漉的手掌在身上擦擦,哟了声,“星河你那姑娘能出院了?”

    严星河扭头看了一眼他熬得通红的眼睛,边扣衣扣边嗯了声,声音有些轻快,“总算能出一个了。”

    他话时嘴角微微弯了弯,露出一点笑意来,明亮的眼睛里神采奕奕。

    这时学生把医嘱开了出来,严星河签了名,亲自拿去护士站。

    陈洋看了眼灰色病历夹上的标签,笑了点了点头,刚想什么,就听见医生办公室门口有人喊了句:“主任来了,交班啦!”

    严星河立刻收回想往病房走去的脚,转身往办公室走回去。

    护士和值班医生交班完以后,叶主任特地点了严星河的名字,问他的13床复查结果出来没有,严星河点点头,“没什么问题了,今天让她出院。”

    叶主任点点头,又安排了接下来的工作,看看挂钟,已经八点过五分了,就摆摆手让散会,然后匆匆往楼下走,他今天要出门诊。

    今天周五,不是严星河的手术日,但他也并不空闲,一是要去查房,二是今天要上交上周五到本周二出院的病人病历,事情还多得很。

    例行查房的时候他走到何秋水所在的病房,只在门口往里看了一眼,见她正坐在床边一下又一下的努力屈伸着脚背,想了想,又抬脚走了过去。

    “……咦?”何秋水抬眼就看见他过门而不入的背影,愣了愣,有点好奇,她还没出院呐,他就不管她了?

    有心想追出去瞧瞧,又惦记着自己的脚还不太能受力,只好作罢。

    大约又过了一个钟头,九点多了,严星河忽然又来了,这次他直接走了进来。

    还没进门就听见何秋水跟老何撒娇:“我不要这双鞋,要那双,新的,猫头的,白色的。”

    “那都收起来了……你不然光着脚回去罢?”老何手里拎着双灰色的平底鞋,晃了晃,吹胡子瞪眼的。

    何秋水一听就不高兴了,噘噘嘴,往病床上一倒,上半身趴在床上,床边的脚踢了踢,生气的样子。

    严星河在门口看着,觉得有些想笑,忍了忍,抿着唇抬手敲敲门,清了清嗓子,“何叔。”

    老何忙转过身来,哎了声,“严医生来了。”

    何秋水趴在病床上,闻声偷偷撇眼去看他,充满好奇的眨了眨眼。

    “今天就出院了,这是出院结,你们要拿好,以后可能会用上。”严星河低头,和她目光碰上,顿了顿,又自然的移开,“回去以后还要继续锻炼,不能太早负重,多吃有营养的食物,出院带药是一周的量,记得回来复查。”

    他到这里,又把目光重新转向了何秋水,“你不要怕,得克服心理恐惧,早点脱拐,都四个月啦。”

    顿了顿,他又想起之前的事来,“千万别再摔了,再像上次那样……”

    着话,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下何秋水,她愣了愣,脸刷的红了,然后连连点头,讷讷的不话。

    严星河见状,抿着的嘴唇又翘了翘,又交代了几句,这才道别离开了。

    老何送他出去,折身回来笑着感慨了句:“多亏了严医生,要不然你可真倒大霉了。”

    何秋水从床上爬起来,望着门外走过去的医生,哎了声,“老何,你我要是当初去学医的话……”

    话还没完就被老何断,“拉倒吧,你连只鸡都不敢杀还敢给人看病?”

    “严医生也不一定敢杀鸡啊。”她撇撇嘴,哼了声嘟囔道。

    老何白她一眼,弯腰从收拾好的行李里翻出她要的那双鞋,嘱咐道:“我先把东西拿回去再来接你,在这儿待着别乱跑。”

    何秋水乖巧的点了点头,拿了衣服转身就进了卫生间,再出来,老何已经回去了,床头柜上的东西都清走,只剩了她特地拿出来的一个陶土人偶。

    那是两周前她实在无聊,央求老何给她网购了软陶泥和全套工具,在病房里心翼翼的学了整一个星期,才做出来一个胚子,然后还背着老何把热牛奶的锅拿来蒸泥人,用光了一整瓶透明指甲油,这才做出了眼前这个人偶。

    她心的把人偶揣进外套兜里,扶着拐杖往外走,心翼翼的沿着墙根,避开了来往的人。

    “秋水你今天要出院了哦?”美站在一间病房门口,手里推着推车,她刚给一个病人换完针水。

    何秋水点点头笑起来,“是啊,以后再来找你玩啊。”

    “别了别了,这儿不是什么好地方,休息的时候我去找你,我知道你家糖水铺在哪里。”美笑嘻嘻的道。

    当时何秋水一来,除了护长,没别的人认出她来,可是老何一来大家就都认得了。

    “往前那条街上的何记糖水铺,13床就是他家的女儿。”

    “哦哦哦,我知道,他家糖水很好喝。”

    糖水铺离医院不远,这里大部分医护人员都点过糖水外卖,也去过店里,当然见过老何,只是没见过何秋水——她总忙排练,就算同城,平时也多住在歌舞团的宿舍里。

    “那我们加个微信,以后你要吃什么可以提前告诉我啊。”何秋水边边从衣兜里摸出手机来,和美加上好友,“你忙罢,我到处走走。”

    “你心啊。”美叮嘱了一声,又转身去忙了。

    何秋水已经慢慢走到了护士站边上,她脚不好,走不了多远就觉得有些累了,索性在一旁的空椅子上坐了下来。

    护长陈芮是最早认出何秋水的,她的女儿也学汉唐舞,《木兰辞》首演是在容城大剧院,她特地带女儿去看过,对高台上擂鼓的女将军和对镜贴花黄的女娇娥印象十分深刻。

    甚至还鼓励过女儿,要像主角姐姐一样,争取以后也能站上那么大的舞台。没想到,再见却是在医院。

    又听她以后不能跳舞了,她对何秋水便多少有些怜惜,是那种可惜又可怜的心境,“秋水今天要出院啦?”

    何秋水扶着拐杖看她,笑着点点头,“是啊,可以回家了。”

    她住院几个月,不用再像以前那样严格控制体重,好吃好喝的,整个人都圆润了不少,粉红的脸颊都养出了肉团来,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分外讨喜。

    陈护长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回去好好的啊,别再来这儿啦。”

    正过医嘱的陈洋闻言回头看了她一眼,笑着逗她:“咱们算是熟人啦,以后点你家外卖能不能给个优惠?”

    “嗯……”何秋水眨眨眼,故作沉吟,“给你九折嘛,我们本生意也很不容易的。”

    严星河从卫生间出来,一眼就看见何秋水坐在护士站的椅子上,笑得灿若春花,他愣了愣,随即失笑的摇摇头。

    看来能回家,真的是件很好的事啊。

    他才刚进了办公室,何秋水就看见他了,严医生不仅生得英俊潇洒,身材还好,松垮垮的白大褂穿他身上都像量身定制的,特别好看。

    她耐着性子和陈护长又了两句话,把大家的联系方式都添加上,然后道:“我去找严医生道个别。”

    “去吧去吧,心点啊。”陈护长扶了她一下,笑道。

    办公室里大家都在忙碌,边话边敲病历,印机的声音咔咔响,桌上到处都是有用或没用的纸张,塑料筐里一本又一本病历,不是有人问谁谁谁的病历整完没有。

    何秋水心翼翼的敲了敲门,王冠就坐在门边,闻声扭头看了一眼,转头喊:“星河,你的13床找你。”

    严星河愣了愣,抬起头来,何秋水看见他就要走过去,他便笑着提醒道:“走慢点,别着急。”

    坐他旁边的学生忙站起来,让了张椅子出来,何秋水眨眨眼,有些腼腆的道了声谢,承了这份好意。

    一坐下,腿上的压力骤然减轻,酸胀的感觉顿时缓解了不少,她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

    听见她轻轻的叹息,严星河笑了笑,停下手里的工作转头看着她,“还有什么问题不明白想问的么?”

    “呃……这个、我……”其实何秋水什么问题也没有,她就是想来送个东西的,可是一时间又不好意思了,于是支支吾吾起来。

    严星河觉得有些奇怪,可是又不明白她到底怎么了,于是主动问:“药知道怎么吃么?”

    何秋水忙点点头,他嗯了声,又问:“复健都记得罢?注意事项都记得了?”

    何秋水又点点头,严星河接着猜,“那是忘了什么时候来复诊?”

    “一个月后来复诊,我记的。”她忙应道,不好意思再让他猜下去了,“就是……我就是……”

    顿了顿,灵机一动,“我就是想问问您,我是不是再也不可能跳舞了?”

    又是这个问题,严星河心里叹了口气,认真道:“当消遣跳跳,等你完全康复了就可以,但你本就有旧伤,这次又实在……想要恢复到能上舞台演出,很难。”

    她的脚是靠内钢钉外做固定的方式保住的,还得勤加复健才能不至于成跛子,到底是受了两次损伤,想要恢复到能支撑大量的排练和长时间的演出,基本不可能。

    他怕何秋水难过,正想再安慰安慰,就见她点点头哦了声,目光坦然,竟一点惊讶也无,只有无边的平静。

    她已经接受了这个无奈的事实,严星河想。

    “严医生,您是个好医生,谢谢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样报答您……”何秋水惦记着最终目的,开始铺垫道。

    办公室里大家都在,张天琪爱开玩笑,闻言调侃道:“你严医生还孤家寡人一个呢,你给他介绍个漂亮的女朋友,就算大大的报答啦。”

    何秋水一听就眨眨眼,认真应承道:“好的呀,等我见到老师,就帮您问问。”

    严星河无奈的哎了声,嗔怪道:“你别听张医生胡八道。”

    何秋水又抿着唇点了点头,然后从衣兜里摸出个陶人来,摆在桌上,语气郑重:“不知道送其他东西您肯不肯收,我就不敢准备,不过这个人偶是我自己做的,送给您,谢谢您这几个月对我的照顾。”

    “……好,谢谢。”严星河愣了愣,目光落在人偶上,那是一个陶土做的Q版医生,人脸圆圆,穿着衬衫西裤,白大褂敞开着,衣角飞扬,脖子上搭着听诊器,潇洒又可爱。

    他突然就想起之前有天听到护士她躲在病房里蒸东西,被何叔知道了,骂她是闲出屁来了,有趣得很。

    何秋水见他收了礼物,心里松了一大口气,跟完成任务似的,笑得特别高兴,“那我……”

    “还有什么问题想问的么?”严星河怕她还有事情没记住,又问了句。

    何秋水眨眨眼,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早上和老何争的那个问题,脱口而出问道:“严医生,您会杀鸡么?”

    这是什么问题?严星河愣了愣,“……不会。”

    “……为什么?”何秋水好奇起来。

    严星河笑笑,实话实,“因为我不知道除了割喉以外还能怎么杀。”

    何秋水歪歪头,咦了声,“可是您念医科应该会做实验,杀过……”

    她没完就被强忍着笑的严星河断了,“我们白鼠和家兔蟾蜍不是那么杀的。”

    何秋水明亮的眼睛涌出疑惑来,“……那怎么杀?”

    “静脉注射空气,或者揪着尾巴……”严星河心里好笑,面上故作严肃,抬手做了个动作,“斜45°一扥,脊柱断了,就死了。”

    何秋水觉得尾椎骨一凉,“严、严医生……我要、要回去了……谢谢您……”

    完,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的离开了办公室,比来时动作利索多了。

    这时办公室里才爆发出一阵哄笑声,王冠拍拍桌子,“我的妈啊,这姑娘也太好玩了哈哈哈。”

    严星河肩膀一耸一耸的,憋得厉害,一边忍,一边把医生陶人心的摆在电脑旁,还顺手摸了摸人儿的脑袋。

    看看,多可爱。

    作者有话要:  阿水:扰了,告辞!

    碎碎念:

    杀鼠这个动作……大家……就不要想象了叭……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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