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咎不自觉转动扳指, 这几天对方老三番五次和自己交代些事情。揽下养殖场，主动提起常青荀草身份为她铺后路，积极给服装店找接班人。

    这不是托孤这是什么？差一点就交代后事了。

    斐皎缩在悬浮椅上没话, 低着头揪着自己的一缕头发。

    半晌他才声反驳, “才没有托孤。我这辈子都没有鱼崽崽, 到哪儿去托孤。”

    他似乎有点失落, 揪着自己的头发越发用力。

    见他动作，酆咎微微挑眉，转扳指动作一顿，指尖朝草莓糖的方向勾了勾。

    还没算动手, 就见斐皎突然爬到他桌子上, 扣住他的下巴，独属于鲛人的姣好面容在光脑屏幕的蓝色微光下, 像浅海中的珍珠熠熠生辉。

    “你该不会喜欢上我了吧？”鲛人露出个狡黠的笑容。

    酆咎后知后觉拍拍他手, 示意他松开, 面不改色，“你在瞎想些什么？我只是在关心我的员工是否能高效工作。”

    “你这句过百八十遍了。”斐皎满不在乎地坐在办公桌上，慵懒放肆，单手撑在桌上像是深夜侧卧礁石。

    酆咎不急不缓理着并不乱的袖口，随口回答：“是吗？我怎么不记得。”

    “你不记得的事情多了去了，”斐皎若有若无随口嘟囔了一句, 见酆咎疑惑看他, 委屈往前一凑。

    “都这么久了，你就不能一句喜欢我, 让我开心一下？”

    鲛人拨着腕间常带着的一串珍珠，又抬头看他，“这样, 我教你。”

    “你先我喜欢你，然后一顿，再补一句，的工作效率，怎么样？”

    “听上去似乎很合理。”酆咎侧头支在轮椅扶手上，优雅勾着笑。这副矜贵从容看似温和无害却又暗藏杀机的样子总是让斐皎移不开视线。

    他有让人不自觉臣服的魅力，斐皎有点心痒痒，想像一只八爪鱼一样缠上去。

    可惜对方平淡的情绪波动告诉他，他的挑/逗依旧没有引起任何反应。

    “但我拒绝。”酆咎毫不犹豫回答。

    听听这话多让鱼伤心，但并不出乎意料。如果啾啾答应了，这个世界恐怕都能毁灭了。

    斐皎垂眸，低头看着对方膝间一直盖着的毛毯，是不是可以用鲛绡做一件？

    从他最开始见到酆咎起，他就知道自己的单箭头注定没有结果。

    那又怎样呢？斐皎的鱼生很简单，自由随性。酆咎不管是外貌还是性格亦或别的什么，都在向他心中完美无缺的美靠拢。

    这样的存在不去追求岂不是遗憾终生？

    斐皎会在可控范围内粘着他，不触碰他的底线，不让他讨厌，然后在对方底线稍稍后撤的时候乘胜追击。

    虽然有一点点作用，还是破不了酆咎这座让鱼头痛的坚硬堡垒的壁。

    唔，没关系，本来他也没想收到结果。

    不过，没有什么情绪能逃过鲛人的眼睛，啾啾的一些不自觉的动作真的越想越可爱。但也很让鱼难过，如果越来越喜欢了怎么办。

    斐皎敛住笑容，佯装叹气，“也是，你怎么可能会喜欢上别人呢。”

    这话听得酆咎额角直跳，正准备是什么，就见斐皎岔开话题。

    “你，我帮帝国揪出了那么罪犯，也帮人类化解心结，老天会不会给我记一分功德？”

    斐皎着，不自觉望天，结果被窗帘挡住，只好低头乱拨珠子。

    酆咎扫了他一眼，“你要功德干什么？鲛人即使跃龙门也成不了龙。”

    “谁要当泥鳅了？”斐皎瞬间凶巴巴的，“龙的尾巴有我的好看吗？它们的鳞片有我的闪吗？”

    又开始好看三连，酆咎指尖勾出一片黑雾，雾中钻出两只鬼手把臭美的鲛人抱回悬浮椅上。

    “住。”

    斐皎不情不愿窝在悬浮椅上，摸了颗糖塞嘴里，含糊不清重申，“我这么好看，龙哪里比得上我？”

    酆咎及时断他的话，“你来找我，除了托孤还什么事？”

    斐皎眼睛一亮，“我可以替你去进货。”

    进货自然指的是给即将开业的酆都超市进货，自从他前些日子在QAQ官方账号发了即将在酆都开设大型超市的消息，就每天有不少厂家主动通过各种渠道递消息给神秘的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酆都老板。

    酆都一个边境新开业的旅游星排面还挺大。

    超市只靠酆都自己生产那点根本填不满，必须得引进星际本来就有的商品。

    但商品种类繁多，得综合各方面考虑具体引进什么样的。

    酆咎算借机出去溜圈，看看这些把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生产商，等他行程大概走完，超市的大型建筑也竣工了。

    货源准备齐全，虽然自家产品还丰富不起来，但最基本的营业条件算是具备了。

    “我给他们做过代言，不少人都是认识的。”

    斐皎腿一蹬，悬浮椅往前一靠。

    “他们还是会卖我一个面子。”

    斐皎眨眨眼，满脸写着“满足我的心愿”。

    酆咎和他对视一会儿，面无表情开始赶人。

    “知道了，你现在回去睡觉。”

    “哦，”斐皎慢吞吞抱起被主人遗忘许久的煮章鱼，开始往门口磨蹭，“干嘛这么凶。”

    着还不忘从盘里摸一把糖塞兜里。

    虽然归根到底都是他的糖，但从酆咎这里拿，和从自己仓库里掏意义就是不一样。

    酆咎没作声，虽然还挂着笑，但一点笑意都没有。

    他急促转着扳指，斐皎关门的声音响起，他动作忽然一顿。

    员工执意要辞职，他这个老板也没有不同意的理由。

    酆咎抬手将蓝皮笔记本放进抽屉，反正斐皎在酆都建设初期做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视线瞥到那画着一条Q版鱼儿的瓷盘，酆咎微微挑眉，拿起塞进放草莓糖的柜子，那柜子里还有上次斐皎抵押的叉叉眼大咸鱼。

    啧，去哪儿再找个员工呢，这条鱼儿的违约金也不知道有没有钱补上。

    *

    酆咎叫上张三这个现任超市负责人坐上飞艇，捞了个纸人当司机。

    两只鬼走的时候受到一堆鬼的欢送，等两人登上飞艇，张三身上已经挂满了鬼们写的清单，光脑提示框也不停闪着，接受消息。

    “网购不好么？”张三纳闷从身上把清单一个个摘下来叠好。

    张三现在是酆都的老好人，来者不拒，请他帮什么忙都能干。

    “酆都目前还没有建设专门快递点。”酆咎正翻看着张三已经筛选过的商品名单。

    阴阳两界的隔阂正在慢慢开，得等阴阳两界在酆都鬼市彻底融合交接，阴间快递点才会建设。目前只是在大门设了个临时的，之前鬼口少的时候还勉强够用，鬼口多了就太了点。

    这些几千年没见过世面的老鬼，看什么都觉得新奇，非得买些没用的东西放着。

    “斐皎先生没跟来吗？”张三眼中斐皎的滤镜特别重，什么温柔善良的好词都往他身上贴。

    酆咎挑眉，“领了一叠单子，一早就走了。”

    “您放他一个人鱼出去吗？”张三有点担忧。

    酆咎重重敲把手，“十个你都不过他。”

    “我昨晚给您的文件您看过了吗？”敏锐察觉到老板情绪问题后，张三犹豫片刻还是声问出口。

    边张三边皱眉，毕竟那份资料的内容确实不堪入目，当初他查到的时候都很难想象丰泽会做出那样丧心病狂的事情。

    “当然。”

    “那老板给斐皎先生看过吗？”张三硬着头皮问出声。

    他不是一个人，他身后还有千千万万磕CP的鬼。为了不让一早就来拜托他的鬼们失望，张三冒着被揍的风险也要问。

    听隔壁的隔壁画皮鬼眉旧，他们磕CP的团体昨晚蹲点的时候，发现斐皎郁郁寡欢抱着煮章鱼出来，煮章鱼的八只脚都没精采。

    原谅他一点也看不出来一只玩偶的脚是怎样没精采的。

    酆咎没听懂张三的意思，那一坨超级大内存的文件记得都是丰泽做的恶心事，生死簿上都记得明明白白，他开做什么？

    有那功夫不如多批点文件，两条商业街的店长最近都提交了不少扩店申请，布偶和教授鬼的新产品报告也不停地往他这里送。

    丰泽的恶心事还真没有这些对他的吸引力大。

    张三见酆咎迟迟没有回答，心一横闭眼问出其他鬼拜托自己问的死亡问题。

    “你们吵架了吗？”

    “？”酆咎疑惑抬头，怎么回事儿？他一心一意工作的好员工怎么脑子也开始装乱七八糟了？

    酆都有什么神奇的魔力会削弱鬼的智商吗？

    张三闭着眼，没察觉到老板身上气息的变化，又大着胆子把其他鬼的原话一字不差背出来。

    “床头吵架床尾和，没什么是、是，”张三的嘴唇在架，半天也没吐出来一个字。

    “是什么？”酆咎随手开了光脑，还是下载了那堆证明丰泽罪行的证据。

    进度条一点点滚动，张三鬼脸一红，从摸出来一个册子递给酆咎，声接道：“那啥解决不了的。”

    前言不搭后语，在什么胡话？

    酆咎接过这本没有封面的平平无奇册子，翻开第一页后动作一僵。

    “这是眉旧联合艳/鬼出的产品册子。”

    张三深吸一口气背完，一睁眼就见酆咎指尖一团业火把册子点燃。

    “不好好工作，搞什么黄色？”酆咎笑的有点可怕，“又不能生崽增加阴间人口，做这种严重影响效率的事情干什么？”

    张三拼命后退，他已经能感觉到那团业火带给鬼的压力了。

    正巧，这时那份文件也开了，吸引了酆咎的注意力。

    酆咎点开第一份文件，刚扫过两个字，双眸瞬间一眯。

    原来是因为这个，那条鱼才搞这一出。

    酆咎靠在轮椅上低头轻笑出声，轻轻摩挲缠绕着黑雾的黑珠。

    不定，真的是在托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