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暴风雪里的枪响(3)
阿夫杰耶维奇将自己魁梧的身躯隐藏在被积雪压弯的灌木后方,仿佛是在预兆着什么糟糕的天启般,天上又开始下起纷纷的雪,雪花飘落到阿夫杰耶维奇健壮的身体上,很快就堆积起的雪堆。
“竟然这么张扬又嚣张,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江峰……”阿夫杰耶维奇正在猎鹿营地附近的一处山丘上,经过诸法之母强化的双眼即使不需要望远镜,也能清晰地看见营地内发生的事情:“那副样子,难道是在刻意地吸引我们过去吗……”
营地的空地上,江峰一只手把阿纳斯塔西娅拢在身边,另一只手则时不时抬起来向着周围的保安团团员和路过的猎人们挥舞,他脸上是一片得意洋洋的表情,与他身边一脸阴沉的米哈依尔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那已经超过显眼的级别,而是已经达到碍眼的程度。
而他除江峰之外第二关心的对象,罗曼诺夫王朝的公主阿纳斯塔西娅,则是紧紧地贴在江峰的身边,被他用一只手有些亲密过头地拢在身边,女孩低垂着头躲避着所有人的视线,两只苍白的手用力地揪着江峰的衣角,银白色的长发垂肩,让她像是一只胆怯的兔子一样。
阿夫杰耶维奇心情有点微妙的复杂,虽然身为陛下最后血统的公主还活着让他相当开心,但那副完全依赖于江峰的样子总让他觉得有些古怪,在他印象中的阿纳斯塔西娅是个虽然有些沉默和不善言辞,但性格相当独立自主的女孩,像这样软绵绵地依附于其他人,放在过去的公主身上,是让人很难想象的。
用力地逛逛脑袋,阿夫杰耶维奇让这些微妙的疑惑从自己的脑海里离去,他现在要思考的问题是要不要将诸法之母呼唤到这里来,江峰那副样子,简直是就差把“这是陷阱”写在脸上了,可这是十分珍贵的,他主动离开拥有高机动力的列车,而双脚踏足地面的机会,要是放过这次机会,下一次把江峰干掉的机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次来到。
阿夫杰耶维奇深吸一口气,让冰冷的空气进入肺部,使自己更加冷静一些,到现在为止,出现在营地之中的只有江峰和阿纳斯塔西娅,那个背叛了保安团的叛徒鲍里斯和牛仔,似乎是被米哈依尔给关在了营地的某个地方,那么剩下行踪不明的还有三人,排除那个总是在大吵大嚷,战斗力微妙又感人,自称为赫拉克勒斯的希腊人,剩下的另外两个家伙都不是好对付的敌人。
那个叫做坂部的日本人,是阿夫杰耶维奇见过的最莫名其妙的神枪手,在阿芙诺特斯确认受伤人员时,他从那些被枪击的团员口中得知,那个家伙不管用什么样的姿势瞄准都可以击中,还有着某种可以根据战场情况,制造出不同类型枪械的难缠能力;至于那个叫做达克尔的法国人,阿夫杰耶维奇亲自与他交过手,他觉得达克尔可能是和自己类似,获得了某位伟大存在赠礼,因而拥有了超越常人的身体能力,化身为了近身格斗方面上的超凡人类。
阿夫杰耶维奇又抬头看看天空,虽然天空雪花飘飞布满厚重的阴云,但依然可以从厚厚的云层那边看见昏黄的天光,时间不知不觉中已经临近了夜晚,飘飞在天空的风雪似乎又有加剧的倾向,仿佛在暗示着什么一样,天与地间的温度正在不断地下降,这并不是阿纳斯塔西娅那样超自然的降温,而是自然气候无法抵挡的脚步。
俄罗斯人咬咬牙,捏紧了手中刻满了奇妙花纹的木片,那是诸法之母交给他的带走通讯魔术的装置,阿夫杰耶维奇也不是没想过直接前往营地而非像这样猥琐地躲藏观察,但在他扔下保安团而独自行动的时候,他的立场就已经相当微妙,那个狡猾的米哈依尔可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而且他也不愿意冒着惊吓到江峰令其逃跑的风险,毕竟看那个架势,米哈依尔应该是和江峰达成了某种共识或交易。
阿夫杰耶维奇做出了决定,他会继续耐心地观察,如果入夜之时,营地里的局势仍然没有太过巨大的变化,他就会捏碎手中的木片,通知诸法之母赶到这里来,就算这可能是江峰布置的陷阱,他明白自己一方也必须咬着牙踩进去,杀死江峰的机会就摆在眼前,这份诱惑实在是太大了,大到可以让他们忽视部分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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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哈依尔在为了要不要通知诸法之母而苦恼,Assassin则在为了该怎么逃过玉藻前的视线,摸进那处营地里而苦恼。
Assassin大半个身子都埋在雪地里,他的身上套着一件就地取材做出来的简易雪地吉利服,他的手艺很好,吉利服几乎将他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就算普通人认真去看,也看不出来一片空白的雪地里还趴着一个人,只有那些经验丰富眼力非凡的老兵,才能辨认出Assassin的身影。
Assassin从最开始就不算按照江峰的步调来,他并不清楚江峰和米哈依尔的谈判约定,就算知道他也不会当真,Assassin认定不管江峰有着怎样的计划,他都一定会在自己的附近留下底牌和保命的手段,事实证明,Assassin的判断完全正确。
这里是距离猎鹿营地大约八百米,位于一处丘陵之上的营地,只有一座瞭望守夜用的塔楼和一座低矮的木屋,这处营地原本是为了那些不得不在恶劣天气中跨越荒原的猎人所准备的,但随着猎鹿营地的开发与扩张,这处只有视野比较好的营地也逐渐荒废,但现在,营地里又来了新的客人。
为了防备可能的攻击,Assassin并没有太过靠近营地,但他依然可以看见瞭望塔上晃动的身影,以及木屋里那抹银白的反光,显然,身处这处营地的人显然没有料到会有除他们之外的人来到此处,Assassin并非不能理解他们的疏忽,毕竟现在米哈依尔,江峰和阿纳斯塔西娅都在猎鹿营地,如果不是他一开始阴差阳错地跳出了江峰的布局,Assassin觉得自己现在的注意力也同样会被吸引到猎鹿营地,而不会分心到这种不起眼的荒废营地上面。
实话,Assassin原本并不算再和江峰他们发生更多的冲突了,毕竟他也有着自己的谋划和算,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要是他的计划可以成功,对于江峰和迦勒底可是有利的,但契约始终是契约,对于Assassin而言,与诸法之母的契约就是他不可违背的命运,就算在心里不怎么赞同诸法之母的想法,但该做的事情Assassin也绝对不会含糊,既然真的在营地里发现了阿纳斯塔西娅的踪迹,那么他当然要想方设法去为了诸法之母扫掉这个巨大的威胁。
Assassin明白自己现在的状态多少多点精神分裂的味道,毕竟他的行为怎么看都充满了矛盾,不过他本人对此倒是不怎么在意,按照自己的想法来行动和按照契约的内容来行动,这对于Assassin来可不是无法调和的事物,在不违背契约的前提下自由活动,这就是Assassin的行动方针,毕竟他与诸法之母只有契约关系,他可没有把自己卖给诸法之母。
发现了威胁就要想办法去除,但如果刺杀失败,身为Assassin职介的自己选择跑路也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情,要是成功地杀死了阿纳斯塔西娅,自己的行为就是符合与诸法之母的契约,要是失败就立刻选择撤退,反正末代公主的死活与他的计划没多大关系,不论结果如何,Assassin相信自己的原则都不会受到威胁,他可没有多少心理上的道德压力。
【我的命运,绝对不会背叛我的未来。】
就像是连上天都赞同于Assassin的信念般,雪花开始从阴沉的乌云中飘飞下来,在雪地里缓慢匍匐爬行的Assassin不由得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落雪可以将他留在身后的爬行痕迹掩盖,也可以对瞭望塔上玉藻前的视线产生一定的限制,他原本还生怕自己的动作引起注意而不得不用蜗牛般的速度前行,但借着落下雪花的掩护,Assassin可以稍微提高自己匍匐的速度,不用再那么心翼翼地紧紧贴在地上爬行了。
木屋的内部,阿纳斯塔西娅的脸前悬浮着一只由冰凝结而成的环,她的四肢关节处都被寒冰紧密地覆盖,魔怪显出身形立在她的身后,墨水块般的身躯向外拉伸出数根纤细的分叉,与阿纳斯塔西娅的手脚互相交缠,公主在空荡荡的木屋里心翼翼地来回走动,纤细的手悬在空中,就像是跟在谁的背后,抓着那个人的衣角谨慎地行走一样。
正如阿夫杰耶维奇所疑惑的那样,现在身处猎鹿营地的阿纳斯塔西娅并非她本人,而是依靠她的魔力与魔怪的控制能力做出的冰人偶,而她的本体则在远离猎鹿营地的此处进行远程操作,毕竟阿纳斯塔西娅的魔力暴风雪,可以是江峰等人目前唯一可以影响到诸法之母的手段,江峰就算再发疯去赌命,也不可能真的让这唯一的底牌也陷进危险。
“不对不对,你这样已经是追着母鸡的鸡了,因为孤身一人而心惊胆战的可怜少女,才不是这样走的吧?”魔怪的身体忽闪地晃动了两下,缠绕着阿纳斯塔西娅修长分叉用力一扯,将阿纳斯塔西娅僵硬又古怪的动作扯动起来:“要像这样走才对啊,手脚不要那么僵硬,这样走才能体现出美少女心中的紧张与不安啊,公主!”
阿纳斯塔西娅在身上佩戴的由寒冰组成的设备,是江峰以未来会出现的某种游戏设备为蓝图,要求魔怪倒腾出来的控制设备,反正他判定,保安团的人不会轻易去检查阿纳斯塔西娅的状况,就算要去检查,只要他随便找个借口糊弄一下,就能一直把冰人偶拉扯在身边,反正他都已经毫无防备地亲身与米哈依尔见面了,江峰相信俄罗斯人不会在这种事情上为难他。
“我知道!我知道——啊!这样走好烦人啊!为什么我非得这样,心翼翼地跟在江峰身后不可,我好歹是公主啊!虽然家人已经死光了,但好歹是公主啊!”阿纳斯塔西娅有些僵硬地保持着鸟依人般的动作,但语气已经非常烦躁和不快了:“啊,脚卡住了,脚卡住——痛!撞到脚趾了!我走到墙边的时候你要提醒我一下啊!魔怪!”
“所以我都了你的动作幅度别那么大,我知道你在宫殿里当了十几年淑女已经很不快了,但在这种时候还是注意一下自己的动作吧。”魔怪有些无奈地道,从身体部位上划分出来的分叉轻巧地牵引着阿纳斯塔西娅的动作:“而且,你对自己家人的死也太冷漠了吧,如果我不是认识你这么多年,一定会觉得你是个冷酷无情的混球啊,公主。”
“人的生命是很脆弱的,为了已去之人的悲伤只要持续十二个时就好了,更重要的是现在及未来吧。”阿纳斯塔西娅对于魔怪的奚落倒是并不多么在意,自从时候从那次莫名其妙的重病中挺过来之后,再加上魔怪的常年陪伴,她就建立起了一套对于死亡的独特观念:“活着的时候就要珍惜和家人的时光,也没必要因为死亡而战战兢兢痛苦不堪,人类的前进就是以彼此的死亡为砖石,这就是人生啊。”
“所以我要活下去,才不会被家人的死亡给牵扯住,江峰特意把这些事情全部告诉我,就是想要让我依赖他吧,我才不会那么做。”嘴上着相当有出息的话语,但阿纳斯塔西娅的动作却是一副心翼翼的样子:“死掉就死掉,没有谁的生命是天生就应该拥有的,自从那次我活过来之后,我就知道了,只有活着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先活下来再。”
“之后的事情,之后再去思考吧。”