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皎清醒过来的时候发觉自己躺在一艘飞艇的舱里, 在酆都待久了，高科技的墙壁还是让他略感不适。

    他动了动手臂，发觉自己被什么束缚住了。

    斐皎瞬间清醒, 抬起上半身察觉自己被拷在一张实验床上, 而舱内四周都是嵌在墙体内的玻璃罐。

    里面泡着的是一条条人鱼, 他们面带微笑, 被摆出各种姿势，有的坐在沙发上，有的躺在美人榻上，像服装店橱窗里的模特。

    美丽又毫无生气。

    “你醒了？”一道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出来。

    斐皎一僵, 抬头去看, 只见丰泽带着手套站在他头顶，双眼布满红血丝, 嘴边冒着胡茬, 一个月不见, 他已经憔悴成了这副模样。

    丰泽痴迷地盯着他，橡胶手套不自觉在他脸上划过，让人不自觉起鸡皮疙瘩。

    “是你？你不是被关进监狱了？”斐皎有些慌张，胳膊拼命挣扎着，实验床的手铐将他的手腕磨出一道道红痕。

    丰泽瞪着他，“拜你所赐, 我当然进监狱了。”

    他声音一狠, 又举起一根注射器，轻轻在斐皎脖颈处刺了一下。

    “乖乖别动, 你这样完美的收藏品，要一点损伤都没有才行。”

    身体渐渐软下去，斐皎试图抬起胳膊, 却怎么也抬不起，他面上隐约露出些惊慌神情。

    “你做了什么？放开我。”

    丰泽却像是没听到他的话，心翼翼捧起斐皎的手，用修复液涂在他手腕的血痕上。

    “不能有一点瑕疵，你将会是我最完美的收藏品。”

    “什么收藏品？”斐皎的声音有点发颤。

    丰泽冷笑一声，把试验台升高，让斐皎能看到所有罐中的人鱼。

    丰泽让试验台随着自己的方向转动，他站在罐前开始为斐皎介绍每一条人鱼。

    最开始那几条是他买来的尸体，他在暗网拍卖会上一眼就瞧见了这些美丽的收藏品。到后面他开始不满足与收藏尸体，他要鲜活的、能证明自己存在价值的人鱼。

    他把他们以交往的理由骗到这里，做成标本。

    “这位是安依，他他爱我，愿意为了我去死。”丰泽介绍着斐皎正前方的金发人鱼，“他太爱我了，可爱我的人太多了，我只好让他以最美的姿态存在于这世上。”

    “不过你别担心，他们都没你好看，你是我见过最美的人鱼。”丰泽眼神痴迷盯着他，“你最爱漂亮了不是？我会把你最美的样子做出来。”

    斐皎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介绍每一条人鱼，害怕地眼泪止不住地流，“你这个疯子！”

    “疯子？”丰泽脸色一变，举着注射器转身，疯狂怒吼，“我才不是疯子！”

    “你看，我有着数不尽的财富，有全帝国人的夸赞，就连最珍惜的人鱼我都有这么多条！”

    丰泽站在玻璃罐中央，正巧被所有死去的人鱼注视。

    “他们都爱我！我是天才，我是这世界上最优秀的人！谁还敢看我？！”

    曾经作为私生子受到的冷眼欺负都不见了！那些人看见现在的他都害怕地要跪下，他成了高高在上的天才，将那些欺辱过他的人都狠狠踩在脚底下。

    “所以，你抓我只是为了证明你足够优秀？”斐皎害怕抽噎着。

    丰泽上前粗鲁地擦他眼泪，冷声道：“不准哭！哭了就不好看了。”

    “你高傲拒绝我的样子最好看。”

    丰泽蹭蹭人鱼止不住的眼泪，最终不耐烦举起注射器，“给我笑！你不准跟他们学，给老子笑！”

    笑起来才是骄傲的人鱼，才配的上他。

    斐皎被强逼着，艰难咧嘴笑，笑的有点难看。

    丰泽却不恼了，他动手把斐皎从实验床松开，把软绵绵的人鱼扛起，向着最大的那个空罐子走去。

    “你看，这是我给你准备的展示罐，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好看？”

    斐皎泪眼朦胧，怔怔往丰泽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是一张铺满玫瑰的复古红木床。

    他给斐皎摆好姿势，怎么看都觉得不满意，又从旁边推出衣架，挑了件白色的西服才满意点头。

    见他动作，斐皎这才发现对方衣架上的都是他曾经穿过的样式，丰泽居然变态到复原了每一件？

    等给斐皎换好合适的衣服，丰泽才从一旁拿起一根注射器。

    “只要了这个，你就永远停在最美的时刻了。”

    丰泽一点点靠近，斐皎眼中惊恐，可他已经控制不了面部表情，只能动动眼珠。

    “求你，放过我，”他嘴唇微微颤动，“只要你放过我，我什么都可以做。”

    “晚了！”

    丰泽忽然表情失控，“都是你！都是你和酆咎，害我失去了一切！”

    “你该死！”丰泽把针头抵在他脖间，“好好做一个用来炫耀的展示品不好吗？”

    针头刺破血肉，人鱼湛蓝色的瞳孔放大，慢慢失去生气。

    *

    “老板，丰泽逃出去了，”张三望着酆咎眼神复杂，“您真的不担心吗？”

    他刚才用光脑联系斐皎，结果是无人接通，他又连番了好几次，都没有回应。张三心头一凉，恐怕是遇袭了。

    可他们老板就算开文件知道了丰泽诱杀人鱼做标本的事情，也没有行动的算。

    酆咎转着扳指，扳指似乎微微泛着红色。

    “我只是老板，无权干涉员工的想法。”

    那条鱼安排好了一切，还用他做什么？

    张三一听，微微叹气，没再开口。据他观察，他们老板言出必行，到做到，看来这次不管就是不管了。

    “什么时候回去？老板。”

    全星网关于酆都的直播都在不久前一瞬间被切断，人们联系不到酆都的人，也收不到酆都内的联系。

    张三虽然不知道万鬼围城是什么概念，但听着就很紧急。

    “我们现在进不去。”

    有个强大的东西在庇护那个群恶鬼，他不能出手，他若动手，整个荒星都会灰飞烟灭。

    他们得等，等一个契机。

    酆咎开光脑，此时酆都的一个纸人忽然停住，片刻后它开始向着与其他纸人相反的方向飞过去。

    此刻酆都内一片混乱，血雾将整片天际遮盖，淡淡的血雾飘在酆都两条繁华的商业街内。

    鬼们正在安排酆都的人类撤离，索性有虚耗的通风报信，眉故提前安排才把人类和不能的帝国本土鬼撤离到酆都大广场。

    没了商业街建筑的遮挡，所有人都无助地直面天际。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我联系不上外面了？”

    “救命我想回家！”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的叫声？”

    “是浩劫吗？”

    人们畏惧地蹲下，直到亲临恐惧才能明白人类的渺。

    到底发生了什么？

    帝国本土鬼也被撤离到这里，他们比什么都没见过的人类还强一点，但同样腿软。

    两个教授鬼还在担心种植园和作坊，担心那片药草田有没有被踩坏，担心树苗有没有被血雾腐蚀。

    常青抱着黑不停用光脑联系斐皎，她刚才翻开看了斐皎给她还嘱托她不要看的笔记，里面记了斐皎所有的房产、资金，还什么全都转到自己名下了。

    她家人鱼去干什么蠢事了？什么叫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后会有期？

    常青强忍住眼泪，才没哭出来。

    其他本土鬼也悲从中来，忍不住和人类一起抱头蹲下，好不容易从黑暗空间中逃出来了，有了住处和投胎转世的机会。

    酆都难道就要这样被摧毁了吗？

    布偶窝在眉故怀里，他们刚才把最弱的一批鬼也赶去了大广场。

    “老板，他在大广场设了庇护，你们也快躲进去吧。”

    眉故把布偶放在唐安怀里，唐安有点急，“那你们呢？”

    “酆都的灵还太弱，庇护不了我们，还可能被恶鬼吞噬，我们得去护住它。”琵琶鬼抱着琵琶，拨动琴弦震开扑过来的血雾。

    灵很重要，灵不能死，一旦死了，他们所做的一切都会白费。

    这是他们所有鬼怪的希望，也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酆都外，万千恶鬼在前，孟少和一众阴间公务员站在最前线。

    面前就是奔腾冲锋的恶鬼，它们狰狞着嘶吼，眨眼间便逼近五个鬼。

    牛头面上毫无惧色，他活动活动手腕，“有多久没见过这种场面了？”

    马面握起枪矛，“浩劫前刚见过。”

    孟少拐杖杵杵地面，抬头问：“察查司，依你所见，胜率几何？”

    察查司从黑雾中走出，面无表情捧着生死簿，“现在，零。”

    “零也得上。”范无救荡开勾魂锁，甩向一只最前方开路的恶鬼。

    “拦住他们，让其他人去护住灵。”谢必安摸出哭丧棒，往空中一划，漫天黄表纸洒下，在空中停滞一瞬，瞬间飞向恶鬼群。

    “好，俺老早就想大干一架了！”牛头挥着钢叉冲出去。

    马面立马跟上，孟少也晃晃拐杖，猛地往地上一杵，艳丽的彼岸花盛开一路迅速向前生长，成为这里唯一的风景。

    这是场理论上胜率为零的战争，但没有一个阴间公务员会退缩。

    酆都在，他们在；酆都灭，也得先从他们身上踏过去。

    张三透过纸人的视线看得抓急，可他们在外面什么都做不了。

    他使劲攥着飞艇座椅把手，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他们会没事的吧？”

    酆咎拇指上的扳指越来越红，他目不转睛看着光脑上纸人传过来的画面。

    这是酆都一定会经历的劫难，是规则重置的考验之一，只能靠他们自己挺过去。

    “你要相信他们。”

    酆咎倚在轮椅上，就像他，从来不担心挺不过去，只因为这里是他的酆都。

    但——

    他手中攥着那颗名为梦想的蓝色珍珠，转动着。

    带着一颗珍珠就能看看未来？这条鱼真是异想天开。

    酆咎眼神一暗，抬手把珍珠丢入虚空。

    呵，不管就不管，千年的鲛人族长也没那么容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