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一章 何以解忧1
等到叶晓枫再睁眼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叶晓枫眨了眨眼睛,花了好几分钟才想起这里是风策的公寓,他们的家。
他转头看去,却见到一人正背着他坐在案几前,握着毛笔静静写着什么。
这张案几是拍完D&D那则广告后,叶晓枫特地从网上订的,因为总觉得风策用现代的写字台写毛笔字很违和。
当时风策看到后非常喜欢,虽然这个人极少在脸上流露出什么明显的情感波动,但那一天,他知道风策及时高兴。
他甚至念了一首诗。
尽管叶晓枫完全不知道那首诗得什么,但风策的语气以及每念一句时嘴角所展现的一分微笑,他都没有忘记。
眼下,这个人又一如既往的伏在案前,恍如从前,时间似乎并未在他身上流动过片刻,无论外面如何风吹雨,这一方天地,这一方栖息着风策呼吸的天地,都会完好无缺,永恒不变。
岁月在这一刻,柔美静好,温暖得教人想哭。
无数支离破碎的片段一下子如潮水般冲进脑海,昨天混乱的场面,喧嚣的声响,交错的人影,在眼前纷乱不堪,他下意识想要起床,然而浑身上下居然没有一处使得上劲,后颈传来一阵刺痛,叶晓枫“啊”了一声。
“你醒了?”
风策低柔的嗓音响起,然后搁下笔,起身而来,坐到床边,“很疼吗?抱歉。”
叶晓枫神色茫然地望着他。
“忘记了?”风策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昨天后来,你昏过去了,是我下的手。”
叶晓枫睁大了眼睛。
风策见状心底叹息一声,看来是不记得了。
昨日之后的场面简直混乱至极点。陆迟安的车子横档在十字路中间,导致来往的车流被全部堵住,警车在五分钟内开来了三辆,为防万一,风策不得已举手把人劈晕。
“徐甄找了借口,你生病了……”风策在这里停了停,略带尴尬地咳了一声,“你有些失控,而我们都是你的朋友,所以出来追你。”
叶晓枫很快领悟了那一顿,苦笑道,“是我神经病吧?”
风策默然。
“没关系,风策你。”叶晓枫呵了口气,也是,昨天的自己,的确是个神经病。
风策继续道,“但直接造成混乱的是陆迟安,所以他被警察带走了,孟同他一道……”
“带走了?”叶晓枫一惊。
风策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不用担心,“昨天晚上孟传来口信,已经没事了。”
叶晓枫松了口气,然后想想又觉得理所当然,凭陆迟安的身份,这些问题应该都不算问题。
风策少言寡语,完这些就没话了,叶晓枫很快就整理好了全部经过。
警察交给陆迟安处理,自己责备风策晕了带回家……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办法,不然就昨天自己那样的状态,保不准再闹出些什么状况。
叶晓枫默然许久,轻声道,“对不起。”
风策摇头,“你该对陆迟安。”
“我会的。”
叶晓枫疲惫地揉乱头发,理智回归后的他自然想起了昨天对陆迟安做了什么,也明白了陆迟安会那么做的原因。
“我很抱歉……”他双手捂住脸,有些无颜以对昨天的自己,“对不起,风策……”
他不知道该怎么,有些语无伦次地着,“我没有控制好,对不起我……”
风策却一把拿开他的手,然后用力握到自己的掌心,“是人就会失控,你不用道歉。”
叶晓枫怔怔地看着他不话。
风策笑了笑,换了话题问,“饿不饿,想吃些什么?”
叶晓枫饿了快一天一夜,却是一点胃口没有,只了声“随便”,风策径自起身去了厨房,不消片刻端来了一碗粥。
叶晓枫看着粥,胡萝卜跟火腿被切成了细丁,米粒熬得酥烂,最后撒上一把切碎的鸡毛菜,色泽晶莹剔透,泛着碧绿清香。
“你做的?”叶晓枫有些不信。
“Amy教,我做,费了些功夫,现在能看了。”
风策回答得简略,但叶晓枫却听出了繁复的过程,握着勺子的手不自觉地有些抖,泪意在眼中轻轻闪动。
他有些粗鲁地擦擦眼角,吸了吸鼻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风策便静静坐在一旁看着他吃,直到叶晓枫把空碗递给他,哑着嗓子道,“很好吃……”
风策轻声问,“是吗?”
“嗯。”
叶晓枫用力点头。
风策将空碗放在床头柜上,什么都没有再,独自回到刚刚的位置,继续埋首书写着什么,期间再无一字多言。
然而风策越是这么沉默自然,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那样,叶晓枫心里就越难受。
“你什么都不问吗?”
不问问为什么我昨天变成那样吗?
为什么会失控?
甚至命都不顾……
风策正提笔蘸墨,闻言只语气平稳地回道,“需要我问吗?”
叶晓枫一怔,随即肯定地,“需要。”
“好。发生什么了?”
叶晓枫却是愣住。
明明是自己开口要对方问的,可风策真问了,自己却全然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甚至不知道有什么是能够的。
风策等了会儿都没等到回答,也不介意,似乎叶晓枫的矛盾与犹豫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只安静自己手里的事物,颇有些无动于衷。
时间一分一秒悄然流逝过,房间除了纸笔的声响再无其他,叶晓枫无意识地抓着床单,相当用力。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可耻。
可耻得连他自己都怕。
他曾大言不惭地在那个横跨古今的建筑物里,庆幸着一个来自遥远年代手握重权的人可以不必再度见血,而眼下他却只恨不能立刻冲到那个罪魁祸首面前将其一刀了断。
有人,所有的痛与恨,都不能相提并论。
叶晓枫想,真是的一点都没错,永远比做来得简单,不轮到自己身上,一切推断都是可笑。
叶晓枫鼓起勇气,“……风策,我……”
结果才起了个头,却被风策断,“以前曾听人过一句话,始终觉得很对……”
只听到有人用一副事不关己的语调,淡淡地问道,“叶晓枫,何以解忧?”
叶晓枫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风策提笔堪堪轻撇向左,再横折弯钩,当铿锵有力的那一个字终于浮现在干净洁白的宣纸上时,仿佛一瞬间,所有的恨都在这个字中寻到了归属,迎来救赎。
“唯有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