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携巨狼翻滚, 彻底将军舰覆盖，巫觋举手呼唤天地。

    “神明在上，请接收我们的祭品。”

    他呼喊着, 黑影也从身后出来, 他挥挥手招来几个士兵, “你们一会儿去把他们捞上来。”

    完他等了会儿, 却发觉身后的人没动。

    “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身后的士兵似乎在犹豫，道：“长官，您的是什么人？”

    “当然是死人。”黑影不耐烦，正要回头一顿喷, 就发觉有人扶住了他的脸。

    苍白的手指搭在黑影脸侧, 本应该一折就断的手指居然格外有力。黑影的头僵着，想动动不了。

    “你看看, 这片水里, 哪个是你的死人？”

    黑影看向前方, 水面上突然出现一道道水纹，只见一下秒，几个帝国士兵破水而出扑向巫觋。

    他们身上除了纸人披上的道服，最外层还披着一层纱，透明、质地柔软，即使在不见光的情况下依旧闪着点点流光。

    就多了这么个玩意, 居然在水里泡了那么久没死？

    巫觋也脸色大变, 高声惊呼，“不可能, 我有神的庇护！”

    上将一手握枪一手执剑带着水汽登岸，“不好意思，我们也有神的庇护。”

    “你在胡八道些什么？”巫觋高举木杖后退, “神明是庇护我们的！”

    “是吗？”上将对着他们举起枪口，“你抬头看看？”

    巫觋下意识听从他话抬头，就见一直背对着他们的雨师不知何时转身面向他们，那双无神的眼睛看得巫觋心头发慌。

    异族士兵接连撕破人皮露出恶相，低吼着站在巫觋身后。巫觋和上将对峙，他身后是同样穿着道袍鲛绡的士兵。

    两军对垒，黑白棋各占一边。

    “秤会偏向哪一边呢？”

    酆咎突然轻笑出声，黑影猛然回头，就发觉自己身后居然站着酆咎。

    他没带轮椅，身子摇摇晃晃，险些摔倒。

    “你怎么会在这里？”黑影大叫一声，其他人迅速将他包围。

    “你是把我当死的吗？”

    黑影大将本能意识到不对，企图化作影子溜走，就被斐皎一把把抓住，放在手里一揉，揉成大黑球。

    其他异族士兵想去救影，被斐皎连球带人踢飞。

    “你们？！”巫觋被气得不出话来，酆咎坐在斐皎用冰块捏的座椅上，甩出黑雾托到半空中。

    “你们继续，我只是来为我的客人送上订购的产品。”

    他着斐皎捏了一个八仙桌，放在黑雾上，又给自己捏了个椅子。

    酆咎抬手放出许多纸人，帮着斐皎把他塞在蚌壳里的零嘴吃食端出来。

    其中一个纸人还不忘撑开一把大纸伞挡雨。

    上将巫觋以及焦灼的两军将士：……

    感觉受到了侮辱。

    这怎看都像是来郊游的。

    索性酆咎这种事儿干过的不少，上将也知道他的立场，微微错愕就没了后续。

    他将桃木剑潇洒别在腰上，在众目睽睽之下掏出一个与巫觋一模一样的的木杖。

    一片寂静。

    就连副将都没想到他们上将会掏出这种东西。

    “这是以彼之道还之彼身套装。”酆咎放下茶杯，上次他将木杖的模样用黑雾捏一个给木石当样品。

    木石量产了不少，还在奢侈品杂货区一楼专门租了个铺子售卖。你还别有些钱多到没出用的人就喜欢买着莫名其妙的东西回去摆着。

    而巫觋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木杖已经量产，只是被气得浑身颤抖，“别为你拿个木杖，神明就会将力量借给你！”

    异族士兵也应景嘲笑。

    这怎么想都是天方夜谭，我方帝国士兵也在心里犯嘀咕，这玩意儿要是真的有用不就是谁都可以当巫祭了吗？

    上将心里当然也没谱，他看了眼酆咎，酆咎给他个安心的眼神，上将才正正神色，跟巫觋叫板。

    “有没有用，试过就知道。”

    着他也学着巫觋的姿势将木杖插在地上，高举起双手。

    “神明助我一臂之力。”

    他怒吼一声，声音显然比巫觋那低声沙哑的声音好听不少。

    斐皎一口咬住酆咎的投喂，含糊不清道：“为什么会有这么羞耻的词？”

    “这可不是我的。”他分明只握住木杖对准巫觋就可以，这些中二的话和他没关系。

    上将怒吼一声显然并没有动神，雨还下着，砸在上将头上仿佛是在无情的嘲笑。

    帝国士兵面无表情沉默，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们上将拿着一根木杖借到神明的力量那才是有鬼了。

    还好，这个世界是正常的。副将叹气，正常是正常了，对面异族敌人要高兴了。

    巫觋大笑出声，“神是不会把力量借给你们的！”

    恶鬼化士兵的难听笑声大过雨声，清晰透过大雨砸到众士兵身上。

    “这东西靠不靠谱？”一个士兵已经被骂麻了。

    “酆都的东西没问题吧？他们给的鲛绡防水服就很好用。”

    “他们卖的桃木剑和斩妖除魔必备黄符套装也不错。”

    “那这个木头棍为什么没用？”

    众士兵面面相觑，“总不至于是拿错了木老板的工艺品？”

    斐皎虽从来不会质疑酆咎，但这时候很好奇，“不是谁都能当巫沟通天地吧？”

    “巫天生地长，自然不是随随便便拉一个人就能当的。”纸人抱着黑陶茶壶给酆咎倒茶，酆咎给纸人塞了团黄纸。

    “不会是你的恶趣味吧？”斐皎托腮凑到他身边，他家男朋友一肚子坏水，经常有些不正经的心思。

    “我像是那样的人？”

    见斐皎点头，酆咎眉头一挑，拿出香炉点上香。

    “你猜是神借给人类力量，还是人类企图操控神？”

    斐皎看了眼身后身形涣散的风伯雨师，若有所思。

    酆咎将茶轻轻推到斐皎身边，“我猜是人类自讨苦吃。”

    随着他声音落下，底下又人喊道：“动了动了，神明动了！”

    “胡八道些什么？”黑影大将冷笑，这些都是死的，怎么可能动？

    然而等他看到巫觋慌张退后，黑影心中一惊，抬头看去就见雨师缓缓抬起手。

    “这不可能！”巫觋慌张念着，再起祭起木杖。

    随着他口中的低吟，脚底的蛇头状凸起再次弓起，像是一只条沉眠于地下的蛇冲出来。

    空中雨师的手顿时停住不动。

    “怎么又不动了？”

    士兵们疑惑着，斐皎敏锐注意到酆咎攥茶杯的手一紧，“怎么了？”

    酆咎将茶杯放下，勾着意味不明的笑容，“提到蛇，你会想到谁？”

    斐皎仔细量着巫觋，一个想法出现在他脑海，斐皎蹙眉，也意识到不对。

    “上古两位大神？”

    见酆咎肯首，斐皎心下惊讶。

    这个异族到底是什么来头？他虽然很早就跟在酆咎身边，但因为时空重叠他的记忆也很混乱。

    过去的啾啾到底想做什么？

    斐皎隐约猜出些什么，又抓不住要点。他一开始接近酆咎只想动点心思，求鲛人一族平安，没想到酆咎真的愿意为他停留。

    斐皎瞧瞧看了眼酆咎，他不知道酆咎要做什么，他恐怕也没有能力帮他什么，只有自己这一身血液。

    若能帮上忙，是极好的。

    不知道之前的自己是不是也是这么想？他以为自己是自由的游鱼，就算玉石俱焚也不做什么劳什子天地的工具。

    只是没想到，原来早就栽了。

    酆咎看着巫觋，手中敲动桌面，这是他思考时常有的动作。

    世间本无神，有了人才有了神。换个法，是人赋予了上古大妖神性与地位，换个角度，神的存在又何尝不是人类欲/望的产物。

    酆咎抬手无数纸人与身后飞出。

    “互利互惠的东西被破了可不好。”

    这边上将正拼命喊着“神明赐予他力量”，他发现只要自己喊得比巫觋大声，雨师的手就会开始抬动，而一旦对面巫觋的声音压过他，雨师的手有会不动。

    清楚认识到这个，其他人开始给上将加油助威，一时间居然有上赛场的错觉。

    上将哑着嗓子跟巫觋对吼，没想到对面老头也不是盖的，这能和他一年轻大伙喊成平手。

    本该动手厮杀的战场不知为何变成了分贝的较量。

    两方人类穿着带着最先进的技术却倚靠最原始的方式争夺神明以举得胜利。

    滑稽又可笑。

    铺天盖地的纸人降落，副将迷茫看着纸人，正疑惑就见纸人从自己肚皮中拉出同样一支木杖。

    副将瞪大眼，瞬间明白酆咎的意思。

    “还、还能这样？”

    所有人士兵都领到了一根木杖。

    “酆都出产，必属精品。”酆咎的声音传到每一个士兵耳边，“军队半折，还请惠顾。”

    “你们这是作弊！”黑影吼一声。

    一群人拿着木杖喊和一个老头拿着木杖喊谁赢谁输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

    “你们用玄学就是作弊！”帝国士兵回他，“我们这叫制裁！”

    “列阵！”副将一嗓子吼出来，率先将木杖插在地上，喊着和上将一模一样的话。

    军人整齐的声音铿锵有力，好像他们操练时在酆都荒地上空盘旋的军歌。

    带着胜利与和平的期盼，似青天之上的一轮明日，照退一切污浊黑暗。

    雨似乎停了点，酆咎抬头望去，眼中闪过丝错愕。

    雨师的身形似乎清晰了不少，他眼中也被不再是空洞无光。

    他向酆咎的方向看了眼，微微点头示意。

    酆咎了然，是他想错了。

    不是虚伪的卑微与利用，而是纯粹的信仰与请求。不论何时，神都会本能对纯粹的请求作出回应，无论是否被信仰。

    这些耿直到傻的人居然真的给了雨师片刻复生的机会。

    “罢了。”酆咎轻叹一声，罩着你们好了。

    要知道他给上将的木杖真的只是普通工艺品，若非要有什么，那只能看使用它的人相信什么。

    上次唐安的匕首，不也杀了邪神？

    人类总能创造无限奇迹。

    酆咎仰头，秤的一侧再次落下筹码，秤往一侧压了压。

    空中雨师抬手，暴雨倾盆，“就是尔等盗用我之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