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歧分点与告解
“报告,示巴指数器运转正常,目前无异常数值。”
“以太流稳定,四十七分钟内无可观测波动。”
“十五分钟后将爆发一次灵子扩散,各部门做好迎击准备。”
迦勒底的中心管制室内热闹而不混乱,在逃进了虚数空间后,幸存下来的员工在副所长,现在是所长——他给自己升职了,所长的带领下,虽然心里仍然承受着相当的压力,但还是开始有条不紊地工作了。
迦勒底在虚数空间里飘行,仿佛无垠大海里的一叶孤舟,有太多的工作需要进行,也有太多的变数需要提前准备;虽然身处及其危险的境地,但所长现在只觉得自己的运气好到爆炸。
幸存者的人数刚好满足迦勒底运行的最低要求,首席御主虽然十分狼狈,两条腿还被切断了,但好歹活了下来,依靠着迦勒底在医学方面的黑科技,只要接起来再静养几天,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唉……”一想到首席御主江峰,所长就不由深深地叹息一口气,在所罗门之戒里发生了什么,至今仍然不清楚,他只知道满身鲜血的Ruler手里抓着两条人腿,背上还背着伤势更加严重的江峰,他从下层冲上来,除了要求给江峰治疗之外,对于在所罗门之戒里发生了什么,一个字都都不提:“江峰和Ruler,怎么样了?”
“Ruler的契约已经成功转移给迦勒底的炉心,以后他由迦勒底直接供魔。”站在所长身边整理数据的观测员姐姐低着头,看着亮闪闪的液晶屏幕道:“江峰先生现在仍在医务室,双腿的接驳已经完成,他的生理状态已经稳定,应该很快就能醒来了;至于Ruler先生,他的身体损坏已经由炉心供魔修复,现在正呆在医务室,陪着江峰先生。”
“嗯……医务人员呢?他们的排班做好了吗?”
“做好了,已经确保每位参与救治的员工能在继续投入工作前,获得足够的休息放松时间,工作效率可以保证。”
“物资呢?”所长捏捏鼻梁,从大难中幸存下来的狂喜和亢奋已经渐渐散去,更加严峻的现实问题摆在了他们面前:“迦勒底的物资还剩多少?”
“足够我们使用一个月,如果尽量消减不必要支出的话……”观测员姐姐叹了一口气:“另外,与时钟塔和联合国等组织的联系结果,已经发给您了……”
“我收到了,世界人口在一夜之间锐减到只剩下百分之十,战局虽然趋于稳定,但现在人类的战线还在不断收缩后退……”所长怒从心来,不由得狠狠一砸眼前的控制台:“敌人是整个星球,光凭借现在的人类,只能勉勉强强,抱团取暖才能勉强生存吗……”
“另外,时钟塔残余发来的资料已经解析完成了,正如所长你的预料,他们希望我们能启动灵子跳跃系统。”观测员姐姐点点屏幕:“他们在全面撤离之前,使用阿特拉斯院的遗产进行了最后一次运算。算出了七个时光坐标,他们称其为歧分点。”
“嗯,歧分点,并非是留名史书的重大历史事件,但却能够影响整个人类历史吗,这都什么鬼玩意。”所长看着眼前屏幕上瀑布一样,快速刷屏的海量信息:“术语也太多了吧,还有很多是我听都没听过的,那帮家伙难道忘记,迦勒底已经被魔术界边缘化很多年了吗?”
“这里还有一份天体科君主,阿尼姆斯菲亚阁下发来的简易版。”观测员姐姐连忙补充道:“她担心我们会误读资料,所以用个人身份给我们发了一份加满了笔记的版本。”
“哦?那疯女人倒是不错,不愧是迦勒底以前的老板啊。”所长挑挑眉毛,按开了包整理好的资料:“歧分点……嗯……人理和历史……还有逻辑概念思考……”
“也就是,依靠灵子跳跃,在范围内修改历史,用蝴蝶效应来扩大其影响,最后转化成为现在的优势。”所长总结道:“也真亏得那帮家伙能算出来,既能影响现在,又不会大规模改变历史的歧分点。”
“但我们要怎么确认,我们改变了历史?”观测员姐姐摸着圆润的下巴问道:“我是谁,我们要怎么才能确定历史发生了改变?”
“这里就到迦勒底出场的时候了,一切歧分点的修改都将被记录在迦勒底的档案馆中。”所长翻阅着文件和情报:“我们在虚数空间,游离于正常的历史之外,不会被历史的修改所影响,这种事情由我们来做最合适。”
“不过,还真是讽刺啊……”所长感慨道:“迦勒底本该是守护人理,观测历真相,修正历史的存在,可现在,我们却要去改变已知的历史,还真是有点讽刺呢……”
“所长,江峰先生似乎醒来了。”坐在左前方的监视员哥哥回头喊道:“他生理状况的各项数值都发生了变化。”
“要去看看他们吗?江峰先生和Ruler先生?”
“不用了,给他们一些空间吧。”所长摸着自己微秃的头发道,听到这话,他身边的观测员姐姐似乎突然有些迷之兴奋,所长没有理会观测员姐姐,接着道:“一同从那样惨烈的修罗场幸存下来,他们一定有很多东西想要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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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峰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天花板。
“唔……呃……”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是不痛的,尤其是双腿膝盖和腹部,又痒又酸又痛又麻,感觉像是有几十只蚂蚁在上面一边喷酸液,一边跳着踢踏舞华尔兹:“哈……啊……”
江峰艰难地起身,他穿着一身苍白的病号服,消毒水的味道在鼻子下缠绕不退,他现在认出来自己的位置了,这里是迦勒底的医务室,所有新进员工在正式加入迦勒底前,都要在这里进行一次全方位的体检。
“咕呜!”后脑勺传来一阵剧痛,凌乱的记忆就像甩开了膀子狂奔的野马一样,以无比凶猛的姿态冲进了他的脑海:“我……我……我艹?!”
江峰突然意识到,在所罗门之戒里发生了什么,而自己又对星之救主做了什么,他连忙掀开改在身上的被子,朝着自己麻木的双腿就是一巴掌,伴随着啪的一声响,疼痛慢慢从被拍的部分传到大脑,这让他送了一口气。
但他随后又意识到,星之救主似乎发现了自己穿越者的身份,而自己则……一想到这里,后怕和恐惧一下子袭上心头,他弯下腰,用手紧紧抓住头发,深呼吸了几次,才勉强将狂跳的心脏给安抚下来。
“呼……呼……”江峰眨眨眼,他才发现贞德正在医务室里,他搬来一把椅子坐在自己的床边,抱着手低着头,时不时一点头,一看就是在瞌睡的样子:“呼……嗯?”
贞德眨眨眼睛抬起头,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谁都没有移开视线,如果是一男和一女,这就是经典的偶像剧场景了;不过这里是两个男人,没有暧昧或者其他乱七八糟的思绪,从贞德的眼里,江峰看到了自责与羞愧,而从江峰的眼里,贞德看到了生存的喜悦和逃离大难的后怕。
最终,贞德移开了视线,他低头而目光下垂,用力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双手无意识地把玩自己的手指,欲言又止,却终究没有出一句话。
江峰眨眨眼睛,对于贞德越了解,他就越清楚在圣人和统帅的表皮下,贞德是一个怎样纠结而朴素的人——是的,纠结又朴素,这就是江峰对于贞德,至少是眼前这个贞德所做出的初步判断;指望这样一个人主动敞开心扉,开话匣子是不太可能的,话题只能由别人挑起,江峰无声地叹息一声,他发现比起和男人谈心,自己果然还是想和美少女进行人生商谈。
“你瞧,我们搞定那个星之救主,活着回来了。”江峰拍拍胸口,他感觉自己的胸骨似乎又被自己拍断了,疼得一笔:“呜……早、早就过了,我可是有着能把你召唤出来的强运,区区星球意志能奈我何?”
“御主,您会受到如此重的伤害……”贞德低着头,他终于开口话,声音低沉而悲伤:“全部都是因为我的不足所致……”
“贞德,你还记得吧,我那时候过的话。”江峰直接断了贞德或许要开始的自怨自艾:“等一切尘埃落定,我要把你到头破血流,你不会忘记了吧?”
贞德抬起头,两人再次对视,江峰举着拳头摇晃,一副凶恶的样子;贞德看着他,终于是忍不住笑出了声,这次,他的笑容可不再是那种没有情感的营业性笑容,而是发自真心的笑容。
“御主,您……能听我一些事情吗?”贞德收起笑容,严肃正色道:“作为您的从者,我不希望对您隐瞒这件事。”
“嗯。”察觉到了贞德身上散发出来的“正事”气息,江峰不再装模作样地挥舞拳头,他坐正身子,双眼毫不躲闪地直视贞德:“我在听。”
“如您所知,我在年少时便蒙受天启,踏上了保卫我的祖国,法兰西的战场。”贞德微微低头垂眉,水蓝色的眼睛显得有些昏暗:“自十六岁起,我就一直在战场和军营间游走,被众人所依赖,被众人委以重任。”
“从那时起,我就清晰地意识到,我必须成为完美的圣人,最开始,这只是吾主给予我的使命,而我……履行地十分愉快。”贞德有些自嘲地笑笑,他摇摇头,似乎对当时的自己十分不满:“您知道的……当一个人不断地作为人群的中心受到瞩目,他总是会……有些膨胀。”
“我沉醉于众人的依赖,我不再是纯粹地为了吾主的旨意而行动,我想要得到更多的关注,更多的……信任。”贞德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到后来,我已经分不清,自己的行为到底是为了执行我的天命,还是单纯地处于个人的欲求。”
“我,开始暴走了……不愿意接受他人的建议,只是一味依照自己的想法指挥战斗,虽然屡战屡胜,但却造成了许多不必要的牺牲……”贞德有些痛苦地抱住头,他的声音充满了自责和郁闷:“更糟糕的是,我太过沉迷自己取得的胜利,我的战友和我麾下的士兵们,虽然我将他们称之为战友,但……”
“我的内心深处,是瞧不起他们的啊……我是上天钦定的法兰西拯救者,但他们只不过是吾主牧羊杖下的懵懂羔羊……这是,确实的存在于我心灵里的漆黑想法。”贞德闭上眼睛,靠在椅子上,看起来比跑了五百公里还要疲惫:“这份想法,让我与我的战友,与我的君主,与那些真正一直支持着我的人们渐行渐远,而我却浑然不知。”
江峰没有一个字,他很清楚贞德需要的只是一个发泄出内心情感的契机,他那样的人就算没有嘴炮和开导,也能依靠着自己的意志力重新振作起来,所以现在江峰要做的事情,只是倾听罢了。
“当我呆在阴暗的牢狱中回望过去,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走上歧路的时候,已经太晚了。”贞德深深地叹息,像是把一生的辛酸都凝聚在这一声哀叹中:“我失去了主君对我的信任,我的士兵和平民对我恐惧胜过敬爱,至于我的战友们,他们完全没有以朋友待我他们太过高看我了,他们中的一些,对我甚至产生了几乎于信仰的情感——那绝不是我所期望的东西。”
“我所能做的,只是在我人生的最后阶段,向吾主祈祷,能给我一个机会弥补我的愚蠢和狂妄,不管以怎样的方式都好,我想要补偿自己犯下的过错。”贞德露出一个苦涩而无奈的笑容:“这就是我所一直隐藏,不愿去面对的事情,我从来都不是什么所谓的圣人,我只不过是一个犯下了愚蠢过错的,普通人罢了。”
“这次也是,我根本没有成为英灵的资格……”
贞德的讲述凌乱又随意,可以看得出这些事情在他的内心已经憋了很久,只是现在总算找到一个机会,可以一口气全扔出来爽上一把;江峰稍微思索一下,觉得自己身为贞德的御主,那必须得做些什么事情,不然自己的标签恐怕就只剩下断腿和骚话了。
“那种事情我不在乎,贞德。”江峰道:“实话,你的过去,我一丁点都不在乎。”
“是吗……”贞德苦笑着:“果然,我的……”
“我只知道你这家伙救了我的命啊。”江峰笑着:“不管是普通人,还是留名历史的圣人,我可以很直接地告诉你,对我而言,你绝对是货真价实的英雄。”
“御主……?”
“所以不要这么自怨自艾啦!你这家伙给我把精神头提起来!”江峰顺手抄起自己的枕头,朝着贞德砸过去:“你可是我的英雄哎!别在粉丝面前一副垂头丧气的啦!”
“哈哈哈……”贞德抱着枕头,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既像是释然,又像是欣喜:“对您而言,我是英雄吗……”
“抱歉,让您看到了我丢人的一面,真是丢人啊。”贞德站起身,又把枕头扔回去:“请尽快好起来,御主,我们前方的路途还十分漫长呢。”
“要你。”
序章写完啦~
接下来就是紧张心跳的正剧部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