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咎静静看了他们会儿, 面上没什么表情变化。

    一众鬼面面相觑，心里发虚。

    这是怎么了？老板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就在众鬼开始紧张的时候，酆咎突然笑出声。

    “还没开业呢。”

    就搞这么大阵仗。

    “明天不就试营业了吗？”布偶蹲在酆咎脚边。

    “对啊老板, 明晚夜市试营业, 后天鬼市重新开业, 大家都准备好了。”一个鬼挂在树上。

    酆咎低着头, 众鬼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他道：“既然明天都要开业了，大家到现在都还在玩闹。”

    这句话消了大家的心思，一个个垂头丧气准备挨训。

    酆咎看他们的动作, 止不住嘴角的笑, 往空中抬抬手。

    鬼们正失落，就听有只鬼喊了一声。

    “快看！”

    鬼们仰头看去, 只见大片冥火飘在天际, 在黑夜中闪烁着。

    像星星, 似星河，漫天繁华。

    鬼们目不转睛望着天际，有多久没有好好望过天空了？

    不知从哪儿刮起一道微风，吹到鬼耳边，大家不约而同听见一道婴儿欢喜的笑声。

    紧接着每只鬼面前都冒出一团新生的冥火，酆咎个响指, 每个冥火都被罩上一盏白色的灯笼。

    灯笼里的冥火晃着, 一簇却异常光亮。

    酆咎手中也有一盏，他单手托起, 道：“这件事本该是我来。”

    他向上一举，灯笼随着灯飘往空中，出声念道：

    “酆都鬼市即将在后天重新开业,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们。”

    “感谢你们为酆都奉献的一切。”

    随着点亮希望的灯笼升至天空，其他鬼都不约而同推出手中的灯笼。

    漫天明灯，飘入星河。

    斐皎靠在墙边，望着鬼群中央的酆咎。

    他的啾啾总是喜欢把自己与其他人分的太清楚，自己一只鬼活过千万年多孤独？

    他给了荒星的鬼怪希望，鬼怪们又何尝不是给了他希望。

    只有傻啾啾还以为自己是在一个人踽踽前行。回头看看他们啊笨蛋。

    什么员工、利益，啾啾明明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斐皎摸摸兜中塞着草莓糖的贝壳，这一切就当是啾啾把他拉出深渊的回礼了。

    斐皎取了颗糖放进嘴里，忽然他面前也冒出一簇冥火。

    一盏嵌着珍珠的灯笼慢慢落到他面前，上面还粘着一张黄表纸：

    到底谁是笨蛋？

    斐皎猛地抬头，就见酆咎透过鬼群与他对视一眼，又刻意偏过头去。

    粘着的黄表纸飘落，斐皎眼尖看见它反面还有字迹。

    只有一个字。

    家。

    “真讨厌，我才不是笨蛋。”斐皎接住黄表纸叠了两下放进贝壳里，又忍不住笑出声。

    他们都是笨蛋。

    黑夜之下，酆都所有鬼怪都聚集在美食街，一同望着每一盏灯笼升到天际。

    “老板，我们该感谢的是你。”眉故和一众阴间公务员站在一起。

    “我们会和你一起，直到最后。”布偶刚跳着把一盏灯笼踢上天空，就迈着猫步走到轮椅旁边。

    这是他们大家一起的事业梦想，一定会一起实现。

    见所有鬼都看着自己，酆咎歪头靠在轮椅上。

    “既然大家都在这里，那便来一场开业前的狂欢吧。”

    他声音一落，鬼们就欢呼出声，在眉故的指挥下迅速排好现场。

    吃街店主当场开始营业，推上摆满香烛的长桌，拿出绞尽脑汁做出能让鬼品尝到味道的阳间食物；琵琶鬼原地就坐，开始奏乐；画中鬼拉出画中繁华的幻象……

    今夜，明灯之下，是属于鬼怪们的庆典。

    酆咎坐在一旁看着玩嗨了的众鬼，嘴前忽然横了一串糖葫芦。

    一抬头，就见斐皎抓着两三串糖葫芦，嘴塞得满满的，示意他咬一口。

    见他不咬，斐皎把嘴里的咽下，把自己咬过的那串递到酆咎面前，“原来你要吃我咬过的！”

    酆咎微微挑眉，迟迟没有动作。

    斐皎眨眨眼，有点失落，“好吧，给你换一串。”

    他刚想抽手，就见酆咎从那串糖葫芦上咬了块糖皮下来。

    “！”鲛人的眼睛瞬间亮了。

    虽然只是一块糖皮，还没有碰到他咬过的地方，但啾啾他咬了！

    鲛人简直乐开了花，还有系着斐皎特制大粉蝴蝶结的纸人到旁边来撒纸花。

    有这么夸张吗？酆咎舔了下嘴中化开的糖皮，完全忘了他从来不吃人类食物。

    难道养的宠物欢天喜地给你送来特地捕捉的猎物，能不吃吗？他觉得不行。

    换个法，优秀员工来孝敬老板也得吃。

    酆咎划着轮椅跟斐皎走到美食街边缘，斐皎突然问他，“浩劫前的鬼市也是啾啾开的？”

    酆咎动作一顿，模棱两可，“或许是，或许不是。”

    他现在也不清楚，他到底是因为什么到这里的来的了。

    “我以前经常去鬼市荀草精开的美容店，但我从来没有见过你。”斐皎脚步一停，扭头看他，“你长得这么好看，我不会认不出来。”

    荀草美容店。

    酆咎默不作声，他的鬼市似乎也有个荀草美容店。

    酆咎微微挑眉，斐皎继续道：“不过我也没机会见那位鬼市之主。”

    巧了，他以前也从来不出门。

    “可惜了，后来鬼市莫名就没落了，荀草美容店也没有了。我只好自己到岸上去种。”

    “所以，你想什么？”酆咎抬头看他。

    “被你发现了，”斐皎一笑，“我想，我们以前见过的。”

    “？”他怎么不记得，他鲜少露面，见过什么人屈指可数。

    “啊，看起来你不记得。”斐皎瞬间失落，声音闷闷又啃了口糖葫芦。

    “可能是你单方面见过。”酆咎手里被塞了串糖葫芦。

    “才不是。”斐皎满脸幽怨，好像酆咎是个渣男。

    酆咎：？怪他魅力太大？

    “你还跟我讲过话。”斐皎幽幽盯着他，“但你忘了。”

    酆咎从头到尾努力翻自己的记忆，也没翻出来什么时候见过鲛人。他从来没见过鲛人，因为不会有鲛人缺钱穷到去鬼市开店赚钱。

    他们向来过的奢华。

    “我过什么？你来听听。”

    斐皎看了他一眼，捏着糖葫芦往前走两步，“骗你的，你什么都没。”

    酆咎眯眯眼，捏捏耳侧莫名缠起黑雾的黑珠。

    *

    袁离蹲在悬浮座椅上，盯着面前的限时通过路引沉默。

    就在刚才这张路引突然飘出来，落在他面前。

    右下角出现一行字：酆都夜市试营业，邀您前往。

    酆都夜市。

    袁离紧张地抠着手指，他还记得几个月前那个突然出现的幻象，以及那个带着鬼面的人。

    夜市什么都有。

    袁离深吸一口气，刚捏起路引就看到光脑上同僚发送的语音。

    “我收到这个什么夜市的邀请了，你们也有吗？”一个人问道。

    另一个人急忙跟上，“什么？我怎没收到？”

    “看来是靠抽的，你们这群非酋。”那人嚣张笑道。

    “那你要去？”

    “去个鬼，有什么东西咱们暗网没有？还用着去这个什么夜市？”

    “你闭嘴吧，人家的招牌是应有尽有。”

    “呵，吹什么牛逼？我还真不信这个邪，我要断肢他能卖我？”

    “你要去买这个，立马报警把你抓走……”

    袁离盯着路引犹豫不决，耳边的语音越来越乱，他听了会儿忍无可忍，直接断掉微型耳机连接，一把抓起路引，又担心把路引捏坏，仔细展开铺了铺。

    他还是决定去看看。

    袁离将路引折好，开上衣放在胸口，蜷缩在悬浮座椅上闭上眼。

    他想见见他死去的队友，和他们亲口道个歉，这么多年独自苟活，真的继续不下去了。

    就算见不到，他退而求次求个失踪队长的位置总可以吧。

    语音频道里的其他人还在开酆都夜市的玩笑，谁都没把这个夜市放在心里。

    毕竟这世上不管是不允许存在的，还是允许存在的，都能在暗网上找到。在暗网上没有的东西别的地方也不可能找到。

    暗网如其名，是帝国的阴沟背影。

    是个高风险、高收获的地方。袁离就是看上了这点才费功夫进入暗网，成为内部员工。

    他本想利用暗网找到队长的踪迹，但队长能力太高，一旦有点蛛丝马迹就再次失去踪影。

    袁离缓缓睁开双眼，眼底的血丝异常明显。他最近老是睡不好，总是梦见过去执行的最后一场任务。

    他们曾经是帝国军队的唯一一支完成任务无数的SSS级特战队，在军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可惜却在最后一次任务上碰了壁，队六个成员，差点全军覆没，还是队长拼死救他，他才能活下来。

    希望酆都夜市有他想要的东西。

    第二天下午一到点，袁离就迫不及待在路引上空白的地方填上自己的名字。

    七扭八歪的两个字闪了闪，印在上面。

    袁离有点激动，这应该是被认可的意思。

    紧接着路引上其他空白的地方也填上了字迹，袁离仔细分辨，才发觉这似乎是他的住宅地址和当前日期。

    仅凭一张纸就能知道他的位置，袁离心跳的越来越快，他不定能见到他想见的人。

    等所有问题填上路引中的空白，袁离耳旁突然出现一道声音。

    “袁离，你准备好进入夜市了吗？”

    “是。”袁离攥紧拳头。

    “再次提醒客人，不要有不该有的心思哦。”

    “请客人拿好幽冥路引，排队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