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皎一回到荒星就钻进屋里搞事业。

    常青带着黑眼圈从光脑屏幕中探出头来，满脸颓废，这几天除了有鬼来给她送饭就没出过屋。

    她原本以为自家人鱼要开店只是玩玩而已，没想斐皎是真的算开店，还在到处搜罗信息，进行市场调研，忙得要死。

    而她，毛遂自荐在斐皎跟着酆咎外出这几天包揽了全部任务。

    于是就成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辛苦你了，给你发奖金。”斐皎麻利地从常青手中接过文件。

    常青难得喘口气，站在一旁看着斐皎艰难地在光脑操作。

    她家人鱼其实特别笨，也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星球养出来的人鱼，整个跟时代脱节，普通飞行器机器人落到他手里都得学半天。

    她还记得自己捡到斐皎的时候，斐皎一条鱼正坐在海边发呆，被她费半天时间哄到医院时，像个自闭症儿童一样一言不发。

    过了将近一年才正常，她就不明白了，她们家一个高傲娇气的人鱼怎么遇上酆咎就变牛皮糖？

    她不懂，她不理解，她不同意这门亲事。

    常青还是忍不住开口，“你不会为了酆咎才这么拼命吧？”

    斐皎拿着根铅笔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听到她的话，微微侧脸，光脑的光在他脸上铺上一层柔光。

    像深海中的珍珠，不出世便沉寂，一出世便光芒耀眼举世瞩目。

    人鱼的脸都有极强的迷惑性，常青回过神来心中惊诧，她们家人鱼一直表现的像个单纯娇气的漂亮傻子，她都要忘了最开始见到斐皎的时候。

    冷静，强势。

    斐皎转动电子笔，目光透过光脑不知道在看什么。

    “我是不是和你过，我没有家。”

    常青皱眉，“对。”

    斐皎手中动作一停，纤细的手指夹着电子笔，他轻轻出声，嘴角似乎多了笑意。

    “我想在这里定居。”以后，这里就是他的家。

    “你认真的？”常青觉得很不可思议，斐皎因为工作的原因，每个星球都有居所。尽管他有无数栋房子，也活的像个无家可归的人。

    待得最多也就斐皎曾把酆咎领回家的那栋，那栋房子也格外神秘。

    斐皎从不会拒绝自己进他的卧室，但那栋房子不同，卧室一直紧锁着。常青仔细观察过，按照斐皎的性子把酆咎领回家一定会一哭二闹三上吊把人拉到自己卧室一块睡。

    那次，斐皎反常地把酆咎领去了客房。

    常青沉默，她当斐皎经纪人多年，或许从来都没有了解过斐皎。

    斐皎似乎是察觉到常青情绪，歪头莞尔一笑，调皮眨眨眼，“骗你的，当然为了多和啾啾接触。”

    “我这么好看，啾啾总有一天会发现我比帝国币好看百倍！”

    常青：“……”果然这才她家人鱼的该有的样子，之前都是幻觉。

    等两人忙活完，又算去看一下分到手店铺的位置。

    “我将店铺选在了最里面。”常青无奈叹气，要不是为了斐皎的恋爱脑她更愿意选在靠外的位置。

    选在最里面，恐怕顾客走到街口草草看一眼就走了，实在不太明智。但斐皎本身有名气在也不愁没人来，放在最里面还能带动一下整条街的人流量，算是帮商业街做贡献了。

    她家人鱼明星恐怕巴不得她这么做。

    结果当然如常青所料，斐皎非常满意，又多给她加了份奖金。

    “你还自己留着吧。”她看过斐皎的装修方案，一个两个都奢侈至极，这家伙就差珍珠铺满地，她怕斐皎把这几年挣得钱都嚯嚯干净。

    店面建成以来，常青从没来看过，实话她真的对一群鬼建出来的房子不抱任何希望。

    只求是正常的房子，不要搞得像电影中的鬼屋一样。在一颗垃圾星上开店绑在斐皎身上已经够一堆新闻社胡言乱语了。

    要是再开在一条恐怖氛围十足的鬼街中，常青觉得新闻社可能会将斐皎压根不存在的十八代祖宗都写死，或者造谣什么斐皎被一群鬼养大。

    再传传，斐皎就成鬼了。

    人言可畏，常青正猜想着斐皎名声的十万种走向，两人就达到了商业街口。

    常青调出光脑中的装修方案，正算仔细比对哪套更合适，就见斐皎突然停住脚步。

    常青叹气，意识到斐皎可能正在遭受击，毕竟求偶对象不像想象中一样完美会很让人失望。

    “你也不用太难过，酆咎很优秀，他只是在这方面不太——”

    “擅长……”常青抬起头，然后陷入长久的沉默。

    碧瓦朱檐，鳞次栉比。屋顶青瓦如鱼鳞层层叠叠，檐底一个个红灯笼挂在勾起的一角，如飞鸟衔烛。

    简朴没有过多的装饰，庄重繁华便铺面而来，等灯笼亮起，烛光破开迷雾，似乎可以窥见那个神秘东方帝国的一角。

    这是古华夏的建筑。

    没有任何文献能证明这就是古华夏的建筑，浩劫后的人类和动物没什么区别，逃生觅食，在星空中流浪，本能的繁殖，然后就是自然选择淘汰完最初的人类留下一批更能适应星空的人类。

    初代人类的快速死亡导致了传承链的断裂，就如同一个人一觉醒来忘记了许多东西。

    常青的心口噗通噗通跳着，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大的反应，就像是血脉在膨胀，血液在迅速流淌。

    她没见过古华夏的建筑，但几乎是本能的，她确定这就是古华夏建筑。

    常青的兽型是少有的植物型，她的意识在疯狂叫嚣着扎根。

    就在这里扎根，留在这里。

    这里是——

    故土。

    常青剧烈喘息着，眼眶泛红，神情很不对，直到斐皎在她耳边了个响指。

    “清醒一点，我的经纪人。”

    常青缓了会儿，才恢复正常，她张张嘴，半晌才出神，“我刚才怎么了？”

    “唔，”斐皎苦恼想了会儿，忽然笑道：“当然是被啾啾的商业街惊艳到了。”

    着他一个转身在商业街前摆个pose，随身携带的黑珍珠悬浮摄像头快速抓拍。

    “进去看看吧。”

    常青跟在斐皎身后仔细量着商业街，撇开刚才那股安心的亲切感，真正走在这条商业街上与站在街口看还是不一样的。

    常青新奇地观察着每一个物件，细心地发现了黏连的痕迹。

    “原来不是真的。”

    斐皎也静静量着这里，“会有那一天的。”

    就算不是真的，这里也不会是寻常商业街能比的。常青经纪人的脑子迅速转动，将商业街代入计算出无数未来的可能。

    “斐皎，你的对，是我鼠目寸光，我们在这里会有无限作为。”起码不会过的太艰难。

    *

    “老板，”眉故急切敲着酆咎办公室的门。

    酆咎捏着毛笔将最后一笔画完，悠闲放下笔，喊眉故进来。

    事情似乎很紧急，眉故一直带着的团扇都没拿，攥着一沓纸。

    “老板，有好几个已经定好的店主撂挑子不干了。”

    酆咎又开始点香熄灭再点香的日常操作，看的眉故嘴角抽搐。

    “老板，您要是实在不喜欢不如换别的。”

    酆咎心里郁闷，要是有别的换，他也乐意。

    “情况。”

    眉故将沓纸放在酆咎面前，“这几个店主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反悔，不愿意再租店面。”

    酆咎草草翻翻几页纸，眉故观察了下酆咎的表情继续道：“还有不少鬼妖背地里偷懒，管事儿的也包庇。”

    酆咎翻纸的动作一顿，就算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员工偷懒效率降低这种事情传到酆咎的耳朵中还是足够让人窒息。

    这怎么能忍？酆咎还是太高看自己的忍耐力，效率降低这种东西对一个一心一意搞事业的人来已经踩到不能容忍的底线上。

    还是疯狂揉捏的那种。

    眉故不知道酆咎在想什么，但她看见酆咎耳垂的黑珠开始泛雾了。

    老板生气了，眉故默默后退一步。

    酆咎敲敲桌子，“他们怎的？”

    “负担不起每月的房租，还劝您不要试图和人类抢事业。”

    “短短几天，主意变得挺快。”酆咎靠在轮椅上转扳指，缕缕业火将递回来的申请表烧了个干净。

    “批了。”

    见酆咎批得干脆利落，眉故有点发愁，“那空缺的门店该怎么办？”

    “他们不想要，自然有人想要。”

    酆咎没有细，眉故也没敢细问，末了还是忍不住补一句，“老板，他们受人挑拨才干出这种事，您不能饶过他们？”

    他们在一个地方同住了千年，多少有点感情。

    “？”酆咎奇怪看她，难道他像什么封建社会大暴君吗？

    “过了千年你们退化到了封建社会？”才问出口，酆咎就后悔了，他忘了星际是一个由皇帝统治的时代。

    “他们又没犯下地狱的过错，我会对他们做什么？”酆咎慈祥地看着自己的员工，“少瞎想，多工作，提前干完，早下班。”

    眉故稍稍心安，就听酆咎问道：

    “挑拨离间的鬼怎么样？”

    “黑白无常一直跟着他，”道这个鬼眉故的表情有点微妙，“他最近试图在商业街搞破坏。”

    “有七爷八爷盯着，您放心。”眉故欲言又止。

    酆咎：“你到底想什么？”

    眉故心翼翼，“今天他挑的店面是鲛人族族长的。”

    “所以？”酆咎敲轮椅扶手的速度快了不少。

    眉故吞口唾沫，“斐皎正巧今天去看店面。”

    酆咎动作骤停。

    “让牛头马面拉好警戒线，别误伤其他鬼。”

    “至于那个鬼——”

    “没救了，等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